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为家》月半凝

14、第 14 章

　　三月末的连续几日升温之后，天气开始变得阴沉起来，每天都飘着细雨，下得不大，但也不见停。转眼四月已到，快过清明节了。

　　这些日子，左宇浩每天按部就班跟着何朔一起上下班到店里帮忙，给何朔买菜做饭，变着花样让他吃他不爱吃的东西，试图让小笼包子看上去能圆润多汁点，而不是干瘪瘪的。

　　何朔发现左宇浩的记忆力特别好，所有的商品基本上看过几次就知道价格，以及需要补货的时存货的位置，一度让陈姐感到了“职业危机”。何朔最开始让左宇浩休息，不用管店里的事，但左宇浩坚持说横竖也是闲着，也不要他一分工钱，而且动作很麻利，还自带厨师技能。清明假期开始车站人流再次变大，店里也跟着忙起来后，左宇浩显然成了得力帮手，何朔也没再多说。又省心又能吃到好吃的，还不要工钱，小老板内心难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清明假期开始的第一天，何朔就问了左宇浩要不要回家看看，左宇浩拒绝了：“回去也没人了。我走的时候就在奶奶墓边说过，清明节就不回去看她了，之后逢年过节再回去看她，改天给她多烧点纸钱。”那时左宇浩才真正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了，最亲的人不在了，到哪都是一样。

　　唐海涛中途还来蹭了两顿饭，左宇浩对于之前红馆酒吧吃饭的事对唐海涛说了抱歉，唐海涛丝毫没在意：“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里老板跟我熟，几句好话就完事了，你那暗恋对象之后也很快走了，没什么影响，结账的时候还给了我们折扣。”左宇浩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特别做了一顿唐海涛钦点——麻辣小龙虾，吃得他嗷嗷直叫“真香，太他妈好吃了”，恨不能抱着左宇浩的大腿叫爸爸，看得何朔嘴角直抽。

　　四月四日，正清明，雨比前几日大了许多，天也暗得早，下午五点半的时候街上行人就稀少了许多。何朔看了眼时间，对陈姐说提前下班，然后对左宇浩说：“我们今晚上回去吃吧。”

　　“行，想吃什么？”左宇浩说。

　　“做点你喜欢吃的吧。”

　　“哦，那我喜欢吃花菜，胡萝卜，还有炖鸡炖……”

　　“你他妈故意的？那晚上吃火锅。”左宇浩没皮没脸地笑着，何朔觉得这帅气的脸上写着巨大两字——“欠揍”。

　　两人收拾好了店铺，一人撑着一把伞回家，顺路去菜市场买了准备煮火锅的食材。中途何朔故意绕了路去一家丧葬用品买了香蜡纸钱，左宇浩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有要祭祀的人吗？你家本地的怎么也不见你去坟边上香祭祖啊。”

　　“不是我家里人，我父母四处旅游观光，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都健在，没有要祭祀的人。”何朔只买了一份的香辣纸钱，付了钱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这个是给你奶奶的。”何朔说。

　　那一瞬间，左宇浩觉得本有些凉意的雨水都化作暖流透过伞直淌进了心里，接着他又听到何朔说：“家里客厅那个阳台是开放式的，早上我看过了，把那些花花草草挪一下，我那有个废铁桶能烧纸，还有个没栽花的盆，能插香蜡……”

　　话还没说完，头顶传来一道重压，是左宇浩钻进了他的伞下。左宇浩左手按在何朔的头顶，右手还斜提着伞，仗着身高优势，他将下巴搁在左手手背上。明明是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明明是个有些冷淡又有些小邪恶的人，却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关怀。

　　何朔看不到左宇浩的表情，只听到头顶上那人颤抖着声音对他说：“谢谢你何朔……”这是左宇浩第一次直接称呼何朔的名字，夹着一点点清明雨的哀伤，又带着一丝春雨的甘柔。

　　“嗯。”手下的人淡淡地应了声，几秒后何朔抬起头，略微皱褶眉头对左宇浩说：“压疼我了……”

　　“……”

　　左宇浩这才放手撑回自己的伞，看到何朔用空着的手在扒拉头发，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何朔的脑袋。

　　何朔有些抓狂了；“别弄！”

　　左宇浩适时玩兴大起，还偏就又多蹂躏了几下何朔的头发，整个脑袋的头发都被揉得乱七八糟，左宇浩的心情却是高兴了不少。

　　“你他妈在弄我的头发就把你这只蹄子剁下来，用来熬今晚上的汤底！”

　　“来来来，不用等那么久，这蹄子就在这，现在就拿去用！”左宇浩挽起衣袖，把那欠跺的手伸到何朔面前。

　　“啊呜。”咬！

　　“啊！我靠！你居然用咬的！”左宇浩是万万没想到何朔居然会直接咬上来。好在何朔只咬了一口的，只在左宇浩的胳膊上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红色齿印。

　　两人一边小打小闹，一边往家里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等换好鞋和衣服时，两人就着手准备今晚的火锅。左宇浩动作娴熟地把买好的龙骨洗干净放进高压锅里，再加辅料熬汤。然后又洗菜切肉，直听得菜板哆哆哆响，一盘下火锅的食材就弄好了。

　　何朔本来是要帮忙的，但是因为自己很少自己做菜，所以切肉和切菜时都格外小心，因此速度也就格外的慢，形状还不是很好。于是被左宇浩彻底地嫌弃了，并且无情地将他赶出了厨房。

　　左宇浩说：“按你这个速度，等弄好了就不是晚饭，而是夜宵了。”

　　何朔无事可做，干脆跑到客厅外的阳台上去抽烟，顺便把之前和他妈妈种的花花草草往边上挪，挪出一小块空地，留下一盆光有土还没载种的花盆，他再把早上就想到的那个废铁桶拿了过来。阳台上本来还有一套休闲的小桌椅，何朔把那小圆桌也搬了过来，拿了个家里的小花瓶，又从载的花草里剪了几只黄色的香雪兰插在小花瓶里。

　　在等待熬汤的时间，左宇浩把买回来的所有食材都处理好了之后，他也走到了阳台上。何朔见他过来了，问：“你看这样行了吗？我家没种菊花，用香雪兰代替一下，希望你奶奶不会介意。”

　　“已经很好了……”左宇浩说话时竟是觉得鼻头发酸，他想，如果换作是他自己来做，可能都未必比何朔做得好。他说：“我奶奶这辈子都没收到过什么人送的鲜花，她不会介意的，何况这花还这么香，她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他蹲下身，拿起火机点上了香和蜡插在空花盆里，又接蜡烛火点燃几张黄纸放进铁桶里，一张又一张，烧成灰烬，也把对去世之人的思念烧寄过去。

　　左宇浩蹲着身沉默地烧着黄纸，何朔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眸子里都映着斑驳星点的火光。待到左宇浩把黄纸都烧完，起身作揖三鞠躬，何朔才开口说话：“你不对她说点什么吗？”

　　左宇浩看着何朔温柔一笑，答：“要说的早就说过了，其实现在我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突然一阵“哔哔哔”的电子声音传来，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又同时立刻反应过来：“汤！”说完就一起朝厨房奔去。进了厨房，看到高压锅里熬着的汤因为水太多溢出来了。何朔正要伸手去接盖子，被左宇浩连忙制止并把他挡在身后，只听左宇浩忿忿的声音传来：“不怕烫吗你！”然后见左宇浩关拔了电线，用布把溢出来的汤汁擦干净，再用筷子拨开气阀门排气。

　　“靠，失策了，看着挺大，没想到这锅的容量还真小。”左宇浩有些懊恼地说。

　　等气排完，左宇浩揭开盖子，一阵浓香伴随着热气顿时扑涌上来。何朔下意思吞咽了下口水，眼睛亮闪闪地说：“这个汤底做火锅肯定很好吃！”

　　左宇浩看他那馋嘴的模样就觉得乐，有些得意的说：“那肯定，哥的手艺可是我奶奶亲传，反正也熬多了，单独盛一碗给你喝，剩下的就用来做火锅了。”

　　接着左宇浩就拿了个大碗盛了一碗给何朔，还不忘洒了几粒葱花进去，让他到饭厅去，边喝边等着涮火锅，自己则是继续忙活。几分钟后，左宇浩喊了一声“上桌”，何朔很配合地立马摆好电子炉，就见左宇浩端着红滚滚的火锅出来了。

　　晚餐正式开始了。

　　何朔忙不迭下了牛肉和羊肉卷，等熟的时间不忘烫几根鸭肠。第一口下去的时候，何朔几乎爆发了小宇宙，对左宇浩说：“太好吃了！”

　　左宇浩也正在烫鸭肠，挑了挑眉笑着说：“我知道我厨艺好，但不用这么夸张吧，整得跟平时没在外面吃过一样。”

　　“外面的味道和这个味道不一样！”

　　“那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何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回味起来就想到了那碗单独给他盛出来的汤的鲜美。他说：“一定是汤的底料不一样的原因，这个汤底好喝，所以好吃！”

　　“算是对吧。”左宇浩挑着鸭肠放进碗里，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好像长这么大，除我奶奶以外，你是第一个尝到我厨艺的人，我那三个大学里的好室友都没能有这个口福。”

　　“真的？”何朔有些不信。

　　“还当真是真的！以前就我和奶奶两个人住，不是她做饭就是我做饭，家里平时都没人来，就算有客人都是奶奶亲自做，我最多洗洗碗。上大学的时候又都是在食堂或者外面餐馆吃饭，一大帮爷们也没那个心思学女生那样在宿舍里开小灶。”

　　“那你奶奶的厨艺肯定比你更好！”

　　“必须的！我奶奶可是大厨，没退休之前都是一直在我老家那边的一家大酒店里当厨师，还带过许多徒弟，出师后有些都自己出来开餐馆去了的。”左宇浩提起奶奶满是自豪，然后他端起桌上的一杯啤酒，对何朔说：“小老板，这杯我敬你，谢谢你。”

　　“嗯，不客气。”何朔端起啤酒与他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