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乍泄春光 ...
-
等林甡盛好蟹黄羹，吞咽了几次之后柳旬林才缓缓开口：“是这样的，林甡，我有一事相求。”
林甡急忙放下瓷勺，正襟危坐：“您说。”
“我弟弟曳枝，初为人形，我跟江先生商议了一下，”对方似乎很紧张，柳旬林抚了抚手里的白玉瓷杯，“想让曳枝学习文学，不知您有什么建议？”
醋鱼有些酸，柳曳枝不是很喜欢，吃了一口就把剩下的拨到一边，分神听到了柳旬林的话：“文学？”
“不喜欢？”
“不喜欢？”
两道相同疑问，不同声线的声音分距两侧钻进耳膜，柳曳枝反应了一秒，头偏向左侧：“哥哥，酸。”
酸劲应该是还没散全，小朋友还拧着眉抿着唇，一张小脸皱着也是水灵灵的，江矜突然理解人类说的“萌化了”是什么意思，就像现在他看着枝枝，暖阳从身后穿过自己，伸向枝枝，两个人被贪心的阳光拢在一起，急促升温的热意，足以融化任何不满和小情绪。
只剩下满腔柔情：“哥哥给你夹别的吃。”
柳曳枝开心的点完头，想起了另一道声音的主人：“大哥，我听你的。”
柳旬林这才重新望向林甡，对方好像更失落了些，柳旬林觉得奇怪但目前没有深究的合理借口，还是先解决曳枝的问题：“林甡？”
“啊？”林甡强迫自己不去看右边，专注话题，“嗯...矛今大学有针对未成年初生小妖的预备课程，招生年龄在15-17岁......令弟多大了？”
被投喂了满嘴虾仁的柳曳枝脸颊鼓鼓的，还不忘抢答：“我17了！”
“这样...那就正好。”林甡终究没有忍住偷看的欲望，江矜慢条斯理的给柳曳枝添菜，笑的宠溺让他慢慢吃。林甡感到沮丧，他不常能见到江矜，每次都是礼貌而疏离的正常交际，江矜也会笑，但从没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
他和柳曳枝就像两极，一极热烈美丽，一极平淡无趣，结局是注定的。
林甡垂在大腿上的手拽紧了一小块布料，试图压下喉头踊跃而出的苦涩：“...今年春招，可以报名意向专业预备班，一年后可以考本校直升。”
“一年？”江矜放下擦手的毛巾，语气有些不满，“不如我亲自教。”
柳曳枝双手双脚同意：“好啊！”
“江先生，我们说好......”
“江先生。”柳旬林的话被打断，是许久没开口的齐樨，“我能理解您对预备教育的不信任，但对于像曳枝这样的未成年小妖来说，比灌输知识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妖际交往和融入人类社会的起始环境，比如学校。”
江矜将信将疑的眼神投射过来，齐樨坦荡的迎上去：“忘了介绍，我是研究人类社会学的，我见过许多固守己见的家长，不愿意孩子踏出自己的保护范围，导致成年后无法适应和融入集体，最终被集体淘汰。”
“我想，”齐樨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认真的时候咄咄逼人，“您应该不是这样的家长。”
空气本能的意识到危险，室内水汽弥漫，体表温度骤降，黏腻冰冷的覆盖在裸露的肌肤上，吴鹦最先反应过来，打了个寒颤。
江矜生气了。
林甡挨得近，他的手指在细微颤抖，他不敢去看江矜的脸色，只能先伸出手去拉齐樨的袖子，小小声恳求他别刺激江矜：“小樨......”
“哥哥，我想吃那个藕！”柳曳枝就像看不见江矜冰山一样的脸一样，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好远，哥哥帮我夹。”
话音未落，沉重压覆在身上的刺骨水汽忽的被蜂拥而入的热度冲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江矜依然面无表情，但语气还是和缓了许多：“好。”
“哥哥，”柳曳枝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讲话含糊不清，“我突然觉得上学挺有意思的，还能交到不少好朋友。”
江矜眸色一暗：“枝枝想交新朋友了？”
“对啊，”柳曳枝放下了筷子，托着下巴歪头瞅着江矜，“这样哥哥没时间陪我的时候，我就找他们玩儿。”
江矜眼里不明的晦暗隐去，轻声笑了出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上学也不是不可以，”江矜正色，是对柳旬林说的，“专业让枝枝自己挑。”
“当然。”见江矜松了口，柳旬林也放松许多，“枝枝，中文，外语，新闻传播，喜欢哪个？”
江矜仔细辨认柳曳枝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都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换方向。”
柳旬林扶额。这是他们精心挑选的拥有相对轻松课业和就业的学科，在书房商议半天的结论，被江矜一句话打回原形。
但的确是曳枝喜欢最重要。
柳曳枝眼珠滴溜溜的转，转到了林甡脸上，突然偏头看向柳旬林：“大哥，我觉得中文就很好。”
江矜和柳旬林满意地对视一眼。
“但是......”柳曳枝话音一转，眼神又回到了林甡脸上，“我想让林教授当我的导师，可以吗？”
突然被视线集中的林甡很不适应，他努力平复被右侧太过强势的目光所牵引的不安分的心脏，桌下的手拽的更紧：“可......”
手背突然被另一只温度更高一些的手心覆盖，他抬头看到好友担心的神情，在无声的对他说“不要”。
他也不想的，可是......如果可以因为这样离江先生的生活更近一些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拍了拍齐樨的手，示意自己心里有数，然后对上了柳曳枝燃着期盼和信赖的眼神：“可以的，我会帮助你考我的本硕连读。”
“谢谢林教授！”
“你还不是我的学生，叫我林大哥就可以的。”
“谢谢林大哥~”
林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
有些人，真是与生俱来的招人喜欢。
江矜举起了面前的白玉瓷杯：“那就拜托你了，林甡。”
温润如玉的瓷杯被江矜白净修长的指节捏着，林甡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有点红，但他没有空余的手去顾。两个一模一样的瓷杯在空气中轻轻相叩，发出悦耳的碰撞声，林甡在余韵中听到自己有些发抖的声音：“应，应该的，江先生。”
“咚。”又是一声碰撞声，跟之前的不一样。
林甡听到低音大提琴再次奏响：“我弟弟就拜托你了，林甡。”
和缓又低沉的音色，适时安抚了林甡的紧张，他也学着将瓷杯在桌面上轻叩，嘴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不客气，柳先生。”
一顿饭除了中间的小插曲，还是很愉快的，至少柳曳枝是撑肠拄腹出的江羽阁。
柳旬林还有工作，林甡和齐樨要回学校，便先后告辞了。
江矜看着撑得东倒西歪的柳曳枝，嘴边的“回家”打了个结，变成了“走走？”
先生也会散步，吴鹦活久见。
柳曳枝摸摸肚子，点点头。
小朋友每个小动作都那么可爱，江矜舍不得移开眼睛，就看着柳曳枝吩咐吴鹦：“阿鹦你先回去，晚点我带枝枝回家。”
吴鹦：“？”
江矜跟赶客似的：“去吧，我会提前让你准备晚餐的。”
吴鹦：“好的。”
柳曳枝也挥挥手，笑的一脸鸡贼：“鹦哥拜拜！”
吴鹦：“拜拜。”
罢了，终究是一只鸟扛下了所有。
春光正好，晒在身上懒洋洋的，江矜微微低头就能看见柳曳枝脸颊细小的绒毛，被拢在暖阳里，闪着微金的光。
湖边栽着柳树，柳曳枝很开心的跟他们打招呼，柳浪一波接着一波，无风而起。
饱腹和日头催生睡意，柳曳枝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犯困。江矜搂着小朋友在赏湖椅坐下，带着他躺在自己腿上。
柳曳枝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心满意足的睡了。
江矜揉着他的头发，看着远处不太真切的扇屿出神，没来由的想起了那日，如此刻一般的好天气，他如此刻一般坐在那里，一枝调皮的柳条拂过湖面，胆大妄为的轻挠着他的脸颊。
像身边还在试图闹醒柳曳枝的柳条一样。
江矜取出折扇，隔开了恼人的柳条和日光，看着睡梦中的柳曳枝重新舒展了眉头。
像而已。
柳曳枝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乍泄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