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初见雪》皇甫千秋

4、第 4 章

　　TRUER

　　“秦，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晋忽然不见了，原本在这个时点的“欢迎回家”变成了突如其来的“暂时分开”。原本应该看见他笑如暖阳，却变成了电话另一端的泪如雨下。原本的幸福，就在接到电话这一刻完全打破。
　　“等等，晋？你在哪？晋？”晋说完之后就挂掉了电话，不论我怎么回拨，怎么留言，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讯。
　　晋，你在哪……
　　我找过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手机也一直拨到没电为止，可是我没有找到他。
　　之后的三天，我找遍了整座城市，最后，他打的电话打来时，我甚至难以控制的哭了出来。
　　晋，不要这么玩了，我会疯掉的。
　　“您好，这里是火葬场……”余下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大脑一片空白。
　　【秦啊，我如果死掉的话，你一定会很伤心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但是不许说这种话。
　　但是人都会死的……
　　不要说的你好像满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我……】
　　我那时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因为我很害怕，他当时的眼神就像是要与我诀别一样。他一定早就知道的。
　　他躺在焚化炉前，神情非常平静，就像是安详的睡着一样。
　　可是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没有在我触碰他的脸颊后，笑着睁开眼，喊我的名字。
　　负责尸检的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请节哀。”我终于回过神来“关于您，朋友……他的死亡很不可思议。”
　　“他是自然死亡的，也就是体内器官老化衰竭而死，但是从外表上看来，晋先生应该只有二十多岁吧？”我听着他所说的话，就像是听着无关紧要的人的事一样，我依然没法接受他死去的事实。
　　“众所周知，自然死亡只会发生在老年人身上，虽然不排除这是某种先天性疾病，但是晋先生……”
　　我迟钝的理解了他刚刚所说的话，自然死亡，去他的自然死亡！晋才二十五岁！
　　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应该一起变成糟老头子，而你在某一天在我的肩膀上睡去，难道不该是这样吗？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自然死亡，我才不信！
　　晋的骨灰按照他的意愿洒进海里，看着他消失在水中，我不止一次的想要陪他一起在海底长眠。但是，我必须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该死的自然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翻找了地下室里所有的藏书，我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可那些都不是我要找的。而我最后找到的答案，是诅咒。
　　来自前世的诅咒，因为前世的某种诅咒就注定晋这辈子活不过二十五岁开什么玩笑！
　　什么前世，什么诅咒，什么恶魔，我已经不在乎了。
　　在地下室刻好了可以召唤恶魔的法阵，接着把血滴在上面，开始吟唱冗长的咒文。
　　“…………（咒语）…………（咒语）我愿意，以我的心为代价，召唤恶魔的降临。”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待会儿黑雾翻涌或是鬼火飞散都无所谓，不论从里面走出的是丑陋的怪物还是微笑的美人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再见到他就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在闪过红色的光芒后就沉寂，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怎么会？恶魔没有出现……为什么……”
　　那我该怎么办，晋，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要扔下我……晋……
　　【如果我不在了，你也会好好生活吧？必须哦。】
　　可是，没有你的人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啊。
　　假期结束后我的工作状态一塌糊涂，没法和人交往，甚至推辞了一切社交应酬。恶魔都是骗子，晋根本就没有回来。
　　那天在下大雪，让我的心情也稍微平静一些。和晋相识也是在一天大雪的夜晚，和今天很像。
　　啊，要是错过了末班车回家晚了，他又要教训……他，不在了啊。
　　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是站在十字架的中央，等待着被什么迎接而去。
　　“喂，你……”是晋吧……是你回来了吗？别再抛下我一个人了。
　　再碰到他的手指前就被甩开了，啊，这就是恶魔啊。
　　但是求你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对不起，晋，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为我而为难了。
　　这当然就是晋啊，会露出那样困扰的无奈的，却温柔的表情，对不起啦，秦。
　　所以该道歉的并不是你，哪怕你擅自那样睡着，哪怕你自顾自的扔下我，哪怕让我心痛到快要死掉，你也是不需要道歉的。
　　“我叫秦。”我知道的，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你，不论我再怎么希望。
　　“我是晋。”他笑着回答，仿佛大雪的夜晚突然出现的阳光。
　　晋，我好想你。
　　我在头脑尚未清醒之际想要拥抱他，可是他后退一步闪开了，眼神里隐约可见的厌弃，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为什么……
　　可他又用和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那样的表情。对不起啊，秦。
　　“别碰我，会死的。”那样无奈又有些苦恼的表情，是他被我碰到，就会死的。
　　“抱歉，我们回家吧。”我明白，恶魔是不能和人类有接触的，就像是夜晚的雪无法碰触白日的阳光。所以我不会再擅自碰你了，所以，不要离开我。
　　晋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走到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但我一定不会再触碰你的，晋。
　　身体突然暖了起来，我和他正站在客厅的中央，他依然在微笑着，肩上的雪花消融无迹。
　　“别再做这种事了！”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好，只是装模作样也好，欺骗我吧。一模一样的外表，一模一样的神情，欺骗我吧，就像他还活着，就像你就是他，欺骗我吧。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不，我不是有意发火，晋……抱歉……”我被恐惧咬住了心脏，他不是晋，所以他不可能像晋一样的，无条件的陪在我身边。可是他所表现出的一切就是晋的样子，啊啊，他到底是谁呢？
　　他环顾了我乱糟糟的房间，接着挽起袖子打算收拾房间，动作像以往一样的熟练，甚至脸上挂着微笑。
　　【我说秦啊，你离开我，是不是就会过上猪一般的生活？
　　这不是有你嘛，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讨厌家务啊。
　　难道我很喜欢吗？还不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家。
　　那我以后也会帮忙的，为我们的家。】
　　“我来做吧，你也不是很喜欢做这些吧。”我拦下了他，既然他不喜欢，那就由我来做。
　　晋看了看我，垮下了肩，给我一个“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是的，这就是晋，他还在的。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就算是和恶魔交易也好，让我看见你。哪怕只是一具躯壳也好，哪怕无法触碰到你也好，让我和你说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哪怕你没法回应也好，让我感知到你的存在，哪怕最后一切都会消失也好……至少现在，让我和你在一起，我爱你，晋。
　　晋还在我身边，他会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我，他和我有着不言自明的默契，他的气息依然存在于我的身边。
　　只是突然，他别过了脸“抱歉，我不能和你说话。”
　　嗯，没关系，我知道恶魔的声音会迷惑人类的心智，过多的交流会令人陷入疯狂。可是你不需要道歉的，因为是晋，所以没关系。
　　“我也不会写字……”没关系，我也知道，恶魔并不会写人类的文字，只是……
　　【晋在写什么啊？嗯？这不是我们大学的……
　　是的，是我先告白的哦~
　　为什么要写出来啊！很丢人啊！
　　怎么会呢？读着都觉得你很可爱。
　　个十百千……几十万读者！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秦
　　厉害！我的亲爱的最厉害！】
　　刚刚想要抚摸晋的脸颊的手生生止在半空，我突然无话可说。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了……”我尽量给他一个微笑，但这僵硬的笑脸大概很难看。而晋也回我一个笑容，晚安。
　　晋，已经死掉了。不是的，晋，他就在我的眼前啊。不是的，他在焚化炉前已经和我道过永别了。不是的他现在就在那里睡着，和以前一样。是的，晋怎么可能死掉呢？他可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直到死亡……可是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是的，晋现在就在我身边，对吧？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我匆忙的从床上跳起来。
　　客厅里晋正在脱围裙，看到我的时候他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对我展露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太好了，这不是梦。
　　餐桌上晋无奈的拒绝了我不断给他夹菜的行为。以前他总是喜欢给我夹菜，自己却吃的不多，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我狼吞虎咽。现在我也明白了那种看着他吃东西的幸福，让我感到安心。
　　“我要出门了。”我在过去从未觉的这句话有什么特别，但今天突然觉得，这句话和“我回来了”是一种证明，证明这里是家，有人会在这里等我。
　　【秦，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那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晋跟在我身后，他打算和我一起出门，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我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他就这样跟在我可以触碰到他的地方，我想牵住他的手，可我不能。
　　而不可以被我触碰的他像是一个幽魂般，任由人群穿过他不存在的身体。
　　我是为你一个人而存在的，他这样对我笑着。
　　这不是晋，晋不会因为别人而存在，他只是他自己。
　　但不是的，他就是晋没错，晋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和一个月没见的同事们打了招呼，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其他人嘘寒问暖时晋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我，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能碰到他。
　　他和晋真的好像，不，他就是晋啊。
　　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果然只要有晋在身边一切都会顺利起来。
　　下班后请同事们去吃火锅，一直到深夜才回到家，我没有沾一滴酒。晋当初为了劝我戒酒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自那以后我再没碰过。
　　到家后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和晋眼神交汇时我们同时露出笑容。
　　好像真的可以忘记，他在焚化炉前睡得安详的脸一样。
　　“晋，这个月底是假期，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你早说想去鲸岛，下周我们订票，好吗？”这样说着，我却像是陷入梦中一样感到如此不真实。
　　晋向我投来温柔的目光，接着点点头，眼中写满了爱怜。
　　只是，如果这个时候可以吻你就好了。
　　但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