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来》雀惟

1、1.

　　蝉鸣叫完，暑假结束了。
　　路池的中考分数刚好过了青山中学的录取分数线三分，被顺利录取，逍遥自在地过了两个月的快乐假期。
　　而今天便要开学了。
　　“妈！我前天刚买的球鞋呢？今天开学我要穿呢！”路遥顶着鸡窝头，嘴里咬着半片吐司，一边嚷着，一边套上白袜子。
　　“说了多少遍说了多少遍，能不能不要一边吃饭一边摸脚？但凡你早起十分钟就不会这样。路池我告诉你，你这样一定会交叉感染。”路母在客厅喝着花茶，朝餐厅吼着，“你那鞋子真的丑的可以，啥配色呀这是？我说，你买之前就应该咨询下我，我审美比你高多了。”
　　“什么交叉感染？妈你就胡扯吧！....我看到了，哎呀别说了。妈，我上学去了啊。”路池抓抓头发，背上书包出了门。
　　......
　　路池一路骑自行车到了青山中学门口，这时正是上学高峰期。
　　青山中学门口熙熙攘攘，学生们清一色的蓝白Polo衫和藏青色白边长裤。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是爱攀比的年纪。不能在穿衣上出风头，便把主意打在鞋子上。有不少穿着贵价球鞋的学生，和相识的同学边走边聊着天，脸上都是克制不住的得意。
　　路池也有这个小心思，他前两天刚下单了新球鞋——他最爱的球星和某运动品牌合作出的新款，并不便宜。他特地等到在开学这天将它穿来学校，为自己挣点面子。
　　路池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和自己撞鞋。放心地去往大榜查看自己的班级。
　　对自己有深刻认知的路池直接略过前五个班级，青山中学一到五班都是奥赛班和重点班，他这个惊险擦边选手怎敢奢求。
　　终于，数到第十三个班级时，路池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后退一步想要转身去往新班级，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路池感到后背撞到了硬物——应该是哪个人无辜的鼻子，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人了。他转过身想要道歉，看到面前的人，不由地一愣。
　　面前被他撞到的，是个女孩。
　　重点是，是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捂着头，皱起了眉。她的眉毛浓密，根根分明。眼睛更是水灵，且眼尾处有两颗痣，锦上添花。虽然其他五官并不出众，但是脸型小巧，加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就已经撑高了整体颜值。
　　她比路池矮了差不多一个头，抬起头瞪了路池一眼。
　　路池低头看她，两人离得很近。
　　睫毛可真长啊。路池想。
　　两人对视。女孩看清他的长相，神情却由不爽转为紧张。她不自然地撇开眼神，也不计较被撞到的事，而是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似乎想要快点儿逃离路池的视线。
　　路池的视线跟着女孩挪动的方向而移，看着她在剩下的十四和十五班的名单里仔细查找自己的名字。
　　似乎没有结果，女孩愣了愣，慢慢地，转头看了过来。
　　发现路池在看自己，女孩却不敢直视，低着头又往十三班名单的方向挪。路池已经被挤到人群外侧，他看着女孩的手指在名单上一个个点过去，点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却停住了。
　　路池眯了眯眼仔细看。
　　她叫林尔文。
　　...
　　到了班级，大家都已经坐好。路池站在教室门口，五十双眼睛望向他，望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这位同学就等你咯，快点找个位置坐了。”讲台上年轻的老师催促道。
　　路池点点头，朝最后一排走去。他长得高，又来得晚，只能去当垃圾桶守护神。
　　将书包挂好，路池环顾四周，留意了一下刚才被撞的美女林尔文坐在哪里。
　　林尔文坐在他的斜前方。虽然比路池矮了一个头，但是林尔文在女生中也算高挑，也挑选了较后排的位置。
　　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林尔文向后瞥了一眼。发现是路池在看自己，她脸上又浮现刚才的紧张神色，马上转了回去。
　　路池不以为意，但是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一件事。
　　自己早上起来没梳头啊啊啊啊！
　　难怪美女不敢看我，原来是因为我太邋遢了！？路池悲愤地后悔着，懊恼自己今早贪睡赖床。他身边没有镜子，只能胡乱压了压自己翘起的头发。
　　“...所以先按排名分座位噢，具体等到期中考后我们再调整。”班主任——她自我介绍自己叫张曼，说道，“同学们站起来排成长队，听到名字进来。”
　　因为自己的排名是个单数，虽然就排在林尔文后一位，路池却只能坐她后面，没有和她同桌的机会。
　　青春期的男生对好看的面孔移不开眼。路池盯着林尔文的后脑勺，想到自己刚才的冒失，想要主动找林尔文搭话。
　　和好看的妹子讲话，多好。
　　他拍了拍林尔文的肩，林尔文正在写些什么，并不回头。
　　路池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第一次拍了林尔文左肩，第二次又换到右肩拍了拍。
　　林尔文写字的手停顿了下，却当作不知道，仍自顾自地埋头在教科书上逐本写上自己的名字。
　　路池看她明明是听到了，却不搭理自己，面露尴尬，有点恼火。
　　“同学..同学...美女？林尔文！”
　　他这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招来不少异样的眼光。
　　明明开学第一天，明明知道人家的名字，又是同学，再是美女，最后直呼大名。
　　啧啧，想搭讪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周围的同学眼神里写的都是这些。
　　林尔文身体僵了僵，做了个深呼吸。终于，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路池说，
　　“道歉是吧？接受了，别烦。”
　　好拽。
　　路池想。
　　同学们也在想。
　　林尔文说完便转过身，继续给课本写上名字。
　　路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这时打铃了。
　　青山中学虽然算不上全市第一，但教学水平在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即使在新学期也不会给学生太多放松时间，马上就进入学习的节奏中。
　　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童亮抱着教案进来了。
　　无论初中高中，无论年轻与否，数学老师们的着装似乎是全国统一，条纹polo衫。
　　童亮是个年轻的男老师，刚到青山任教一年不到。他笑嘻嘻地放下教案，道：“同学们，你～们好呀。”
　　路池皮小孩一个，也学着他的腔调，装模作样：“老～师也好！”
　　他的举动让一些同学不禁低低地笑出声来，作为第一个发言的活跃选手，大家都回头看他，好奇声音从哪来。
　　只有林尔文仿佛入定了一样，一动不动。
　　…
　　三十分钟的大课间休息。同学们座位靠近的，聊了两句便熟络了。
　　也许因为路池数学课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最后都围在他身边，聊起天来，开始逐个自我介绍。
　　“我叫陆小意，从一中考过来的。有点偏科，多多关照哈。”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圆眼镜女生起了个头，她个头不高，笑眼弯弯。
　　“你就是咱班第一啊，佩服佩服。”路池前桌——一个寸头男生接过话，“小学霸，你咋没直升一中？全市第一的王牌高中呢。”
　　陆小意摸摸自己的脑袋，她的头发及肩，路池看出她原本应该是短发，在暑假留长的。
　　“估分的时候不觉得自己能考上呀…我语文很差。”陆小意笑了笑：“而且一中的学生都很恐怖的，学校为了节约时间来学习，女生都要剪短发…我当了三年蘑菇了。”
　　路池默默听着，想到自己的好哥们齐易帆。
　　作为青山中学初中部的学生，打初一他们就被老师们洗脑，报学校就报青山。但齐易帆成绩优异，常年考学年前二十，考上一中十拿九稳。然而他在估完分填志愿时，和路池一样，除了青山什么都不填。
　　“喂，干嘛不报一中？”路池当时很不解，“你分数不是很高？”
　　“…我不确定，考得高，说不定一中分数线也高。”齐易帆讪笑，“而且我签保送协议了，考到分数线就去青山的奥赛班…呵呵，谁不想稳稳地过。与其当凤尾，还，还不如当鸡头…”
　　虽然齐易帆这么说，但是路池还是看出他脸上掩不住的落寞。齐易帆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分数考上一中是没问题的。但是他考前为了求稳，签了协议。
　　路池很想问他，后悔吗？
　　但是他没问。
　　既然选择了稳妥，就不要怪当初的自己没有冒险。
　　自己选的。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
　　刚才寸头男生还在说：“噢，差点忘了这变态规定…什么年代了还管发型啊？对对，男生是不是只能留寸头？那我这个发型已经算半个一中学生了。”
　　他的一番话逗乐了大家，随后男生自我介绍，他叫陈明朗。
　　“路池，青山初中部来的。隔壁那幢楼就是我快乐老家，有空给你们介绍一下。”路池也介绍了下自己。
　　路池说完，接下来就轮到了林尔文。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坐着的林尔文身上，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毕竟刚才她那么凶那么拽，似乎很不好接近哇。
　　而林尔文双目放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发现大家都没声儿了，一齐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哦哦，我叫林尔文，达尔文的尔文。”说完，她笑了笑，右嘴角有个小梨涡。
　　“哇哦，美女，你初中哪里的啊？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不要像刚才那样绷着脸嘛，多笑笑，生活才能更美妙。”陈明朗调侃她。
　　路池一直看着她。林尔文说话的时候眨眼睛频率极高，那睫毛像扇子一般上下扑腾。他听到陈明朗这话，顺势接茬：“就是啊尔文美女，刚才我都——”
　　路池话都没讲完，林尔文听到他开口，马上变脸，她抬头，又看他。
　　林尔文美丽的眼睛里装的都是冷漠，如果拉条线把她的眼睛接上投影仪，投在屏幕上就是六个大字：
　　你，也，配，叫，我，名？
　　随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说道：“之前在外地念书…是个你们没听过的学校啦。”
　　其余的吃瓜群众瞬间反应过来。
　　啊呀，这位哥。
　　被针对了呀。
　　路池剩下半截话只能咽回肚子里，自动变哑巴。
　　又不让我道歉，又瞪我，我真的是不小心嘛。他撅着嘴，郁闷极了，内心头一次这么纠结。
　　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话都说不完一句。
　　没面子，很没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