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既见》琳茜儿

14、一家新茶楼

　　据酒楼店小二王小六说，那天贪吃小馆提前打烊，他和老板娘刘氏就去了酿酒作坊，在里面做了一两个时辰的盖棉被游戏。到了傍晚肚中有些饥饿，看着天色尚早，还没有到夜晚的营业时间。便想返回酒楼，找些吃食填饱肚子。

　　哪只刚走到后院门口，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磨刀的声音。酒楼里传来磨刀声并不稀奇，古代冶炼技术并不高，一般老百姓用的刀具，都是生铁打制的。

　　酒楼大厨陈三用的切肉刀，也是一柄生铁刀，每日剁骨切肉屡有破损，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在刀石上打磨一番。可是往常陈三磨刀，都是在正午时分。

　　据陈三自己所说，切肉刀整天杀鸡宰羊沾染了不少血腥。时间一长刀面被油污腐蚀出小孔，血腥便寄存在这些小孔里产生毒素，一定要在午时三刻阳气最旺盛时候，于半阴半阳角落进行打磨方能除其煞气。

　　像陈三这么迷信的人，平时做事相当有规律，说是午时三刻，就绝对不会提前或挫后。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小六和刘氏，看到陈三在大晚上磨刀，又结合酒楼今日提前打烊。猜想到酒楼，可能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就没敢推门进去。可这心里又实在好奇，所以趴在门缝上往里偷窥，刚巧亲耳听到了陈三，杀害红牌女子的整个过程。

　　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回酒坊。两人虽然贪财，可脑子却不傻。那陈三既然杀了楼上的红牌女子，就说明酒楼可能会发生极大的变动。想到那些人丧心病狂为了赚钱，无所不用积极。保不齐，为了不使地窖秘密被泄露出去，还会杀了他们俩个灭口。

　　俩人吓得浑身打着哆嗦，肚子也不饿了，酒坊也不敢再待了。匆匆忙忙收拾几件衣服，拿了些盘缠，躲在城门口的草棚里熬了一夜。第二天等城门大开，两人立刻出城，跑到一乡下亲戚那里躲了几天。

　　直到看到衙门里下得海捕文书，说是酒楼掌柜、老板娘和大厨陈三，都被三个小毛贼给杀死在酒楼当中。店小二王小六，这才提着胆子回到了酒楼。可站在后院门口，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敢进去，转身回了自己家。

　　将院子里的银箱挖了出来，又叮嘱还住在家中名义上的妻子和岳父岳母赶紧搬家。当天便又出了京城，在乡下买了辆牛车，带着老板娘刘氏就逃回了他乡下老姨的家。

　　王小六的老姨，其实就是他名义上的岳母。认识王小六的人都以为，他媳妇儿是酒楼老板娘刘氏，替他寻到的乡下卖花女。但那女子的真实身份，乃是他的乡下表妹。

　　那年他表妹的老家发了洪水，一家三口逃难至京城，在酒楼后院讨剩饭的时候，被王小六给认了出来。为了安置表妹一家，王小六向刘氏商量着再买处宅院。

　　听到是小姑子来了，刘氏岂会不答应。拿着银子找到中人求购房屋，可房契上写的却是王小六的名字。自古只有下人帮主子办事买房子的，从来没听说过老板娘给自己的伙计，花钱置办房产的。

　　那中间人干的，是嘴皮子上的生意，甚是会察言观色。他从老板娘脸上，那一丝的不自在，果断猜出刘氏与王小六之间关系不简单。

　　此时的老板娘，名义上已经是个有夫之妇。她与王小六的事儿，不被世人所接纳。甚至会被街坊邻居，指着鼻子骂他们伤风败俗。

　　老板娘做的事儿，虽然不怎么体面，可她却是个薄脸皮儿。发现自家丑事，即将被人败露出去。心急之下撒了谎，说是王小六新找了个媳妇儿。

　　王小六跟着自己支撑酒楼多年，她在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家亲弟弟。如今他有了心仪的姑娘，自己这个做姐姐的，送座宅院给他当新房，也是在情理之中。

　　刘氏说的声情并茂，有鼻子有眼。很快打消中人疑虑，还博得了他的称赞。中人把这事传播出去，大家都竖着大拇指跑来酒楼，当面夸奖刘氏是个重情重义的体面人。

　　可被街坊邻居夸赞的刘氏，却连肠子也差点悔青了。好嘛，本来是买房子安置小姑，到头来却成了给自己情人娶媳妇儿了。老板娘刘氏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大耳瓜子，别别扭扭地，为王小六和他表妹准备婚礼用品。

　　既然谎都撒下了，就算咬碎了满口的银牙，也得把这茬给圆上。好在王小六对刘氏甚是痴情，娶了自个儿表妹后，并不肯跟她进洞房生孩子。而是做了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并且还张罗着要给表妹再找一位良人。

　　你别说，还真让他寻到了一个不错的人选。那人是王小六表妹的童年好友，长到八九岁的时候，跟着爹妈搬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里。家里有处房产，还有家卖柴米油盐的店铺，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

　　表妹家里招了灾后，那位童年好友还曾经去找过她。结果肯定是没有找到的了，于是就托了熟人到京城，去向王小六打听。

　　熟人找到王小六，将童年好友的情况一一道出。王小六觉得人家家境不错，对自个儿表妹也是真情实意，便找门口的算命先生写了封家书，让那熟人送到表妹老友手中。

　　童年好友得了书信，立马按着地址找到了王小六家。两个人见面，当即抱头痛哭、互诉衷肠。而王小六的姨妈姨父，也站在一旁跟着落泪。

　　王小六这才知道，自个儿的表妹，早就和她这位好友，勾勾搭搭成了好事儿。若不是家乡那场大水来的太过突然，童年好友这回子已经，雇了花轿将表妹娶进家门了。

　　既然接盘的找了过来，王小六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童年好友对着王小六千恩万谢，临走时给她表妹留下些银子。约定好半年之后，前来王小六家接人。而那时，正好是刘氏与掌柜王贵，三年合约的到期之日。

　　此后王小六搬去跟刘氏居住，但为了掩人口舌，依然不时会回到家中，在自个儿房里睡上几宿，吃上几顿老姨亲手做的家常菜，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酒楼出事之后，王小六再也顾不得表妹一家。给了老姨姨夫几两碎银子，叮嘱他们提前送表妹去成婚。就立马出城，带着酒楼老板娘一起远走高飞了。而龚飞宇那位叫花子兄弟，就是在王小六表妹的家乡，逮到他和刘氏的。

　　夫妻俩抱成一堆儿，被扔到了假扮官差的龚飞宇三人面前。
　　屠户一脚踹在王小六身上，扯着嗓子吼道：“说，张书生是不是你俩杀的？”

　　“呜呜，官爷明鉴，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店小二，平时干的都是伺候人的营生，可万万不敢杀人的呀。”

　　“放你娘的臭屁！李大妈说，张书生死的那天，刚巧你俩白天，在贪吃小馆碰过面。张书生还从酒楼里抱了个小银匣子出去，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杀死在浴桶中。他寻得银子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

　　“哎哟，官人明鉴呀！自打酒楼出事那天，小人便带着内子一同逃到了乡下老姨家。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乡下，根本没有回过京城，还是您派这位差爷，将小人两口子给抓......”瞧见抓他的叫花子面色不善，立马改口道：“给叫了回来。小人是决计不可能，杀害张书生的呀！”

　　龚飞宇听了他说辞，向自个兄弟投出询问的眼神。对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王小六说的都是实情。

　　龚飞宇面露疑惑，将他兄弟叫出门去详细询问。

　　兄弟告诉龚飞宇，那天接到龚飞宇命令之后。他立刻带着几个叫花子兄弟出了城门，本来想兵分两路前往王小六家乡和他编造出来的“媳妇”老家。

　　结果却在半路一个茶摊子上，向茶摊老板打听到了王小六和刘氏踪迹。顺着老板指你的方向，几个叫花子一路追踪打探，终于找到了王小六的老姨家。此时王小六已经，到老姨家有十来天了。

　　两口子凭借一双巧手，将被洪水冲坏的房子进行了维修。连田地也重新翻过。各种迹象和周围邻居的证词，都表明王小六两口子，的确未曾离开过老姨家。

　　而王小六老姨家，与京城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按照张书生死亡时间推算，除非王小六长了翅膀，否则他绝无可能，在杀害张书生后的第二天早上，就与他老姨的邻居一同到田里播种。作案时间，完全对不起来。

　　这下龚飞宇心中，可纳了闷儿了。既然王小六还在他老姨家种地。那到府衙里领取，王贵和红牌女子的尸体，又跟着张书生一道，将他们下葬的人。

　　究竟，是谁呢？

　　他与张书生，在酒楼里发生过什么？张书生又是否，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中呢？还有王小六的表妹，为何等了那么多天，才乘着马车离开京城。这其中，又暗藏了什么缘由？

　　案子进行到这一步，所有线索都被拦刀斩断，陷入了泥潭。所幸龚飞宇三人，身上背负的人命官司，随李大妈一家入狱，被知府大人翻了案。但杀害酒楼老板、红姑娘，还有张书生的罪名，又被按到了李大妈一家的头上。

　　然而，或许是上头追的太紧，李大妈一家入狱才不到两天，就被定下罪名推到菜市口问斩。等龚飞与三人得到消息，匆忙赶到法场的时候，连围观的人都已经散得干净，只剩下刽子手还在场地处理血迹。

　　案子既然进行不下去了，龚飞宇也只好就此放弃。却没想到才隔了两三天，几个叫花子却从护城河里打捞起，酒楼店小二王小六的尸体。那尸体手里还拽着一节衣角，看上去像是凶手留下来的。

　　龚飞宇三人接到消息，连忙沿着尸体飘来的方向，一路找寻过去。在一处荒废了的涵洞底下，找到了后背上被开了大口子的刘氏。

　　刘氏挣扎着向他们道出，自己和王小六被害的过程，脖子一歪撒手人寰。而贪吃小馆也在刘氏断气的那刻，地面建筑连同底下的窑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完全焚毁。

　　虽然之后龚飞宇根据，王小六手中的衣角和刘氏背后的刀口，推断出杀害他们的人，极可能就是公门中人。但民不与官斗，屠户和小偷不肯再追查下去，龚飞宇也不愿与官府的人打交道。此事，便就此罢了休。

　　一个月后，运河边上又开了一家新茶楼。掌柜的是一对小夫妻，家中还有一对儿中年父母。四个人一起住在茶楼，旁边的一所小院子里。白天开门做生意，到了晚上，便在家里面炒茶。周围邻居不时会听见他家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和敲击木头的声音，一直到了后半夜才会安静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茶楼老板的院子里面，也有一个人工修建的小池塘，水道与外河通过一个拱形涵洞接连着。与茶楼后院，也仅一墙之隔。

　　老板家院里，还停了只小木船。据说经常会在晚上进出涵洞，接送前来看茶叶的“客商”。

　　那些客商们皆衣着华丽，用帽子或者折扇挡住面部。坐船进入院中后，被引进一间小木屋里。在那里下到一个装修豪华，被分割了十多个小房间的地窖中。与里面穿着暴露的，炒茶小姑娘待了很久很久，直到三更时分，才会坐着小船逐个离开。

　　某天王小六的邻居，偶尔进入茶馆。一眼就认出那老板娘，正是已经搬走了的王小六发妻。

　　肮脏的地下娼馆，换了姑娘、掌柜和地方继续经营。幕后老板和那些官员恩客们，依旧高居庙堂享尽荣华富贵。他们在夜晚前来享受欢乐的同时，脑海中又在琢磨着，下一波的姑娘、掌柜和经营场所。

　　三年后的某一天，茶楼掌柜的一家四口，卖了茶楼和宅院返回老家。却在几天之后，被人从一臭水沟里发现了尸体。而与之同时，在京城运河的一个角落里，又一家崭新的酒楼开门营业。

　　在那家酒楼的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水道连接到了外河。
　　金钱所化成的怪兽，再次瞄准了贪婪的人类。引着人们一步步，踏入它的死亡陷阱。

　　不过这与龚飞宇三人，早就没了干系。他们在王小六的尸体被发现后不久，在兆国都城北郊的一处茅草屋里义结金兰。并共同开创一家，叫做暗香楼的民间组织。专门从事替别人找东西，破案子的营生。后来因为业务需要，拓展到□□雪恨。

　　再到后来，开创暗香楼的三位祖师爷。叫花子龚飞宇、小偷章维成、屠户商左丘，因为某件事闹了别扭。龚飞宇和章维成离开暗香楼远走他乡，商左丘则留下来继续操持生意。因为他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暗香楼渐渐沦为了杀手组织。后来商左丘在江湖上，搜罗了一些小偷暗探，重新开展盗窃和探听消息的任务。至于最初的查案子打官司，则完全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

　　商左丘便是，暗香楼楼主商柯的亲爹。

　　活着的时候除了杀猪杀人，什么本事都没交给过儿子。商柯所有的武功都是他娘，也就是商左丘后来娶的杀手媳妇儿，手把着手教会的。

　　商左丘性格粗鲁，又不会武艺。在他的杀手媳妇儿生了商柯不久之后，就突然得了一场怪病暴毙了，暗香楼也就落在了他媳妇儿手中。

　　商左丘虽然糊里糊涂，死在自个儿媳妇手里。好在还留下了个儿子，他媳妇儿毒杀他，也仅是贪图暗香楼楼主位子。在商左丘死后，没有再去找别的男人。反而恪守妇道，守着独自商柯过完了下半辈子。更将暗香楼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

　　还开了不少的店铺青楼，成为当时兆国最有钱的女人。因此被京城里，那些官老爷们所注意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也由他们的家仆，主动送进了暗香楼。

　　商左丘曾经深恶痛绝的稚娼生意，被他那狠毒的便宜媳妇儿，开了一家又一家。

　　终于给儿子商柯，埋下致命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