《君子既见》琳茜儿

32、离心

　　“你要杀了苏学士？不妥”

　　虽然口上说着不妥，但玄齐瑞却敏锐地，在魏王苏峻轩的目光中，瞧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玄齐瑞，不由皱起了眉头。

　　经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玄齐瑞发现她这个哥哥似乎，并不像当初刚与他结识时，那般的高洁脱俗温文儒雅。白日酒色不沾，与人谈论诗书佛经，言谈举止无不谦谦君子。可到晚上却仿佛变了个人，每日与数名侍妾厮混到天亮。

　　就连对待将他养大的姨母，也就是玄齐瑞的生母，也好似虚情假意。人前恭敬孝顺，人后唾骂怒斥。若非母子连心，玄齐瑞在母亲受辱时，心有感应，悄悄前往卧室探望。还发现不了魏王，竟是这般表里不一。

　　商煜城尚未找到，母亲病情时好时坏，即便看不惯魏王，也暂时没有能力自立门户。况且苏峻轩已将她身份暴露，北燕虽大，但出了魏王府大门，玄齐瑞难有立足之地。

　　玄齐瑞方才，所言的断开联系，是指想办法让苏大学士，与太子殿下反目成仇。

　　苏峻轩却直接，说出了杀人二字。

　　玄齐瑞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下去。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开魏王府，用商煜城曾教过自己的传信之法，约出了苏府商号现任当家章子威。

　　另一边，章子威接到传信大为诧异。因为传信人所采用的文字，是当年暗香楼被灭后，章子威为避免消息泄露引来追杀，与商煜城共同创造出的一种画符文字。这种文字在他人看来，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儿童画。能解读其中含义的，只有章子威、商煜城和商煜城媳妇儿苏子柔。

　　从信上隐晦的图章判断，传信人应是商煜城，可自己明明刚刚才与他见过面呀，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讲，需要用这种绝密方式，将自己单独叫出，莫不是在宫中出了事儿？

　　按信上提示，急匆匆赶到，京城某偏僻酒楼包间，却见到一个陌生女人。

　　“你是何人！”

　　章子威反应极快，立马脚尖连蹬退至门口处，拔出配剑问道：“你是谁？你把煜城怎么了！”

　　“子威师兄莫急，商煜城，乃我夫君！”

　　自暗香楼被灭后，章子威一直以假名示人。而商煜城从混迹江湖开始，用的都是假名字，就连苏大学士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能一口叫出，他们师兄弟两个，真实姓名的人，身份必然不会简单。

　　章子威并未放松警惕，反手用剑指向玄齐瑞，“你撒谎，我师弟只有苏子柔一位结发妻子！”

　　“商煜城的确只有一位妻子，不过并不是你口中的苏子柔，而是我玄齐瑞。”

　　“可笑，我会不认识自己的弟妹？”

　　“既然如此，师兄，咱们不妨对证一下，你我还有商煜城，咱们三人相处时的场景。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玄齐瑞当即将三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一详细道出，其中还包含了不少，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隐秘事件。

　　章子威越听越心惊，眼前女子所述，不但全部真实，而且相当详细，若不是亲历者，绝做不到如此。等女子说到最后，章子威已然信了她七八分。

　　沉吟片刻之后，章子威说道：“你说的都对，但是也不能证明，你就是我弟媳！”

　　“师兄不妨去苏府，试探一下那个苏子柔，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章子威，点了点头。

　　第二天大早，章子威特意去点心铺，买了几盒女孩子们喜欢的上等糕点和一些甜咸小零嘴儿。又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前往苏府拜访弟妹苏子柔(沐歆瑶)。

　　苏府后花园

　　苏子柔看着胖乎乎的章子威，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脖子上还挂了一袋儿糖炒栗子。又惊又好笑，“师兄，您这是...？哈哈。”

　　“弟妹莫笑，这是哥哥给你买的零食，月儿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快替你家小姐接过来。”说着把身上大小包袱，递给了苏子柔的贴身侍女。包袱之多，直接把身材矮小的月儿，压的又往下矮了三寸。

　　“买零食？师兄好端端的，为何要给妹妹买零食呀？我要是吃成个小胖子，你的宝贝师弟就不喜欢了。”

　　“他敢，煜城要是敢欺负你，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唉，这不是你俩的婚礼，被太妃娘娘给搅黄了吗？我见弟妹这几天心情郁闷，煜城那臭小子到现在，也没能把婚期再次定下。想着买些妹妹喜欢的东西，等你骂累了煜城小子，就吃点喝点，有了力气接着再骂。”

　　“哈哈哈，师兄考虑的果然周到，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师兄厚赠。”

　　“自家兄妹，客气啥！”

　　说着，章子威打开一精美漆盒，“弟妹，百味斋前几天，新请了位来自兆国的糕点师傅。哥哥记得咱们在兆国时，妹妹最喜欢吃椰蓉豆沙糕了。就特意让大师傅做了一盘，里面还放了松子。你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师兄，有心了。”

　　苏子柔笑着，伸手拿了块糕点，放在嘴中细细品尝。“嗯，豆沙绵软，椰蓉甘甜，松子香酥饱满，面皮也软硬适中，确实好吃。师兄，你也快尝尝呀！”

　　“好，弟妹咱一起吃。月儿泡壶香茶过来，要碧螺春。”

　　章子威和苏子柔，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聊着些旧时开心趣事。说到高兴处，章子威手舞足蹈，而苏子柔一直笑眯眯的应和着。一直聊到将近晌午，章子威才借口谈生意，告辞，离开了苏府。

　　刚上马车，章子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之所以给苏子柔买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骗她吃下，含有松子的椰蓉豆沙糕。因为商煜城，曾经给玄齐瑞买过这款点心。

　　当时玄齐瑞，配着碧螺春吃了几块椰蓉豆沙糕。结果引起食物过敏，上吐下泻，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此事并非发生在苏府，只有商煜城、章子威和玄齐瑞知道。

　　而苏子柔吃下点心后，却一点事也没有。还有他刚才和苏子柔说的那些趣事，其中有几件是他捏造的。作为当事人苏子柔居然没有发现，还笑嘻嘻地迎合他。

　　由此足以证明，这个苏子柔果然是冒名顶替。

　　之后不久，章子威和玄齐瑞再次会面。

　　章子威仔细端详玄齐瑞的脸，看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弟妹，哥哥还是认不出你模样。怎么会这样？我们是中了毒了吗？”

　　“应该不是毒，如果是中毒失忆的话。不会只单单忘记我的样貌，应该将所有事情都忘得干净才是。我猜测，可能是某种邪术所致。”

　　“邪术！可有破解之法？”

　　“尚不知晓。”

　　“这可麻烦了，煜城也中了邪术，他现在是太子，若那苏子柔心怀不轨，煜城和北燕都会陷入危险。”

　　“他是太子？！！商煜城就是苏煜城？不对呀，师兄，我见过苏煜城的，他们虽然长得很像，但是在细微处是有差别的呀，而且他们的气质相差太多太多了。”

　　“弟妹有所不知，我师弟煜城原本，是生长在名门世家的公子哥。虽然是养子，但父母待他极好，从小便请名士教他读书识字。我师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有一身好武艺，可谓文武双全。只是后来他养家落难，煜城在逃亡过程中受伤失忆，被暗香楼主夫妇诓骗回家，才变成你见到的样子。他这次回北燕，不仅查明了身世，连失忆之症也被苏子柔治好了。后来又得到祖先赐福，修炼了祖传功法，样貌才有所变化。”

　　“原来这样！想不到这一世，煜城的经历依旧百般曲折。”

　　“这一世？弟妹你......”

　　“师兄，有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安排我和煜城见面，魏王苏峻轩想要对他不利。”

　　“魏王，你哥哥？弟妹你真的是龚将军的....”

　　玄齐瑞缓缓点头，她明白章子威的担忧。事情演变成如今局面，已不是她能够破解得了的。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猛然，章子威一拍桌子，“弟妹和师弟，虽有兄妹之名，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苏子柔既然能冒充你的身份，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你二人身份进行对调。此一石二鸟之计，既能解开弟妹困境，又能让你和师弟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可是具体要怎么操作呢？”

　　“咱们，可以利用魏王。”

　　“利用魏王？”

　　“弟妹，你且附耳过来。”

　　半个月后，魏王府

　　魏王苏峻轩正在府中大发脾气，这半个月对他来说简直糟透了。先是平时能吃能喝的姨母，突然间暴毙，害自己不得不拿出大量银钱为其操办丧事。

　　后又有人登门认女，说玄齐瑞不是他姨母的孩子，并且拿出了金锁片作为证据。经过反复比对之后，玄齐瑞的金锁片和姨母的金锁片，果然存在细微差别。而与声称她乳母之人的那件，却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也就是说玄齐瑞可能，真的不是他妹妹。

　　苏峻轩找回玄齐瑞，本就是想借助龚家的势力，为自己夺嫡之事铺平道路。虽然龚老将军一直不承认玄齐瑞，但龚少将军那里，却是对自己唯一的妹妹，持左右摇摆态度。

　　只要苏峻轩谋划得当，送玄齐瑞进龚家并非不可能。再加上自己与玄齐瑞的表亲关系，届时想要收龚家为自己所用，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万万没想到，玄齐瑞根本不是自家表妹。苏峻轩气得鼻子都歪了，直接将玄齐瑞赶出了魏王府。

　　玄齐瑞离开魏王府后，立马与章子威开始第2步计划。

　　章子威利用自己手头上的人脉关系，在苏大学士的家族里，找到了一位落魄的老寡妇。那老寡妇无子送终，但早年曾经夭折过一个女儿，年龄与玄齐瑞差不多大。

　　老寡妇丈夫，是苏大学士的堂弟。早年与苏大学士交好，两人结婚的时候，苏大学士还曾赠送过礼物。后来因为犯了事，被家族贬出了京城，与苏大学士的联系也就断了。

　　章子威给了老寡妇一些钱财，让她认玄齐瑞做女儿，并且承诺给她养老送终。那老寡妇巴不得有人养她，痛痛快快答应了下来。并在章子威的安排下，带着玄齐瑞去到苏家宗祠，以丢失的孩子寻回为借口，举行了认祖归宗仪式。如此玄齐瑞，就成了苏家的女儿，名唤苏柔儿。

　　而计划的第2步，就是促成商煜城与玄齐瑞相认。

　　与此同时，在距地面9000丈的宇宙中，一对俊美异常的年轻夫妻，正在嗑着瓜子窥探大地。

　　只听那妻子说道：“想不到大梦一场，玄齐瑞居然提前解开了一丝封印。我说雪雪啊，该不是你在作弊吧？”

　　那丈夫闻言，连连摆手道：“娘子此言差矣，玄齐瑞的神魂本源，乃是天地灵气所凝成的神邸。虽然其神魂，被施加了封印。但也只是简单封印，已过去万年时间，以她的法力应该到了，要挣脱的时候。倒是沐歆瑶，虽重新投胎于神族，但她当凡人时，做的那些事儿，众位仙家里，知晓者不在少数。你呀，还是莫要太过偏袒她，否则等咱们回去后，歆瑶怕是会遭到众仙排挤。”

　　妻子重重点了点头，“不错，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帮歆瑶出气，却忘了她是司乐的受害者，却也是其他苦主的施害人。我这就收回她的法力，这一世就让司乐赢了吧。”

　　“有输有赢才是王道，我请月老重新牵连他们三人姻缘，可无论施多少次法术，歆瑶这边的红线都是断开的。娘子，此乃天意，即便你我亦无法更改。”

　　妻子常叹道，“我岂会不知，可歆瑶执意如此。我这做姐姐的，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等着她再次妖化，被压上诛仙台，落得神魂俱灭吧！”

　　“唉，希望歆瑶这一世，能够顿悟。”

　　凡间，苏大学士府，小姐闺房里。苏子柔正在床上酣睡，忽然一道白光从窗外射入她额头，半梦半醒之间，一阵女子的说话声印入她脑中。等苏子柔从梦魇里挣脱出来时，她的手心里多了一枚银色小丸。

　　玄齐瑞今天异常兴奋，阔别将近两年，她终于又以妻子的身份，商煜城坐到了一起。她和章子威的计划，进行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玄齐瑞原本还担心，身怀邪术的苏子柔，会从中作梗。岂料等她从苏家祖祠，返回到京城住所的时候。

　　关于苏家嫡女苏子柔，是灭国灾星的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都在议论传闻真假，苏家更是派了大量人手，从各个坊间查找此言论的源头。

　　这一查不要紧，居然直接查到了太妃娘娘头上。太妃佛山寺求签之事，也随之被揭露出来，反而坐实了苏子柔灾星之名。现在每天都有不少百姓和官员，在皇宫外磕头请愿，祈求皇帝取消太子苏煜城与苏子柔婚约。苏子柔之父苏大学士，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至于北燕太子苏煜城（商煜城），则因在朝堂上为未婚妻苏子柔辩解，被数位情绪激动的老臣迁怒，罗列不少莫须有罪名，狠狠参了他一本。

　　自然老臣们集体参商煜城，并非想要让他获罪被贬，而是要给老皇帝施压。让老皇帝不得不作出处罚，令商煜城禁足太子宫反省己身。

　　章子威便是趁此机会，带着玄齐瑞来到了太子宫中。

　　一进寝殿大门，章子威就看到商煜城正坐在窗前发呆。他神情颇为凝重，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颓废萎靡的情绪。哪怕是听到章子威的声音，也只是简单回了句“师兄你来了”，便再无额外反应。

　　章子威见状，立马快步上前，扶着他肩膀问道：“煜城，你这是怎么了？”

　　“师兄，父皇已决定收回，给我与子柔的赐婚，另行在苏家再选一位嫡女，顶替子柔太子妃的位置。就连义父，也派人送信过来，希望我放弃子柔。”

　　“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但父皇和义父，肯定也会对子柔施压。师兄你也知道，我和子柔本就是先上车后补票。她之前一直对我爱搭不理，还曾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若不是我寻回身份成为北燕太子，她想必是不会回来的。”

　　“你这小子，乱想些什么？弟妹肯回家，是因为她喜欢你，与你当不当太子有什么关系？”

　　“师兄，莫要再安慰我了。”

　　商煜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卷轴，打开来递给章子威看，面露苦涩，低声说道：“师兄，义父已告知我，子柔当初肯回来，为我医治失忆之症，向父皇提出的条件，就是要以苏家嫡女的身份，嫁于我做太子正妃，进而成为皇后。她在乎的是皇后头衔，而不是我这个人。”

　　章子威伸手，在商煜城头顶揉了揉，“不错，苏子柔这个女人，的确贪图富贵，觊觎我北燕皇后之位。可师弟不必为此伤心，因为苏子柔，根本不是你的发妻，我的弟妹！”

　　“你说什么！”商煜城猛然抬头，“这怎么可能？子柔怎么可能是冒充的呢？”

　　章子威问道：“师弟，你且告诉我，弟妹是哪国人？”

　　“子柔，是齐国玄暮天神医的养女。因白玉狮子任务，与我相识。”

　　“那你可知，她本名唤作什么？”

　　“自然知道，她叫玄......玄......玄子柔。”

　　章子威笑了，“在遇到你之前，弟妹一直以男人身份过活，并在齐国入朝为官。你觉得，弟妹会用这么明显的，带有女性色彩的名字吗？而且苏子柔，是师弟你给自己起的名字啊！就连苏家嫡女的身份，也是苏大学士，为你编造出来的呀！师兄先前，陷入邪术不自知，如今清醒过来，方才发现那苏子柔身上全是疑点。”

　　章子威的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商煜城整个人都懵了。他突然想起，与苏子柔第一次，在皇宫见面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