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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撷芳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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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到帝都,蓝萱一直与众人暂住柳府。王城事务繁忙,柳星彦时常不在家,倒是夜臻麟看着无所事事天天来。
不过蓝萱自然不知这是因为她在之故,索性日子过得欢愉,不知不觉,离勋封大典竟仅剩三天了。
这一日,柳星彦照常进宫当值,夜臻麟却破天荒没有出现,薛子鱼一大早就不见踪影,秦氏兄妹与沈裕嘉则因疯了一宿正补眠。
蓝萱无聊至极,便孤身外出。
快到中午,天色渐渐阴沉起来。
潇湘楼外,她牵马看了半晌,估计端木静肜正忙不好打扰,于是调转马头,徒步走向城南。
潇湘楼上。
“少主您看!那姑娘,是锦绣镇那位姑娘!”黄脸大汉指着楼下街面提醒。
对座正沉思的蓝衣青年闻言骤然回过神,起身朝窗外探出头,一抹欣喜的笑容不由从他脸上绽放。
顺手扯过狐裘,蓝衣青年不管众人惊呼,竟从楼上一跃而下。
待他走远,黄脸大汉方回身对同伴说:“少主最近很反常呢。”
白面书生叹了口气,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千万别为了一个女子,把正事给耽误了。”
黄脸大汉不以为然,道:“至于嘛,大不了兄弟几个辛苦点,将那姑娘虏来便是。”
白面书生白他一眼,“你还嫌上次的亏没吃够,连少主都说那姑娘武功厉害。”
锦绣初遇记忆犹新,黄脸大汉闻言,当即讪讪住了口。
白面书生却忽然怪笑道:“不过我倒是初见少主对一女子这般上心,看来咱们很快就要有少夫人了。”
南城外,蓝萱将马拴上树干,径自走到岸边。
河面已然冻结,她半跪下身,凝起右掌击上冰面。凫凫热源由掌心发出,不一会儿,冰面被融出个大洞,她樱唇一勾,解下水囊汲过水,回岸寻了块河石歇下。
饮了几口水,蓝萱背对着林子,忽然幽幽问:“你究竟要看到几时?”
一大捧积雪砸在身后不远的土地上。
树上穿着狐裘的蓝衣青年跃了下来,行近,带着笑意问:“你怎知是我?”
蓝萱回身一瞪,道:“我倒没猜到是你,只知在城中就有人跟着我了。”
青年一笑,径自落座她身旁,问:“眼看就要下雪了,你还敢一人到此处?”
蓝萱淡淡道:“多谢关心,我尚不至于迷路。”
青年又是一笑,望着她的侧脸,神情变得有些陶醉。
自相识,这么近距离看她还是初次,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艳妆粉黛,长长的睫毛、清奇的双眸、秀挺的鼻子,还有那水润的樱唇,只是这样素面朝天就足以叫人移不开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他忍不住问,希望有朝一日思念时,可以喃喃出对方的名字。
蓝萱狐疑,“告诉你我会不会有麻烦?”有种预感一旦说出名字,就会和眼前之人纠葛不清。
青年失笑,道:“没想到你这般胆小,我又不会吃人。这样吧,我先说我的,你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你的。”
蓝萱不置可否。
于是对方道:“那你千万听好了,我叫‘羽歆’,双习‘羽’、音欠‘歆’。”
“姓羽?”蓝萱秀眉一挑,“倒是不常见。”
羽歆笑了笑,“我说了,那你的呢?”
水眸戏色一闪而过,蓝萱一勾唇,道:“蓝—萱,蓝天蓝,萱草萱。”
羽歆心下欣讶,却只“哦”了一声,道:“令尊令慈怎为你起了这么伤感的名字。”
蓝萱闻言,心口顿然一酸。若是亲生父母所起,她倒不甚在意,可偏偏萧逸然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的姓名是随口道来。
羽歆见她目色萧索,不知怎的心下一痛,忙问:“对不住,我……我是否失言了?”
蓝萱收回神思,淡淡的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触景伤情罢了。”
羽歆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宽慰她,于是陪着她,就这样静静坐在河边,许久再未交谈。
天上终于簌簌下起小雪,莹白的雪花飘在蓝萱单薄的外衣上,黑发间、长睫弯也被细细附上一层。
白色的气雾由鼻端轻轻呼出,她如入定,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
周身忽地一暖,盈睫一颤睁开秀目,发现是羽歆的狐裘罩在她身上。
“下雪了,这样很容易受寒的,还是回家吧。”羽歆脸上写满关切。
蓝萱垂下眼帘,低首笑了一声,“家?”笑容悲凉凄婉,仿若随时会消失一般。
羽歆心头一惊,连忙握上她肩,焦急问:“你怎么了?”
再抬头时,蓝萱盈泪的美目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
“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么,为寻回你遗落的剑穗,我独自在山巅上呆了一天。那夜雪好大、风好冷,我一个人,找不到回去的路……”她扶住心口,哽咽不已,“七岁啊,那年我才七岁,你……你为何不来找我……”
羽歆神色复杂,觉出她的气息愈来愈紊乱。
只见蓝萱依旧摇着螓首,喃喃道:“师父?爹?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好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或许是我一厢情愿了,什么前辈,根本与我没有任何瓜葛,我本就是无父无母的、无父无母的……”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再度低头痛笑起来。
羽歆惊恐地摇晃着她,“你在说什么?!清醒点!”无限惊诧:她居然是……孤儿?!
不过蓝萱的意识已经彻底混乱,神情凄婉孤绝,令观者为之揪心。
终于,羽歆抬起手在她后颈扣了一下,她闷哼一声,就此昏了过去。
看着怀中之人,羽歆长舒一口气:方才她经脉逆转,竟有走火入魔之势。炼气时必须心无旁骛,所以她选择到这冰天雪地中修习本是极佳。之前两人静坐时,他便已然发现她在默运玄功。然因他一句话无意间触动她心事,以致她真气紊乱,甚至还出现幻觉。
想到这儿,羽歆就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见素颜上泪痕尤在,修指,便不自觉地为对方轻轻抚去。
冰晶薄霜,凝脂玉肌,望着少女睡颜,羽歆不由痴了。
这些日子,他常常会想起她,想到深处,竟是茶饭不思。今日,他终于获知她芳名,有些意外,那是一个他空恋了十几载的名字。
父亲说“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他深信,故而过去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情。可她气若幽兰,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清郁自然,丝毫不似其他女子假谀造作。是以从见她第一面起,他便泥足深陷,打从心底钦慕她,总觉非她莫属。
无家又何妨,须知这样孤苦无依的她,只会令他更怜惜。
“蓝萱、蓝萱……”他一声声轻唤着,双臂收紧。
良久,蓝萱眉心一蹙,苏醒睁眼。
“你这是?”见羽歆关切抱着她,挣扎想起身,不过因浑身酸软,一不小心又滑到了对方怀里。
羽歆闷笑一声,“别动。”一手圈住她,一手将滑到一边的狐裘扯回给她盖上。
蓝萱不悦地拧着眉,“喂!让我起来,我没那么娇弱!”
羽歆一脸无奈,“不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吗!还‘喂喂’地叫。”
蓝萱不理,又挣扎了几下,不过这次对方摁住她的力气却大得出奇。
“让别动就乖乖躺着。”只见羽歆正色道,“适才你差点走火入魔,虽然替你运功行气后已无大碍,但尚需好好休息。”
蓝萱呆了一呆,很明显,对前事完全没有印象。
羽歆见状,心生戏谑,问:“怎么?不记得了?嗯?”
蓝萱不解,“什么?”
羽歆俊容一黯,一脸可怜道:“你怎能不记得了呢,那可是我第一次呀!”
“嗯?”蓝萱满腹狐疑,“什么第一次?”
羽歆衰叹了一声,幽怨地瞅她,道:“看样子你真不打算负责了。”
蓝萱心中疑惑更盛,“我到底怎么着你,要负责?”随后意识到什么,秀目不由睁大,“我……”
“是的。”羽歆点了点嘴唇,然后开始欣赏她变幻的脸色。
“绝对不可能!”司徒蓝萱在看到对方表情时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体内霎时蓄满了力量,她一下挣开男子怀抱站了起来。
“你上哪?”羽歆一把拽住即将跑开之人。
“回去!”蓝萱用力摔开他手,迅速牵马逃离树林。
“你当心点!”见她落荒而逃,羽歆不由呵呵轻笑出来。
清丽的背影在雪中消失,唯有手上狐裘还残留着她淡淡的体香。
雪花飞舞的河间,羽歆神情幸福,笑容温柔,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