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记忆》禅心小迷

8、承诺

　　这天下午，沈希妍做完复健，休息了片刻就到茶室喝茶，庄哲转悠悠地进来了。

　　沈希妍正端着茶杯看着杯子里鲜艳的花朵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庄哲到来，有些不解。

　　庄哲靠在门口看着沈希妍道：“你有什么打算？”

　　沈希妍一愣，放下手里的茶杯，手上还残存着花茶的温度，她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庄哲。

　　庄哲同样端详着沈希妍道：“阮晴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你知道了自己的过去，还这样乖顺，我哥喜欢你不觉得奇怪，你救过我妹，她全心信任你，也不会觉得你异常，但是你瞒不了我。”

　　沈希妍笑了，她眉毛轻扬打量着庄哲，眼里有几分好奇地道：“在你眼里，阮晴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哲与庄婷是龙凤胎，两个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庄哲与庄昊也很像，只是庄昊的相貌更沉稳凌厉，让人一见就觉得是一个气势非常强的人。庄哲则是俊秀的，看起来更文气，此时他吊儿郎当的神情里透露出几分睿智精明。

　　庄哲道：“我与那时的你接触有限，但是据我观察，阮警官你观察力敏锐，行事很有主见，且不循规蹈矩，年纪轻轻办案成绩斐然，很有些心机和手腕，所以现在的你这么平静，我觉得你另有打算！”

　　“我现在走路都困难，能有什么打算？” 沈希妍感兴趣地反问。

　　庄哲走进茶室，坐到沈希妍对面的椅子里道：“阮警官是个好人，救过我妹，治过我哥的病，即使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们庄家是感激你的，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别利用我哥和我妹，他俩是真心对你好，不要让真心待你的人伤心，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我，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沈希妍的眼眸闪了闪：“你怎么那么确定我想要做什么？”

　　庄哲头一歪冷笑道：“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害死我的亲人和爱人，无论他藏在哪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听了庄哲的话，沈希妍端起茶抿了一口，温温的茶水带着香气，她云淡风轻地笑了。

　　庄哲见她不回话，就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哥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能和他好好过日子吗？”

　　庄哲是看着阮晴昏迷的这两年，庄昊有时间就去看她，给她读书，与她聊天，放音乐给她听，有时候也放影视剧，她床头的花瓶永远是她最喜欢的喜马拉雅蓝罂粟，仿佛她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庄昊对阮晴像恋人一样，甚至比恋人还要亲密。

　　除了自己和庄婷，庄昊不曾对任何人这样费心。

　　如今阮晴醒了，庄昊变得处处小心翼翼，甚至束手束脚，让庄哲生出一种阮晴没有醒了就好了的感觉。

　　对于庄哲说的这番话，沈希妍并不觉得意外，她醒了一个多月，庄哲肯配合庄昊当她是沈希妍，她就明白庄哲的态度。

　　沈希妍放下茶杯郑重道：“我知道庄昊喜欢我，”她的手抚摸着茶杯的雕花把手：“以你哥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能将妻子的名义给一个植物人做假身份，除了真爱，大概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那你能好好地做沈希妍，做我哥的妻子吗？” 庄哲认真地问。

　　沈希妍笑了，她揉着自己的腿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选择吗？”

　　庄哲道：“如果你有呢，我不相信你会什么都不做。”

　　沈希妍玩味道：“可是我失忆了啊！”

　　庄哲眼睛眯起：“你失忆了，但不是失智，否则你就不会刚回来就怀疑沈希妍这个身份，你说我多疑也好，说我麻烦也好，我觉得你不会心甘情愿地做沈希妍，只是因为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才按兵不动，要不就是在谋划什么。”他一边观察沈希妍的神色一边道：“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但凡你想做什么必然需要帮手，现在你身边的人里，我哥和我妹就是最好的助力，但是我们真人不说假话，你若想做什么，可以找我，别利用他们。”

　　沈希妍并不应声，她也在观察庄哲，从他的神色和肢体语言来判断他的态度。

　　庄哲此时双手的指端交叉，眼神坚定，这是一种非常自信的肢体语言！

　　沈希妍低头看杯子里的茶水，淡淡茶香幽幽地飘出，她问：“你哥跟阮晴之间发生过什么？”

　　“什么？”庄哲脸上带点疑惑，显然他没明白沈希妍指的是什么。

　　沈希妍轻咳：“你哥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不会轻易动心，真爱这样的故事出现在他身上的几率非常低，只是治疗，不足以让他动心，他又不肯详说，所以我不太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阮晴动心，是阮晴主动招惹他的吗？”

　　“你是当事人都不知道，我更不清楚，”庄哲揉了一下额角，随即有点诧异道：“你是说你怀疑自己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主动招惹了我哥？”

　　“我不记得了，也许阮晴就是一个渣女主动撩了你哥呢？”沈希妍耸耸肩：“否则你哥怎么那么容易就喜欢上她？你自己也说了，你哥不会轻易动心。”

　　“哪里容易了？”庄哲不可思议道：“我哥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个工作狂，脾气也非常差，性格霸道还独断专行，收拾起集团里那些尸位素餐的亲戚和对他不敬的元老，毫不手软，集团里的人怕他怕的要死，平时管我和婷婷也管的非常严，他都不像一个有感情的人。”

　　沈希妍：“啊？”

　　庄哲叹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治疗他的，但是你给他做心理疏导后，他才有些人情味的，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阳光起来了。”

　　庄昊因为父母去世，突然接手集团，还要照顾弟弟和妹妹，短时间内被迫成长，神经一直紧绷，他严肃、冷硬得有些不近人情，对人也十分疏离，大概是分辨不出接近他的人是否别有用心，所以干脆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是阮晴让他温和阳光了起来，还跟庄哲取经，学会送花，送耳钉，请喝咖啡这样的小手段——都是庄哲没事对着庄昊叨叨的追女孩技巧，庄哲那时候以为庄昊找到了真爱。

　　庄哲有些遗憾地接着道：“后来顾警官回来了，他才知道你有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消沉了一段时间，紧接着你就出事了，他十分难过，罗局最初是计划给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预备是分公司的员工，后来罗局怕自己出事，你没人管，跟我哥商量，他们百般周旋，你才成了我的嫂子！”

　　庄哲喘口气头疼道：“你什么都不记得，就不要胡思乱想，阮晴、我哥和顾警官都是正直的人，没有谁撩谁，谁渣谁……”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顿，警觉道：“你在套话？”

　　“你在说什么？”沈希妍一脸的无辜。

　　庄哲却醒悟了：“你在套我的话。”

　　他看着沈希妍的眼神一言难尽。

　　沈希妍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庄哲自嘲地笑了，沈希妍故意假装怀疑庄昊和阮晴的过往，引他说起过去，不但试探了他，还在转移话题，因为他在问她谋划什么。

　　“看来，你果然在谋划什么！”庄昊道。

　　沈希妍鼻子微皱：“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谋划啊，你想多了，我一个半残能谋划什么啊？”

　　庄哲哼了一声，不想跟她谈了——这女人不愧是玩心理学的，都失忆了，心思还这么深。

　　庄哲白了她一眼，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沈希妍叫他。

　　庄哲回头。

　　沈希妍道：“像你说的，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做不了什么的，如果我要做什么，就需要别人的帮助，那时候，我一定找你，不利用庄昊和庄婷！”

　　闻言，庄哲眼睛微微眯起，看看她道：“一言为定！”

　　沈希妍点头，郑重道：“一言为定！”

　　庄哲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信你，我哥喜欢将人护在羽翼下，可是我觉得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支持而不是禁锢！”

　　庄哲走了，沈希妍继续靠在座椅里喝茶，茶室的玻璃窗明亮，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

　　傍晚，庄昊下班回来，带了一束花给沈希妍，那花是蓝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最里层的的花蕊叠在一起，每一朵都精致得完美无瑕。

　　沈希妍接过的时候下意识道：“喜马拉雅蓝罂粟啊，好美！”

　　“你喜欢就好，我去换衣服。”庄昊看沈希妍微笑，他也心情很好地道。

　　沈希妍点头，一手捧着花，一手操纵轮椅去找花瓶了。

　　庄昊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喜马拉雅蓝罂粟，是她最喜欢的花，当年，他曾经说过，你的婚礼，我用这花给你铺路，只怕她已经不记得了。

　　沈希妍知道庄昊在看她，但是她捧着花离去。

　　没有回头。

　　吃过晚饭，庄昊推着沈希妍在山庄的花园里散步。

　　微风吹过，她发丝飘动，庄昊不知道这样平和与安宁能维持多久。

　　事实上，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二天，罗辉来访，他带来的还有新的命案。

　　庄昊与罗辉早就相识，沈希妍刚醒的时候，庄昊就通知罗辉了，但是当时罗辉在外地办案，如今刚回来，就来看沈希妍。

　　大家打过招呼，庄昊离开，留下空间给罗辉和沈希妍。

　　罗辉是沈希妍的上级，已经正式由特别案件调查组调任至崇海市警局出任局长，他从崇海那边赶来，一身风尘，而他的来访，一方面想看看沈希妍，一方面想让沈希妍判断一下，他带来的两起命案的作案人与当年的阮晴调查的“金都山庄碎尸案”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

　　罗辉年近五旬，头发几乎全白，偏瘦，五官凌厉如刀刻。

　　沈希妍看看罗辉的脸和他的白发，按照罗辉的年龄来说，头发不该这么白，他还不染？

　　沈希妍盯着罗辉半晌，不确定道：“白头翁？”

　　罗辉：“……”

　　罗辉大约是与犯罪人勾心斗角太多，四十左右的时候头发就白了一半，由于体质原因，他对于染发剂过敏，所以一直没有染发，如今，他已经年近五旬，头发几乎全白。警员们戏称他为白头翁，但大家都是背后叫叫而已。

　　罗辉没好气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

　　沈希妍摸着下巴道：“我最近零零碎碎地记起一些事。”

　　“可真够零碎的！”

　　罗辉斟酌了一下道：“庄昊说你出院就对自己的身份起疑，这么快就跟他摊牌，看来你的本能还在！”

　　沈希妍叹气：“罗局，我刚醒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现在都无法自由行走，脑子跟电脑硬盘似的，上面都是坏道，所有记忆零零散散的，还能有什么本能！”

　　“你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要不你命大，子弹只是打碎了你的头骨，你早跟你父亲和顾潜他们一起去了。”

　　提前阮父和顾潜，这个话题太沉重，罗辉惊觉，随即沉默了。

　　沈希妍状似不甚在意地抿了下唇，道：“泄露我和顾潜身份的那个‘碎魂’找到了吗？”

　　罗辉摇头：“他不但在网络上曝光了你们的信息，还把链接发给了毒贩。“

　　抓到贩毒集团的漏网之鱼后，罗辉审过杀害顾潜的灰毛和夹克衫，他们说是他们的老大接到一个链接，上面有顾潜和阮晴的信息，他们找到了那个链接，但是注册的服务器在境外，查不到真实的注册信息，但是碎魂不是他们的人。”

　　“这样啊，”沈希妍吸口气又吐出：“罗局，为什么给我塑造这么个身份？”

　　罗辉顾左右而言他地道：“这个身份不好么，庄昊这样的富豪，多少女人想做他的太太！”

　　真实的情况是，顾潜和阮晴的身份安全等级很高，能查到他们的身份信息并公之于众，他担心是出了内鬼，但是排查了几轮都没有结果，所以阮晴没死的消息必须保密，不知道现在的沈希妍能不能想到这一点。

　　沈希妍歪头看他，瘪嘴道：“庄昊这么富有，身边还有亲人和朋友，人际圈子一定很广，对于我这样需要假身份掩饰的人来说，不是好的选择。”

　　“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