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白》瑶尘夕

1、第 1 章

　　一

　　小时候的记忆是悲伤时才会想起的片断，让自己在假想的温存中拥抱自己，这点自欺欺人的伎俩我并不需要。
　　所以，小时候的记忆无需回忆。
　　她的话像横亘的一道墙，使我们交谈一下子很难继续。
　　小夕叫我找些人，写点关于小时代记忆的文章，她准备尝试弄一期电子杂志。知道这个叫小丝的女子在博客上贴了一篇篇令人惊羡的文字。
　　她下线前发来了一串数字，我拿出手机记下，没有任何目的。
　　我叫瑶，一个平淡的如同静止在瓶子里的水一样的人，不会起涟漪。

　　二

　　有着间断性的睡眠，睡睡醒醒，反反复复整个晚上。有时看着这个和自己并躺的女子，那些长发没有顺序地躺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明明触手可摸，可为什么总是觉得距离很远。
　　起来上厕所，轻轻给她掖好被子，端了杯热水在阳台上逗留。风带着冷飕飕的声响从袖口钻进来，懒得抱起双臂将它阻止，只是看着头上的星空，它们虽然很远，却总是存在，也许是因为它们永远不属于谁吧。
　　回来，揭开被子，躺进床里，轻手轻脚，在第二天阳光替房间开了灯的时候醒来，她依旧未醒。我想抚摸，双手却停在了半空。

　　三

　　买好早餐回到住房，小夕已经起来，对着镜子梳着长发。她看着镜子里的我说，瑶，我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公交车在颠簸了七十五分钟后抵达，五单元，四楼，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大圆口衣领条纹长袖衣的长发女子，面容淡静，她和小夕轻轻拥抱，相互问好。分开来，小夕指着我说，他是瑶，我男朋友。
　　她笑了笑然后问，是瑶尘夕的瑶？
　　这个问题将我和小夕都愣了一下，瑶尘夕只是我的博客名，一点名声也无，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那个女子叫徐念念，小夕的表妹，不知为何突然说要到这边来散散心，小夕开心地去火车站接她，在出站口大喊她的名字，拿过她的行李上了出租车。
　　小夕很多次想说服徐念念和我们住在一起，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也不随我们去逛逛这边好玩的地方，只是我们若肯安静地陪她呆在房间里，打打牌，说说话，看看书，做做饭，她说已经万分感激。
　　和徐念念道别，夕阳掉进了城市大楼里。手机在口袋振动，我打开一看：我是小丝。

　　四

　　小夕又开始制作她的电子杂志，在百度上选来成批成批的图片然后在精心挑选出自己偏好又符合某些文字的留下。
　　我在一旁无所事事，偶尔给她倒杯水或者撕开一包零食。她间或地问我这个图片你感觉怎么样。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想让我落单。而有些事情总是这样于事无补。
　　我开始在想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可想了好久，一点头绪也无。也许是因为那些相见的话语和小事件由于太过平凡所以在记忆里扎不下深根。
　　小夕和我的相同点在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同的是，我一直做着大家都在重复的世俗阶梯生活，一步一步丢失内心向往，而小夕总是在坚持地去做那些想要的，尽管无人指引，一切太过艰难，可她从未退让，是不是小夕的退让只表现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已经伤得遍体鳞伤。
　　小丝也重复发过来短信，很简单的问候，字数总不多。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知道我的号码的，又为什么短信连续不断。
　　弄杂志的时候，时间在小夕身上过得很快而在我身上类似一直在看着闹钟数着阿拉伯数字。她起身伸个懒腰，用微笑奖励自己，然后对我说，我们睡觉去吧。
　　我说，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忘记了提问，忘记了建议，只知道呵呵地笑，然后轻轻地说好。

　　五

　　徐念念来之前说在这里呆七天，今天是倒数第二天。小夕决定一直陪陪她，最好说动她出去走动一下。
　　徐念念依旧拒绝得很坚决，表情依旧淡静，明明是太多过往堆积起来的人却好像身边不曾发生过什么。
　　于以往不同的是，徐念念的话今天变得多起来，问及小夕坚持的事情对自己而言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小夕只是看着徐念念微笑，算作回答，可我不懂它所表达的。
　　这个问题，我从未问过小夕，因为从未想到过。
　　我们间的距离，我开始看到。
　　徐念念似乎看到了我们间的尴尬，而小夕，我不知道是否已经遇见，又或者因为最近很忙而将这种尴尬当成了沉默。
　　我没有她那种一往直前的勇气，所以总是停在原地想象，是不是一切只是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觉，其实都只是虚掩的门，一推全倒，并不能存活于现实的。
　　小夕在黑色裹住了天空后起身，徐念念起身挽留，叫我们留下。那晚先打纸牌，然后玩纸牌游戏，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比如，拖板车，揭五张，抽王八。竟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开心。
　　游戏过后，小夕和徐念念住进了睡房，我拿了床毯子睡在沙发上。
　　房间里总是传来交谈声，声音太小，无法听清，也未想过听清。

　　六

　　我开始给小丝发短信，不知道原因，就像当初记下她的号码一样，不知道目的。
　　我问她，她说，那些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只是一个媒介。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条短信过来：并未把你当作一种工具，也没有把自己看得很高把你看得很低，我说的媒介只是一个人偏执的假想而已，与他人是无关的。
　　我说，对于单单这句话，我还是懂的。
　　我们开始了断续的短信交往，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着自己的梦想，有时候彼此探寻自己的内心或者想要抵达的内心，有时候看着彼此的短信想不出一个字来回复。
　　徐念念没有走，她说老家那边在装修房子，等这阵子忙完吧。
　　毕竟是在同一张床上睡同一头长大的人，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跳皮筋，踢房子，叠纸船，这些积累起来的丰富单纯感情使他们见到彼此不说话就已经有了笑容。

　　七

　　瑶，你可有你喜欢的人。
　　有的，现在就在我身边。
　　她喜欢你不。
　　目前，是的。
　　目前？什么意思？
　　我实在不愿意再纠结这永无休止的探求中，对于我，那些答案并不可知，每一次回答都很艰难。
　　小夕的杂志制作接近尾声，日期将至，她将自己埋在了里面。
　　徐念念总是一个不注重正常饮食，甚至懒得做那些东西的人，小夕将做好的饭菜用保温瓶装好，让我给她送去，这是年少时曾出现过的方式。还说，若可以，还是说动她来这里吃最好，人总应该需要走动的。
　　徐念念开门没看见小夕，自发地问她怎么没来。
　　我将保温瓶放置下来，让她自己给自己拿来碗筷盛好饭，这些基本的技能不应该让人代劳的。
　　我们没有说什么话，最近总变得口拙，需要他人的带动才可以多说些话。
　　吃完后，她叫我回家时候一定要对小夕说谢谢，然后她问我平时都做点什么？
　　我说闲着无事，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对了，你那次为什么问是不是瑶尘夕的瑶，你认识瑶尘夕？
　　她哦了一下然后说，不认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也哦了一下，大家就沉默，她提醒说该回家了，小夕这几天很忙，怪累的，叫我多陪陪她。
　　我说，好。
　　这个字，我总是在安慰自己做到。

　　八

　　瑶，若有一天，你发现你向来坚持下来以为已经做得很好的东西却是你身边某一些人感觉并不足道的东西，你会觉得怎样？
　　嗯……我觉得人各不同，被予成长的环境不同，所以在开始就注定了有所短长。若我见到一些我坚持了很久的东西却是某一些人轻易就可以做到，我会心酸那么一下，一下过后，仍旧坚持。
　　小丝没有再回复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可是当你看到你很好的朋友一下下地强大起来，自己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了，你该怎么办？

　　九

　　徐念念的住房多了音乐，是些没有歌词的曲子，节奏轻快不分，基调也没有很清楚界限。
　　我随意问她，怎么突然想到这边来散散心了。
　　她看了看我，然后收回视线慢慢地说，有个地方呆久了，将人都过自卑了，想找另外个地方安静一下先。
　　听小夕说，徐念念是从深圳那边过来的，那个地方可还真的是一个可以让人自卑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因为我同样觉得自己开始卑微。

　　十

　　小夕的杂志终于做好，忍不住和我拍手庆贺。我是真的替她开心，一路走来，什么都不会，自己摸索，没有一个人可以来问，删删减减，选来选去，给每篇文章重新断开段落便于观看，又给每一篇文章选相应的图片，标题的大小，表现形式……
　　答应自己的事情，她终于做到。
　　又想到小夕一直磕磕碰碰过来的年少，我想对她说，小夕，带自己好好成长已是不易，而你竟还使自己取得很大程度上进步，小夕，你是骄傲的。
　　这些话，我没有对小夕说过，我担心自己表达不妥当而使她误认为这只是一个好朋友对她关心性的安慰。
　　这些话，我对小丝说过，她回复：她是骄傲的，你同样也是，只是人和人在一起所表现出来值得骄傲的地方是不同的，所以，你看她飞，没必要觉得自己卑微。
　　小丝的话我看了很多遍，我懂，可是有一股名为畏惧的墙横亘在我的胸口上，我连尝试去打破这堵墙的勇气没有。

　　十一

　　徐念念回家去了，也在这里呆了些日子，我们送她去火车站，检票时，她用力和小夕拥抱，重复谢谢。
　　谢谢我们一直陪着她。
　　谢谢我们听她偶尔地讲话。
　　谢谢我们一直带着欢喜的心对待她。
　　谢谢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又不至于宠溺。
　　徐念念走后，小丝给我发了条短信，她说，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过两个人的日子，所以任何问题不要在想象中思考如何解决，说出来，大家共同商量，这才是验证你们是否合适彼此，并不是不对等或者不默契配合的方法。
　　我把手机放到口袋里，看着早已消失的火车说谢谢，小夕也是。
　　也许她们之前有着同样的对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