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死生狭间》归阙

12、间奏 · 暮霭之都

　　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江深依稀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来蔷薇区21号找我。”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江深自那阵无法抗拒的眩晕中睁开眼睛，他的面前是一条不知尽头的长街，暮色落满苍穹，这条空无一人的长街两侧挂满了彩色小旗子，憨态可掬的巨型玩偶挤在各色店铺前，花里胡哨的传单落在地上，无人拾捡。如游乐园里一场狂欢谢幕后，又像是新开业却业绩不好商业街。
　　在弗丽嘉的庄园里经历的一切就仿佛一场幻梦，彻底消失不见，江深站在原地，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那是一座漂浮在半空中披满蔷薇花藤的巨大铜制钟表。
　　绿色的藤蔓浮空生长，粉红蔷薇开得艳丽，在金黄日暮中盛放一幅古朴诡谲的风景画。
　　雕刻精细的长短指针缓缓转动，江深望着那钟沉默半晌，便往长街走去。
　　街道两侧店铺大门紧闭，但是江深看着那些精致的招牌和广告，直觉它们并没有停止营业。
　　——也许有人正透过窗户看着你呢。
　　脑子里骤然闪过这句话，江深猛地转身，身后玻璃窗里展柜上立满了娃娃，每一个都被装扮的十分漂亮，各色宝石做成的眼珠直勾勾看着窗外。
　　江深微微垂眸：“出来。”
　　无人应答。
　　一片静寂之中，只有他的影子映在橱窗玻璃上，随风微微摇晃。
　　耐心渐渐告罄，江深声音渐冷：“别装神弄鬼。”
　　“呵哈哈……”
　　如勺铲刮擦锅底的笑声在长街中层层叠叠回荡成女鬼的尖啸，江深目光紧盯玻璃上那道摇晃的影子，只见它渐渐扭曲拉长，蓦地探出一张惨白的脸，黑色长发如海藻生长蔓延，在即将缠上江深躯体的时候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薅住——
　　江深将那惨白的脸拉到近旁，轻声问道：“你的能力，是精神控制？”
　　“放我出去，不然我拆了这里。”
　　脸色凄凄的女鬼闻言双眼猛地张开，她的神色忽然鲜活起来，半晌后竟道出人声：“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真的是新人吗？”
　　伴随着女鬼的疑问，寂静如同老旧的墙皮一片片剥落，露出其后喧嚷热闹的人声来，下一秒，江深便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那座浮空铜钟之下，然而眼前的长街却早已不在沉默，喧闹人声包裹了他，店铺开门营业，有店员站在外面热情招徕客人，过往行人熙熙攘攘，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面露喜色，鲜活无比，热闹非凡，而唯一与正常的世界不同的地方只是，他们对悬挂在天空中巨大铜表视而不见。
　　“难怪你被分配到蔷薇区，竟然真不怕鬼。”穿着牛仔背带裤，头发潦草扎起的女孩感叹了句，走过来冲江深道：“你第一次来暮霭之都吧，我叫唐琼，是来接引你的人。”
　　“刚才那个人是你？”江深单手插兜，垂眼看她，唐琼不过一米六左右的身高，江深这个姿态让她很有压迫感。
　　“我看你只闯了一个世界……就到了蔷薇区。”唐琼有些心虚的说：“有点好奇嘛……”
　　看见江深明显更加怀疑的眼神，唐琼着急道：“哎呀，真正的接引人是我姐！她今天恰好有事，请我来给她代个班！”
　　“这总行了吧！”
　　江深略一沉吟，点头，又问道：“这里是暮霭之都的蔷薇区？”
　　唐琼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质的卡片：“跟着我走，我带你去分配给你的房子，你现在肯定一头雾水，这些事我在路上慢慢跟你说。”
　　“我看看……你在蔷薇区3112号……”
　　江深微一挑眉，随即跟在唐琼身后往长街深处走去。
　　“你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暮霭之都。在这里，天上那只大钟每到整点会响，但只有十二点的那一次会引起天色变化——现在是黄昏，下次十二点钟响咱们这儿会像灯灭一样，啪的一下陷入黑暗；而等它再转到一个十二点，又会像开灯一样，啪的一下进入黄昏。”
　　“对，这里没有清晨，只有黄昏。天永远都是这个样子，黄澄澄的。但说是黄昏……暮霭之都其实根本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江深若有所思看了天空一眼，又听唐琼接着道：“暮霭之都分有七个区，每个区都以花来命名，分别是蔷薇、蓟花、鸢尾、海棠、矢车菊、薄荷和扶桑。”
　　“各区的实力也是按照这个顺序往下来的——蔷薇是实力最强的区。”
　　“每个区中心都有一座教堂……”
　　“对了，你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人跟你提过‘死生狭间‘这个名词？”唐琼忽然问道，见江深点头，又道：“死生狭间这个名字，就来源于教堂神像之下雕刻的一句话：‘欢迎来到死生狭间，神的后花园’。”
　　“暮霭之都，只是死生狭间的一部分。”
　　“据说死生狭间里不仅仅有人类，还有一些其他的种族。暮霭之都，只不过是人族的聚居地而已。”
　　“好了，到了。就是这座楼。”唐琼又仔细核对了一下银卡上的信息，转头对江深说：“进去这家服装店，里面有楼梯间，你就住在三十七楼。”
　　“门锁用虹膜认证就能开。”
　　“收到下一次任务提醒……就是那盏走马灯的时候，记得去教堂。教堂里还有一些排行榜任务单什么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查论坛，房子里都有配终端。每个世界结束之后，你的终端会收到根据表现发放的积分，这些积分就相当于暮霭之都的货币。”
　　“有很多人为了赚取积分，会主动去做任务。”
　　“唔，我想想……应该没事儿了，就，欢迎你正式成为神的选中者吧。”唐琼冲着江深一笑：“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你的特殊能力。”江深看见唐琼陡然变得警惕的神色，继续道：“进入世界，参加任务，有几率获得特殊能力对吗？”
　　“嗯，对。”唐琼神色放松：“有可能会觉醒异能或者得到一些特别强的道具武器……”
　　“不过……”唐琼起了个头，却并没有说下去，她像是有些后悔，只快速道：“好了就这样，你快上去吧，我走了！”
　　说完她后退几步，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江深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心思一转，想起了邓萧腰间的蔷薇纹身和他变幻莫测的武器……不出意外，那就是一种道具。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的能力。
　　江深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回神进了服装店，与外面的喧闹不同，店里光线偏暗，而且非常安静，只坐着一位用老式缝纫机做衣服的女人，见江深进来，她只是懒懒抬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冲着某个方向一指。
　　江深点头说了声谢谢，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进了电梯，江深按下三十七楼，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电梯门打开，与想象中的逼仄不同，外面的走廊很宽敞明亮，地板雪白，窗户洁净。走廊里只有一扇门，门边有一个黑色小方框，看上去是认证虹膜的地方。江深走过去，对准，随即门锁发出咔嚓一声——门开了。
　　房子不大，八十平米左右，一室一厅，有厕所和厨房。布置的很简洁，但也很干净，偏白的色调，偶尔夹杂几抹灰色，很有现代感。
　　江深巡视完，觉得这事情属实有些离奇。莫名其妙来了一个新地方，然后莫名其妙得到一套新房子。
　　他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他能放下戒备听从接引者唐琼的话的原因是——邓萧并没有给他什么特殊的警示，这让他下意识的认为，破解世界真相出来之后的流程都是可靠的。
　　嘴上说着不熟，但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信任交付了啊。
　　江深摇了摇头，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男人刘海有点长，微微遮住眼睛，不过体态瘦削，身姿挺拔，倒也不显颓废。江深贴近镜子，看着自己的右眼。
　　一秒、两秒、三秒……
　　漆黑的瞳色里蓦的泻出一缕深绿，仿若厉鬼恶灵在偷偷窥探，阴寒在瞬间袭击了江深的半边身子，他因疼痛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的右眼瞳孔变成了幽绿的十字形状，而其所看见的东西也不再正常，就仿佛眼前被灰色的薄纱蒙住，视野内的一切都被雾气笼罩着。
　　【名称】：窥世之瞳
　　【等级】：S
　　【效果】：这是一只来自恶魔之主的眼睛，你说它能带给你什么呢？
　　【类别】：毫无疑问，你可以把它挖出来。
　　【备注】：望你初心永恒，百邪不侵。
　　这段话忽然浮现在江深的脑海中，他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早在唐琼用幻境把他困住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预感：
　　他得到了弗丽嘉的一只眼睛。
　　江深透过镜子里那泊碧绿，仿佛看见黑裙金发，姿态优雅的女人隔着肆意生长的繁盛花木，冲他勾唇一笑——
　　她在感谢他。
　　感谢他替她流了那一滴藏满苦恨哀恸的眼泪，那滴滑落至脸颊，方才被人温柔拭去的眼泪。
　　所以她将自己的眼睛送给了他。
　　江深在心里默默一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右眼已经恢复了正常。
　　恰在此时，客厅里忽然响起了叮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