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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当时惘然 ...

  •   “蔚风,我来了,可还记得我?”鸾音轻抬袖,向台子上的花魁一摇。

      瞧见她召唤,未等一曲完毕,那唤作蔚风的男子便罢了琴,徐徐起身,信步走到鸾音面前,一袭玉色缓袍随步伐飘摇:“记得,音小姐不是前些日子还投下了蔚风?你我把酒言欢,吟诗作对,相见恨晚,又怎会不记得?”他不知她姓名,只称她作“音小姐”。

      众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在蔚风与鸾音身上。只见这二人,一个是风姿绝伦,一个是灵动如水,着实是羡煞旁人的一对壁人。

      鸨儿瞧鸾音这位财神爷又来了,心中不由暗自窃喜,忙道:“音小姐,您有所不知呀,自从您走了以后,我们蔚风终日是茶不思饭不想,时时刻刻都惦念着您呀,口中不时就念着,这音小姐怎的还不来,看的我都心痛呦!”

      “真的吗?”鸾音笑着抬起蔚风精致的下巴:“她说得是真的吗?”

      蔚风低眉一笑,眼波流转不语。

      “你们还愣着干嘛?”老鸨迫不及待喊了一声,拖过身旁的小厮:“不长眼色的东西,快带贵客到雅间儿里歇息,准备上好的酒菜伺候着!”

       “我们走。”鸾音将银票随手递与她,低头凑近蔚风,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竹叶清香,顿时心胸舒畅。

      那是一间极尽典雅的屋子,不似烟花之地,倒像是谁的书房。一把紫玉古琴横在桌上,琴身映着正午日光,发散出温润光泽。

      蔚风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灵动的女子,眼眸之上浮起淡淡调侃之意:“音小姐,为何许久没来?蔚风还以为您另有佳人,早已忘了我。”

      “怎么会?如你这般绝色,我又怎舍得忘记?只是近来的确忙碌,才会耽搁了与你相会。”鸾音笑盈盈安慰道。

      蔚风眉梢一挑,语气轻慢道:“常言道,闲事总比正事更教人惦记。只怕音小姐忙的不是大事,而是哪一家的美娇郎。”

      鸾音干笑几声,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蔚风。他的脸色……也变得忒快了些,与方才在大堂时的顺从之态相差甚远。

      “此事吧,说大也不大。”她撇了撇嘴:“只是有些人,总想让我做皇帝,每日在我耳边絮絮不止,我觉的无聊,不想做,他们偏不乐意,还总硬逼着我,着实烦恼啊。”

      一听这话,蔚风绷不住笑出声来:“做皇帝?呵,有人要你做皇帝?你若是皇帝,那我岂不就是皇后了?瞧小姐你一副风流不羁之派,竟也做这皇帝梦。”

      鸾音纤指轻点他的鼻尖,眼眸笼上一层不明之色:“皇帝之梦?倒真是个美梦啊……只是这人,又有谁不做梦?人人都想做皇帝,人人都争着做皇帝,那这皇帝岂不是烦恼得很?”

      “你操那份闲心作甚?”蔚风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啄。

      “蔚风。”鸾音与他相携坐到红木椅上,袅袅青烟自青铜炉中泻出,氤氲缭绕,沁人心脾,“再给我弹一曲吧,方才在大厅之上,人声噪杂,总是少了份品曲儿的闲适之心。”

      “那我就再弹一曲。”蔚风抬袖,指落琴弦,“未来皇帝有旨,蔚风遵命。”

      琴音又如高山流水一般响起,只略带几分清冷之意,寡而孤高,不似方才千回百转。

      一曲过后,鸾音将蔚风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任由他的发丝散落,她幽幽道:“这曲子不好,忒凉薄了,听得人心里头难受。”

      蔚风瞥她一眼:“这世上之人,有几个不凉薄?”

      鸾音哈哈一笑,屈指一敲蔚风额头:“死小子,谁凉薄了?我就不凉薄。世间唯有你家音小姐最情真。”

      蔚风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鸾音想了想,信手掏出那张被当作“圣上手谕”的白宣纸,执起桌上的毛笔,沾着未干的墨渍,写下一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只是写到后来,还差“相思”二字未写,这砚台中的墨渍已然尽了,便放下了毛笔。蔚风扫了她一眼,正欲磨墨,却被鸾音伸手一挡。只见她抿唇一笑,用指尖沾着唇上的朱色胭脂,在莹白宣纸上轻挥几下,写下了赤色的“相思”二字。

      “怎样?”鸾音扬了扬宣纸,问。

      蔚风抢来,调笑着放入怀中:“送我的?”

      “没错。”鸾音笑道:“拿了我的诗,今后便是我的人了。”

      “当真?”

      “信不信由你,本小姐今后定要你做比皇后还尊贵之人。”

      “你又来了。”

      “小姐,小姐,快出来!”一声惊呼打扰了两人,“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清秀少女急急跑入,脸上虚汗未干。

      “茉心?”鸾音皱眉:“这么急作甚?”

      茉心喘息未定,便三两步上前,附在鸾音耳边耳语几句,鸾音脸色微变:“不会吧,是谁这么多事?”

      “怎么了?小姐可是有麻烦?”蔚风疑虑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这皇帝怕是做不成了。”鸾音摇头叹道。

      蔚风见她说话又没个正形,便只摇头一笑。

      不出片刻,鸾音便匆匆告别蔚风,与茉心二人急忙奔了出去,身影如风般消失于门前。

      蔚风倚琴而坐,眼睫轻轻垂下,在绝顶风姿的脸上投下一抹暗影。他的双目渐渐变的深如寒潭,唇角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方才还温煦的男子,此刻却是冷若冰霜。他自怀中掏出那印了情诗的宣纸,执在手中,冷笑一声,三两下便撕做了碎片。只是后来又想了想,似有不舍,便将那用胭脂写的“相思”二字自碎片中捡了出来,放入衣襟。

      一切像是都在他掌控之中,鸾音已对他用情颇深。
      但是……隐隐有种直觉告诉他,鸾音是不简单的,似乎面前玩世不恭的她只是个假象,假以时日,鸾音或许会是只灿然夺目的凤凰……距离鸾音愈近,蔚风的这种感觉便会愈加强烈。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今后还是要小心为上。

      ……

      此刻,鸾音与茉心正从邀月阁奔出,坐上马车,匆匆赶回皇宫。

      夕阳染红天际,已到日暮西山之时。

      一入寝宫之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静谧,四周无声无息,少了往日喧嚣。夕阳的余晖自雕花窗子洒下,映出宫室华贵的剪影。

      鸾音见宫女太监们脸色难看,便端起茶杯,叹了一口气:“完了,这次劫数难逃了。”

      茉心也跟着叹气:“奴婢这才是劫数难逃呢……”

      “太,太女。”一个小太监哆嗦着站出来,小心翼翼道:“皇上召您即刻到乾彬宫,说是要跟您论论……论论假传圣旨一事。”

      “噗……”鸾音方才喝进的一口茶猛喷了出来,忙手掩胸口不住轻咳,“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当心些,殿下。”茉心轻拍她的后背,帮鸾音顺着气,心中却道:恐怕完的是自己吧。想起临出宫之时,自己展示给侍卫的那张空无一字的薄纸,心中便一阵不寒而栗。

      赶到乾彬宫后,茉心颤抖着跪在冰凉的汉白玉砖上,一声不吭,心下早已一片冰凉。

      鸾音则仍旧一副无畏之态,傲然站在正中,吊儿郎当抬头直视天子:“儿臣参见父皇。”

      乾彬宫内弥漫着浓重的龙涎香气,几名大臣齐齐站成一排,神情皆如茉心一般,战战兢兢。

      玄平帝一袭明黄龙袍,端坐鎏金椅之上,风神玉骨,气宇轩昂。只见他眼角细纹敛起,剑眉因愤怒而结成一团,皇冠之濒,翡金玉珠轻轻摇曳,碰撞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清脆声,整张脸孔逆光隐入暗影。

      玄平帝身旁的苏贵妃周身黛紫宫装,乌发盘起,早已不再青春的脸上却依旧风韵犹存。此刻,她亦眉头微蹙,却难掩眼底几分嘲讽之色,想是欲看鸾音的笑话。

      “音儿,告诉朕,你今日去了哪里?”如暮鼓晨钟一般的声音响起。

      “哦,回父皇,儿臣今儿个出去玩了。”鸾音依旧笑盈盈道,仿佛玄平帝那横眉竖目,她是丝毫未曾入眼。

      “出去玩了?”玄平帝强忍怒气,只是脸色又沉了几分:“朕倒是想知道,你堂堂太女,会去哪里玩!”

      “回父皇,儿臣去的地方可多了呢。”鸾音眨了眨眼睛,明眸微动,笑意自眼底流淌而出:“儿臣先去了十里街的那个小巷子中,具体是……哎呀,说了您也不认识!这期间嘛,儿臣路过几个赌钱的局子,两对打架的人……嗯,对了,还有一个卖牲口的,那家的母猪方才生了小猪,欲卖二两银子一只,儿臣见他们可怜,便问他们五两银子一只可否卖,他们居然说儿臣是找茬的,还骂我……”她东拉西扯了一通,却是只字未提那邀月阁里的花魁。

      不知是否是乾彬宫内龙涎香过于浓烈,大臣们竟此起彼伏咳了起来,有一位竟按耐不住,捂嘴偷笑了两声,被鸾音淡淡一瞥,又生生憋了回去。

      “胡闹!”玄平帝重重一拍白玉桌,圆目怒睁,显然气极。

      众大臣急忙跪下,脸色惨白,一声不敢吭。

      茉心心中哀号一声,怕是今日小命不保。

      只有鸾音,满脸狐疑之色,向前探了探脑袋,道:“父皇,您怎么生气了?”

      “你,你这般胡闹,将来怎能担得起这一国之君!咳咳……”玄平帝恼怒,身体不住因剧烈喘息而抖动。

      “嗨,一国之君呀,”鸾音一笑,歪头想了想:“当不了便不当。”

      “你!你……咳咳……”玄平帝咳得愈加剧烈,连带明黄衣摆一齐颤动,如同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苏贵妃忙递上一杯清茶,柔声道:“皇上,您慢点儿,太女年纪还小,不要气坏了身子。”

      “砰!”玄平帝将茶杯猛地打翻在地,苏贵妃惊呼一声收手。青花小瓷杯顿时摔得粉碎,七零八落散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腾起几丝水雾。“若是皇后尚在人间,怕是绝不会教养出你这般粗鄙之女。”

      鸾音手背被溅了几滴热茶,此刻便泛起微红,只见她挑起眉梢,毫不相让:“若是我早知做皇帝会有那么多规矩,这太女谁乐意当谁当去,我不当了!”不知怎的,听到父皇提到自己生母,她的胸口忽然闷得难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同那手背一样隐隐作痛。

      “你这孽子!皇后若是还活着……”

      “她死了,早就死了,死了的人又怎能再活过来?”鸾音抢白道。

      “孽子,孽子,滚,全都给朕滚!”轩德帝怒吼道。

      “皇上息怒。”众大臣嗅到危险气息,诚惶诚恐般齐道。

      “滚就滚……”鸾音抚着手背,提起月白锦裙,拉了一把地上脸白如纸的茉心;“茉心,咱们走。……快点,茉心!”

      茉心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丝毫不敢动。

      “快起来,没见父皇让咱们滚来着。”鸾音不耐烦地推她一把,柳叶纤眉倒竖。

      茉心这才回过神来,却还跪着纹丝不动,眼角都不敢瞥一眼当朝天子。鸾音便急了,连拖带拉将她拽起,敷衍似的行了礼,道“儿臣告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腿软的茉心快步走出了乾彬宫。

      一干人等冷汗渐冒,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于傍晚残阳之下,也只作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未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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