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初见雪》皇甫千秋

2、第 2 章

　　半个月后，鲸岛。
　　冬天的海风格外冷冽，虽然知道晋现在多半不会感冒，但秦还是把晋包裹的严严实实。
　　下船后秦环顾四周，虽然是冬天，但毕竟是南方海岛，树木还带着绿意。
　　“唔，晋你果然眼光不错，这里挺漂亮啊！”
　　晋也像他一样扫视了一眼周围，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秦的脸上，秦不得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才硬生生抑住拥抱的冲动。
　　世间万千风景，我独钟情一人。晋想这样说，即使没有开口，秦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不能去牵晋的手，但晋还是和秦并肩走着，在秦原本可以牵着他的距离。秦认命般自嘲一笑，放下了稍稍抬起的手，只是和晋并肩走着。
　　“很抱歉先生，您一个人占两间房间，在旅游旺季这真的让我们很难办……”旅店的前台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向秦道歉，有人支付了几倍的价钱租下秦留给晋的房间。旅店承诺的赔偿秦没有很在意，因为他身边的晋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又冲他笑了笑。我想和你在一起。
　　房间号码很不错，125号，你爱我。
　　因为晋只是维持着相对于秦的存在，所以秦也只能陪着晋看了一下午的海。晋坐在他的身边，静静的听着他讲话。
　　直到黄昏，秦没有讲倦，晋也没有听倦。
　　夜风吹起来的时候，秦才想起该回去旅馆。
　　浴室哗哗的水声停下来，晋打开门走出来。赤着身子，只围着一条浴巾，身上还挂着一些没擦干的水珠，皮肤透着粉红色。正拿着毛巾擦头发，露出了右肩胛骨位置的疤痕，用毫无防备的神情看着呆住的秦，晋侧了侧头，展露一个微笑。秦像是被火烫到一样从床上跳起来摔门离开。
　　晋的笑容一点点敛去，迅速的穿好了衣服追出去。
　　如果喜欢是放肆的话，那么爱就是克制。
　　秦呆呆的站在海边，涌上沙滩的海浪打湿了他的裤脚，飒飒的夜风夹杂着丝丝寒意。秦却像无所知觉一样看着海的尽头处，那里只有茫茫然的一片黑暗。
　　肩上披了一件衣服，晋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秦打了个哆嗦哑声道“我没事……”
　　晋的神情更加失落，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拉住了秦的袖口，凝视着秦的双眼。
　　“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你会着凉的。”秦紧了紧衣服，和晋回去了房间。
　　要说恶魔为什么不可以触碰人类，应该说，既然地狱是天堂的影子，人间就在天堂的光照之下。阴影碰到光的话，当然会消散的灰飞烟灭。所以不要说触碰，实际上连靠近都是相当勉强的，尤其是没有足够祭品供给的恶魔。
　　秦一夜没睡，因为晋就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后，用他经常的睡姿，那种不安的蜷起来的姿势，安恬的沉睡着。秦不敢睡着，秦不敢碰到他，如果他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消失，一定会疯掉的。
　　清晨的阳光洒进了屋子，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秦转过身看着晋。晋已经醒来了，冲他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看口型是在叫秦的名字，接着晋继续用口型说“我，爱，你。”
　　秦僵住了身子，没敢拥抱他，也没敢亲吻他，只是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我也爱你，晋……”
　　海边的空气好咸啊，是眼泪的味道。
　　没有在岛上多逗留，秦和晋搭上了回程的航船。
　　熟睡中的晋突然身上一凉，睁开眼看了看枕侧，是秦刚刚出去了。
　　等晋找到秦时，秦正在船上的酒吧里喝酒。晋不许他喝酒，明知道伤身体，秦还是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
　　“晋……对不起……晋……我又喝酒了……对不起……”秦已经喝了不少，甚至醉到认不出静静坐在人他身边的人是谁。
　　晋依旧沉默着，夺下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晋……对不起……我没办法……对不起……我好想你、晋。对不起……明明不是、晋……我好想你……晋……不要，扔下我……晋……”秦只是呢喃着晋的名字，不断的道歉。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凑近到秦的耳边。
　　“秦，我就在这儿啊。秦，呵呵，秦，我就在这……”秦像是忽然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猛地离开了晋。即使喝醉了，他也知道不可以触碰他。只有喜欢才能放肆，而爱只能克制。
　　晋继续温柔地注视着秦，秦却趴倒在桌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晋……”不断地不断地重复呢喃他的名字，酒醉后的秦有些疯魔了。
　　晋一整夜都坐在那里，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哭着哭着睡着的秦，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雪。
　　秦醒来后强忍着头痛去寻找不见踪影的晋。
　　晋静静地站在甲板上，仰着头任由雪花融化在脸颊上，如同泪水滑落。神情带着不可思议的虔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迎接。
　　秦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上前去拥抱他。只是站在原地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和雪一样苍白。晋笑着回看他，像在说，你来了。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晋，不要走……”秦突然变得脆弱，是因为酒没有醒，或是因为他日趋变淡的身影。
　　晋摇了摇头，我不会走。
　　自从鲸岛回来之后，秦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常常会恍惚，身体也越发消瘦下去。然而他仍像平常那样，在工作之余做好家务，给晋准备可口的三餐，余下的时间则泡在图书室里。晋沉默依旧，只是看向秦的眼神越发怜惜。
　　秦站在十字路口，仰起头看着天空。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他又在发呆。
　　听不到汽车的轰鸣声和刺耳的汽笛声。秦的神情竟也像晋一样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的虔诚。天空并没有在下雪，却依然有泪水自脸颊滑落。
　　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了难听的刹车和急转弯的声音，接着撞到了路边的交通标志牌上，耳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秦紧紧地握着晋的手，十指相扣。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的开口“没事的，晋，没事的……”等他回头时晋有些慌乱，转而微笑着摇摇头。而秦看着他陡然淡的如同虚幻的存在般的身体，慢慢的松开了手。
　　“晋……”秦恍惚的叫他的名字。
　　就在刚刚，晋拉住了他的手躲开车辆。
　　就在此刻，晋无奈的对他笑了笑，身体几乎透明。
　　“现在这样、我大概可以开口了吧？嗯，果然……没有灵魂供给，就像，简直就像在天堂一样……”晋的声音终于不再缥缈的不可捉摸，但却溢满了悲哀。
　　“三天之后，要下雪了。”晋突然说道，“那时候，我的期限也就到了……”
　　“晋……”
　　“秦，我们暂时……”分开好吗？
　　“不要……别离开我！别扔下我……求你……别再扔下我了……晋……”秦打断了晋的话，他在害怕，脸上残留的泪痕又被打湿。
　　爱啊，就是会让人变得脆弱，变得卑微。
　　“嗯，秦。我不会走的，秦，不要哭啊……”晋饱含深情的看着秦。
　　三天后，如晋所言，天空又飘起了大雪。为这漫长而短暂的冬天画上最后的完结副。
　　如晋所言，他仰着头，带着虔诚的神态，在雪中和雪一同融化。
　　“秦，不要哭啊……我并没有怪你啊。秦。秦……”身影变得透明，并在渐渐融化的晋张开了眼，放任雪花落进眼眶里化作泪水流下。“我爱你。”
　　很像啊，很像。一模一样的这场雪。
　　若回到初见时，我应该像现在这样吗？
　　静静的看着你消失。
　　不曾爱你，不曾想你。
　　晋，我也爱你。
　　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