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部录：朱阳》XR鹅

2、第二章漩涡

　　2105年4月13日，下午1点15分
　　城区内朱阳市，东西区，陨石观测报告中心

　　阿尔弗雷德非常顺利、非常自然地穿过自动门。大厅正前方的服务台上，造型是东方女性的服务机器人很礼貌地对他微笑着打招呼。阿尔弗雷德突然想到之前进入生物研究室的时候那个艰难，外面一丝不苟的警卫不但要查全身还要扫描脸部和瞳孔，其中一个人还对着自己的邀请证明看了半天。“一个外国实习生来这里做什么？！”阿尔弗雷德当时又害怕又尴尬，因为他找错了位置。
　　“阿尔弗雷德·肯尼先生，请跟我来。”
　　阿尔被招待厅的员工代领着进入办公室。
　　梁愿青正在和自己的组员讨论手上这份近日的记录，阿尔弗雷德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有个什么东西抵到他的左脚，伴随着急促的“咕咕”声。
　　梁愿青这才回头注意到了这位刚刚从机场赶来的国际交流生。他便让组员先出去了。
　　阿尔没看错。刚刚碰到他的是一只土鸡。对，一个浑身雪白、颈子上带着条金属项圈的鸡。它和其他禽类一样有掉了帧似的动作，不停啄阿尔弗雷德的裤脚。呆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哦，希望你不要介意。这是我们的吉祥物。”梁愿青边说着边把鸡轰走。
　　“呃，没事。”阿尔目送着绕到自己屁股后面的鸡。

　　“赶紧坐吧，阿尔先生。飞机上赶过来肯定有些疲惫，喝点茶水怎么样？”梁愿青开始烧水泡茶，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
　　“谢谢。”阿尔接过冒水汽的纸杯。
　　热水？阿尔弗雷德来中国这么多年都还没喝惯。虽说是在中国，大热天一般也不会喝热水啊。
　　“你之前发给我的论文我看过了。在那篇论文里，你想说陨石就是外星生物，对吧？”
　　“不太正确。我的观点不是’陨石就是外星生物’，而是推断陨石灾害是来自外星生物的攻击，并且是专门针对我们人类的。”阿尔紧皱眉头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真遗憾。既然梁先生您一开始就这么说，说明您和他们一样并没有认真看待我的想法。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阿尔喝干最后一口茶，准备起身就走。不料梁愿青从后面把手搭在他的左肩上。“唉，这年轻人呀，果然都是容易急躁的家伙。劝你先别急着离开，等会儿可别后悔。”
　　阿尔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坐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普通话说的不错啊，已经和本地人没啥区别了。”
　　阿尔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吃他这套。
　　“你是自学的还是找人教的？”
　　“我自学中文有3年了。”
　　“嗯......其实啊，我这次邀请你来是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梁愿青顿了顿，“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的一位挚友死去了。如果没有说错，我的这位挚友就是你以前的导师，阿福卡先生。”
　　“！......”
　　“在他死去之前，没有人感到不对劲。而现在，似乎也只有我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压迫感。”
　　梁愿青把门旁边的“请进”调成“勿扰”，把整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才拿着个箱子过来。
　　那个箱子原本放在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隐蔽的地方。阿尔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箱子要打开的时候，那只待在办公室的鸡咕咕叫起来，本来想翻出窗户却被锁住了，只好瑟瑟发抖地躲在桌脚下面。
　　阿尔本能地往后躲，感到自己背脊发凉。

　　另一边，城市中心商业区。
　　现在是周六上午八点。
　　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温度不燥不湿，很适合该城市中的人们出来娱乐玩耍。
　　咖啡厅的角落里按时出现了那两个人。他们面对面坐在那，一个女生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作为旁观者大部分人会觉得他们在约会。不过他们俩的服装都不正式。
　　两人坐下来，随后服务员上了两杯柠檬汁。陈小酮喝了一口柠檬汁，摇了摇里面的冰块。等服务员走远，林弈先开口说道：“你一定想知道很多事。”
　　“没错。”
　　“谢谢你愿意加我的手机号。”
　　“没什么可谢的。你之前说你是我父亲的前搭档——先不提这句话的真实性，就算你真的和我父亲关系好，也没有必要在他.......在他去世了这么久后来找我。我跟你实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从来不认识你。甚至父亲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没有他谈及你的记忆。”
　　林弈微微抬头。他有着和善、精致的面孔，他的眼瞳并不是普通亚洲人的深棕色，而是缺少黑色素一般的浅灰——也许只是光线的原因。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神很认真。他穿着适合当季搭配的短袖上衣、超薄运动外套和运动长裤。一身普通搭配，坐得端正，双手环保姿势搭在桌上。
　　“实际上我认为，凭我父亲，你不会有机会成为他的搭档。他们老一辈都讨厌初来勘察工作的年轻人，说他们城市里呆久了，什么活都干不了。你看起来白白净净也不强壮，不像是搞地质的。”
　　“嗯，有道理。一开始陈永恒先生不接受我在他身边学习。”
　　“好吧，就直接说了，我想听听你的来头。”
　　“好的。那么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什么？你指的是？”
　　“人类。我和你，你的父亲，周围的，都不一样。我是智能仿生人。”

　　陈小酮这次是真的被惊愕到了，柠檬水都差点没拿住。

　　“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有被当做人类的权利。是的，你没听错，一个机器人，不属于任何公司生产，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机构，也不属于特定的人类。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民”。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自我意识，但是我早就有了和人类完全相似的情感和逻辑思维。我的价值观和普通人一样，自身价值也和你们一样。”说着林弈把手伸向被衣服领子巧妙盖住的后颈，包括两只袖子里的，给陈小酮看他抽出来的数据线。他摇摇自己灵活得像蛇一样的数据线，“这个有很多功能。”他把后脖颈稍微粗一点的那条和桌前的电脑连接上。
　　陈小酮愣愣地看着林弈，“你是，智能仿生人？这么先进的？”陈小酮感觉到冷汗渗出肩膀，这个坐在眼前的竟然根本就不是“人”。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仿生机器人存在？你哪来的手机和电话号码？可你之前说自己还是父亲的搭档......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从哪来的？”
　　“请不要惊慌。检测到恐惧感。没事的，陈小酮。我是听当年陈永恒的话来找你的。我不过是想帮助你，如果你能接受我是机器人的话。现在在你周围一系列的突发事件对你来说信息量太多了，你现在肯定不能完全接受得了。不过没事，我想证明自己是抱着善意来这座城市找你的。我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
　　“你还想问什么？”
　　“数据线。在你身上的那些数据线干什么用的？”
　　“和普通数据线一样用以文件传输。还有别的功能，现在不能告诉你。”
　　一段时间的沉默。
　　林弈侧头看向店外和谐的城市风光。年轻的情侣在周末陪伴自己的小孩，老人坐在喷泉池子的边缘晒太阳。那个年轻人在跑步，左腿却是实实在在的机械腿，属于TKA公司制造。

　　这幅美好的人类社会光景，和另一个地方相差过大。

　　“你要不要再喝点水？你可以喝我的，我不需要水。”林奕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不用.......啊，我现在才知道你根本不是人类，正常人都会被吓到。”陈小酮有意往后仰，且不让自己恐惧的情绪露出，她转向另一个话题，“父亲，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天才。我的记忆里，在他身边的时候我都在看他工作，或是怀旧妈妈。不过他......”
　　“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你想这么说，对吧？你的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为了自己所爱的事业奉献一生。我能理解。”
　　“......理解他的选择吗？”
　　“不，我指的是理解你。我是旁观者，我看到了这一切。”
　　陈小酮低下头，看不到是否有在哭泣，但是她的身体有蜷缩的无力感。面前林弈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和人类别无二致的他在对方沉重的氛围下没有一点被触动的感觉。
　　“你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咖啡厅吗？”
　　“要不是你主动选择这里，我们也不会在此见面。这一点我猜测过了，因为安全，对吧？这里的服务员都是我的熟人。至于为什么，父亲是个厉害的人物，在行业上很关键，生前手里肯定掌握了不少机密性的东西。”
　　“这里见面算是安全性最大的。但是也没有绝对的安全，我们之间的对话也许早就被某个我探测不到的团体跟踪了。陈小酮，你以后会经历很多现在你从未想象过的，我会陪伴在你身边，尽力不让你和你周围的人陷入危险。”
　　“我还有想知道的。”
　　“没时间了。我之后会拜访你家里的。请到那时再问吧。”林弈说完起身走了，眨眼就离开咖啡厅。
　　陈小酮刚觉得疑惑想叫住他，突然手机有一条信息。

　　请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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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就是这样，我好好的日常被这么打乱了。”
　　“嗯，我感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这事情当然不简单，”陈小酮把电子腕表打开。小姨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有时候确实想说一些，嗯，可能听起来不合理的话，但是我还是很想说。”
　　“说吧。”陈小酮头也没抬。
　　“你这家伙。”珞萌珊突然感觉自己被忽视了，推了推身边的陈小酮。“好歹认真听人家说话啊。”
　　手机突然来了一则新闻消息。这个事件现在经常被各方媒体报道，“第一任美国陨石灾害研究院院长阿福卡·吉尔去世。享年98岁。”

　　晚上八点半。与林弈咖啡厅见面的那一次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唉。”珞萌珊随意地叹了口气，“刚刚那个TKA联名的磁力运动鞋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我支付不起的价格了。不过那个最新款挺适合你，如果喜欢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买下来。”
　　“真的吗？我也觉得那款的设计很好看。不过我还是等降价之后再考虑吧。”
　　“不可能降价了，毕竟是终凯（TKA）旗下的。”
　　街道的车水马龙和绚烂的霓虹灯展示了这个城市的发达和繁华。走在路上的每个人几乎像是被周围的街灯淹没了。也许一直是如此，便也习惯了比白天还要明亮的夜晚。陈小酮和珞萌珊两人刚从百货商场出来。一出玻璃旋转门，原本习惯室内凉爽空调的身体开始感受到浓雾一样的闷热。
　　陈小酮的耳机“叮铃”了一声。
　　“咦，似乎上次的科学比赛成绩出来了。”
　　“比赛成绩？别吧，我还在外面玩呢，我不想讨论学习的事情，太扫兴了。”
　　“你作为每次考试年级前三名的班长不想学习，别人听到都要怀疑人生了。”陈小酮看过排名单后复杂地看了珞萌珊一眼，“排名第一，恭喜。”
　　“嘻嘻，正常发挥。你这次排名如何呢？”
　　“排在中间吧。第15名。”
　　“陈小酮唉，你在学校里学习得并不是很理想呢。”
　　“可能我这个人一碰上试卷脑子就不灵活了。”
　　“切。明明是偷懒吧。”
　　“哎呀。”

　　珞萌珊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不行啊，我有直播要做呢，得赶紧回去了。”
　　“嗯好.....你之前想说啥来着？”
　　“不想说了。反正就是一些发恼骚的话。不过现在觉得刚刚想说的都很幼稚。”
　　“嗯，那行。不过我不介意你说。以后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和我说。”
　　珞萌珊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她本来还想说一句“你刚刚就一副不好好听的样子”，却吞回了肚子里。今晚实在是太累了。
　　“哦对，阿姨知道这个事情后，她是怎么想的？”
　　“当时哭了很久，不过她现在很好。”“阿姨没事就太好了。阿姨真的是很体贴可爱的一个人，独自在外工作一定很辛苦吧。那这个突然来到你们家的机器人林弈，真的可以信任吗？”
　　“我不会无条件信任他的。我没有和小姨说林弈是机器人的事情。林弈也希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是机器人的身份。”
　　他们在路灯旁等待已久，转向绿灯时便随着路人一起穿到对面去。珞萌珊把喝完的饮料丢到一个扫地机器桶的盖子里。这个区域没有装隔音板，鸣笛声不断响起，路灯上显示着噪音等级。珞萌珊的购物袋太多了，陈小酮自己只用拿奶茶，所以帮她提了一点。
　　“那个叫林弈的机器人，长什么样子？你说他很高，那他帅吗？哦哦，这图片，完全认不出来是机器人。不愧是专门设计出来的脸.....”
　　“怎么说都是人为做出来的模样。要是大家都不介意追机器人的话，真人明星和二维歌手就没工作了。我记得之前有个娱乐公司想塑造代替真人的机器明星，造价太高，直接被赔到倒闭。你想要一个帅哥机器人吗？”
　　“不愿意。”
　　“你不是究级颜值控吗？”
　　“那也是针对于人啊....你说的那次事件现在都被发展成伦理问题了。所以大部分仿生人虽然都颜值超高，可它们只能出现在某某商店里。”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嘿嘿。话说回来，怪不得你上个星期一直没精神的样子。突然来了家父逝世的消息，还有高级仿生人......”她边走边贴向陈小酮，那打理精致的波浪长发搭在陈小酮的肩上，“小酮，有时候觉得做你的朋友真的很神奇，不过我喜欢。你比那个臭家伙还信任我，我好开心的。”
　　哼，突然间又撒了一波狗粮。
　　马上就要到地铁口了。当她们正要走通往地下的电梯时，陈小酮突然忍不住向上抬头，对着那夜晚的天空看了一眼。
　　视角被四周的高楼大厦环绕住。她记下了那片井一样的天空。只有最顶端的天，无论如何都是那样漆黑，而不会像大地一样被人工灯光照亮。就算是能从这个方位看到朱阳，也只有朱阳底端那些给飞行物示意位置的指明灯亮着。周围的黑，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无尽的虚无。
　　面对这样的夜空，像我这样被光污染浸没的城市蝼蚁，还能接触到星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