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母女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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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课归来的菱纱和梦璃，一直在剑舞坪等待紫英和天河。菱纱尤其性急，明明说了今天去找梭罗果，这两人怎么还不来？
正念叨着，却见紫英和东方袖一前一后地从清聆居方向走来，心中暗暗好笑：真看不出，那个整天规矩长规矩短，礼教这礼教那的小师叔也有忘了规矩礼教的一天。
“小紫英~~这一大早的，你到人家东方那里，不方便吧？”菱纱早等得心烦了，岂会放过这个取笑的机会？
紫英也渐渐摸透了她的性子，对她相应不理，只皱眉问梦璃道：“天河呢？他今天又没上早课？”
“紫英，我看你是跟东方学的，心眼儿多了起来。”菱纱也没那么容易打发。
“天河，你怎么睡到现在还一脸睡意？”东方袖忽扬声问道。
菱纱闻言，忍不住回首白了一眼懒洋洋走来的天河：“猪头！”却蓦然反应过来，手指一点东方袖，笑道，“东方，这招你真是用了又用，可不高明啊！”
“是不高明，却偏偏对你很管用。你说是为什么？”东方袖含笑反问。
菱纱语塞，正想着怎么反击，紫英已经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东方袖这次直言要紫英御剑带她。面对菱纱的取笑，她只挑挑秀眉，大大方方地毫不在意。紫英仍然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刻意缓下速度，但求平稳。本来顷刻之间便能到达神农镇，竟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天河和菱纱不耐等待，呼啸着赶在前面，梦璃自然也紧随他们而去。
“还记得，你教我御剑那次，我掉了下去吗？”身后的东方袖忽然轻声问道，呼呼的风声吹得她的语声格外飘忽。
紫英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这些都只会在心中越来越清晰。
“我，是故意的。”东方袖若有所思，像是回忆那天的情景。
“什么？！”紫英猛然侧首回望，却因为动作过剧，带的剑身也一阵晃动。东方袖站立不稳，直觉地挥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被紫英揽住腰身，稳稳地扶住。
“你！胡闹！”紫英想起那日的情景，禁不住一阵怒气。见她已经站稳，冷然转身，虽然眼角仍留意她的安全，却不再回头。
东方袖淡淡一笑道：“那个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有今天，一时任性而已，你何必这么生气？”
紫英僵直的肩背慢慢放松下来，相聚时日本已无多，又哪来的闲暇生气？只是突然汹涌而来的怒意，连自己也控制不了。真正恼怒的并不是她的恣意妄为，而是她竟如此轻忽自己的安危。
两人落在神农镇的时候，菱纱三人正在城门处等候。几人进镇没多远，还没来得及找人打听神农洞所在，便见一大群人围在一家客栈门前，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咦，那里发生什么事了？过去看看吧。”菱纱最是好奇，不待别人回应，就冲上前去。
“菱纱！”紫英没来得及拦住她，眼睁睁看她和天河一起挤进了人群。东方袖和梦璃对望一眼，再看看无奈的紫英，三人都不是爱凑热闹之人，只能一起站在当地等候。
“呀！”菱纱忽然一声惊呼，“东方，你快来！”
东方袖不知发生何事，欲要上前，却不惯和人拥挤。紫英一言不发，拉住她右手，自己走在前面，带她进了人群。
被围着的是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妇人，衣衫破旧，满面病容地倚在客栈门口。客栈伙计不住口地想驱散看热闹的众人，人却越聚越多，只能回头对那妇人道：“夫人，不是我们不帮你，你在我们这里白吃白住也四天了，小店实在开销不起。请你快走吧。”
紫英一眼望见那妇人，立即明白了菱纱为何惊呼。她，除了面容苍老，五官神韵跟东方袖根本是一模一样！
左臂忽然感到沉沉的压力，忙回头看向身边的东方袖，却见她浑身战栗，似无力支撑身躯一般，紧紧攀住自己的手臂。本来已现红润的面色，此刻骤然煞白，眼神中交杂着痛苦、愤怒、悲哀，甚至绝望。紫英没见过她如此神色，心疼之余也大惑不解，这妇人的出现彷佛带给她无法承受的打击。
他担心地拍拍她肩膀，轻声问道：“东方，你怎么了？”
东方袖闭上眼睛，似乎不愿也不敢再看那妇人一眼，艰涩地低喃：“咱们，快走吧。”话刚出口，人已摇摇晃晃，几欲昏厥。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脆弱，甚至带着浓浓的哀求，让紫英心中惊诧又满心怜惜。
那精神萎靡的妇人却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猛然抬头望向东方袖站立的位置，跟着一声惊呼，踉跄着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左臂，颤声道：“慧儿，是你？！真的是你！为娘找了你整整一年了，终于......”话未说完，泪已落下。
围观众人一阵唏嘘，皆以为母女重逢自然是悲喜交集。东方袖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猛地挥开妇人的手，目光烈火般灼烧着，嘶声呼道：“你找我做什么？再一次把我当牺牲一样献出去吗？还是觉得我承受的还不够？我逃了那么远，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泪水涌得太快，还来不及划过脸庞，便都淋在紫英的肩上。
“慧儿——”老妇还想说什么，东方袖却转向紫英，哀求道：“求你，带我走！”
紫英彻底地愣住，一时理不清该怎么反应。
东方袖最后绝望地看了紫英一眼，再无法等待，掩面狂奔而去。
紫英下意识地捉住了她右臂，却禁不住她向前狂奔的力道，被她轻易地甩开。
那妇人本已奄奄一息，亲见此状，又急又悲，竟而死了过去。紫英望望东方袖奔走的方向，又看看倒地的妇人，目光略微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扶起了妇人，对呆愣的菱纱和天河急道：“快扶她回客栈，救醒她，再找东方！”
他们要了间客房，梦璃用香施法，幸而几人救治及时，那老妇总算保住了性命。大家并不怀疑这老妇的身份，毕竟她的容貌与东方袖太过相似。只是，她们母女相逢又怎会是如此光景，令人不解。
紫英心下焦急，东方刚才离去时绝望的疯狂太骇人，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让如此坚强的她，连看一眼自己的母亲都这样痛不欲生。但是，再心急也只得救人为先。此刻，他只想尽快问明真相，便可以安心去寻她，她刚才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老人家，你怎么称呼？你和东方是怎么回事？”见那妇人醒转，紫英急忙问道。
那妇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东方？你们是说慧儿吧？她本名叫邱□□。”
紫英早已发现，这妇人之前是听到东方的声音，才认出她的。东方兄妹在朝中威名赫赫，却无亲无故，早有人猜测他们出身来历或许有所隐匿。紫英并不在意她到底姓甚名谁，只一心想知道她为何会有刚才的反应。
“邱夫人，你们母女为何会如此？”紫英不愿再耽误时间，直言相询。
那邱夫人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期期艾艾说道：“当年......我和她父亲一时糊涂，做了很对不起他们兄妹的事，他们......便离开了家门。去年，他们的父亲病故，我思念儿女，又后悔当年之事，这才出来寻找。一年多了，到今天才见到她，只是她却不肯原谅我了。”说到这里，已经泪如雨下。
紫英起身点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还需当面解说清楚。我去把她找回来，你跟她好好谈谈。”
他虽同情这妇人，更多的却是希望心中人快乐。既然往事令她如此痛苦，若能就此冰释前嫌，胜过她长年埋在心底。陈年旧痛，越是逃避越是沉重，彼此冷静下来好好谈谈，也许反倒能解开心结。
邱夫人迟疑地低喃：“谢谢费心！可是......没用的。她的性情.....一定是不能原谅的。”
紫英一径回身说道：“梦璃，麻烦你照顾邱夫人。天河、菱纱咱们分头去找东方。”不论具体真相如何，终究得母女二人见面详谈。
“紫英，你先等等，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呢！”身后传来菱纱阻拦的声音，紫英却已经匆匆出了客栈。
这镇子不大，紫英顺着东方袖适才消失的方向寻去，没多久便在西侧的池塘边看到了那个绿色身影。她正呆呆地望着池塘水面，脸上的泪痕已干，表情却是一片冰冷的空白。这样的东方，好似失了神魂，紫英无法跟她过去的任何面貌联系起来。
紫英走上前去，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才柔声道：“东方，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又已经悔过，你不能试着原谅她吗？”
东方袖身子一僵，冷冷道：“是她要你这样说的吗？亲生母亲？”她忽然尖锐地一笑，“你为何不问问她，她自己有脸说这个词吗？”
紫英不理会她话中的尖刻，耐心温言道：“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何不试着宽恕，这样你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东方袖蓦然转身，目光灼灼逼视着紫英：“宽恕？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
紫英略一皱眉，此刻的东方浑然不像平日的样子，彷佛浑身都竖起尖刺，随时刺向任何接近她的人。纵然自己一片好意，她也丝毫听不进去。
“......不是！”紫英相信她是个豁达大度的女子，只要自己诚恳相劝，终能让她回头，“我只是希望你忘掉过去的伤痛，母女重聚。毕竟天伦之情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拥有的。”
“天伦？哈！”东方袖冷笑，胸膛起伏不定，语气中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不配！他们......禽兽不如！”
“东方！”这话让一向重礼守教的紫英一阵恼怒，不假思索地呵斥道，“不管他们过去做错了什么，你这样说自己的父母，也太没有人伦了！”
东方袖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身躯一震，盯着紫英的目光渐渐闪过痛楚、失望、愤怒，最后却是彻底的冷漠。
话一出口，紫英便觉此言太重了，尤其是此刻她情绪激动，只是已经来不及收回。看着她神色倏忽变幻，最后凝固成冰冷，心中的不安急剧蔓延。
“东方——”他直觉地想要挽回，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东方袖冷冷地打断他还在思索的措辞：“很好！你慕容紫英果然是仁义道德的圣人，从今以后，你再不必理会我这个没有人伦的人！”
言罢，转身乘上火凤离去。紫英怔怔地看着她渐去渐远的背影，心也越来越沉。或许，该拦住她的。可是，骨子里一种无法放下的骄傲，让他不愿苦苦相求。更重要的是，心中一种莫名的执念，坚信自己并没有错。
菱纱和天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紫英，我们都听到了，你刚才可能太心急了。”
面对菱纱微带责备的目光，紫英一时无言。自己坚持的道理没有错，为她着想的心意也没有错，为何却有这样的结果？
心中思绪烦乱，理不出个头绪，只能回身走向客栈的方向。他感觉得到菱纱和天河探究的目光，却不愿做任何解释。连她都不能理解，又何必向别人多言？
刚到客栈门口，却见碧文远远地向他们跑来。待来到近前时，她已经疲惫不堪，气喘吁吁道：“我家......小姐呢？我......找她有急事！”
紫英默然不语，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她——”天河刚一开口便被身旁的菱纱暗暗踢了一脚，疑惑又委屈地吞下了嘴边的话。
“呃，”菱纱为难地瞟了瞟紫英，略显心虚道：“她现在，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碧文疑惑地望了紫英一眼，“什么意思？今早小姐和你一起出门，她明明说是要来这里的呀！”
菱纱见紫英仍然一言不发，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本来是的。可是后来，我们遇到了东方的母亲。然后......她们母女好像有些误会,呃，东方就独自离开了。”
碧文怔了半晌，才黯然自语道：“这老太婆！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呢？小姐逃了这么多年，改名换姓，竟然还是会遇到？”
紫英听碧文无礼地称邱夫人“老太婆”，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
菱纱看看面沉如水的紫英，转问碧文：“东方和她母亲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们，都很担心她。”
碧文犹豫地望望菱纱，摇了摇头：“算了！小姐的事我不该乱说。”说完，转身要走，却被菱纱伸手拦住。
“碧文！我们和东方都是朋友，希望她们母女能够团聚。”菱纱真挚地说道，神色有些黯淡，“有的人，就永远没这种机会。”
“小姐绝不会答应的！她那父母伤她太深。”碧文不假思索地回道，目光无意扫过紫英阴沉的面容，忽愕然道，“该不会，慕容少侠你——”
见紫英默然不语，碧文不禁跺了跺脚，急道：“这下糟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紫英眸光一闪，沉声问道：“碧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文睨了紫英一眼，咬了咬唇，才一口气说道：“简单地说，小姐出身官宦之家，她的父母贪图权势，信了什么算命先生的话，说小姐和皇室有缘，便硬要把她送给当时的太子做妾！小姐不肯，他们就把她迷昏，偷偷送进了东宫。幸好将军从师门赶回，一个人杀进东宫，拼死把小姐抢了出来。”
紫英的神色瞬间僵住，心口沉沉的像是骤然压了千斤的重量。只为权势富贵，便能让人罔顾天性亲情吗？一句算命之言，就是她如今重重遭际的根由吗？
“那后来呢？”旁边的菱纱讷讷地问道。
“后来，这对父母怕被连累，竟然想把逃命回来的子女绑回去请罪！小姐和将军更名换姓，流落天涯，被通缉了一年多，直到将军偶尔立下救驾之功。”碧文的声音中满是不屑和愤恨。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父母？！换做是我也决不能原谅。”菱纱又悲又怒，她自己和父母不亲，本以为已是不幸，却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残酷的悲剧。
紫英面色已经略显苍白，抑制不住胸口越来越清晰的心疼和悲意。
原来如此！坚强中偶尔流露的哀伤，几年来从不间断的噩梦，甚至她今生命运中所有的不幸，原来都根源于这令人不忍猝听的惨剧。
她骤然见到母亲时的神情，挣开自己逃开时的绝望，最后离开时的冷漠，倏忽闪过。
不该一时意气任她带着悲痛哀伤离去，更不该三言两语便要求她放下这样不堪的经历。
心念沉重辗转之间，紫英蓦然明白：此刻他应该做的是尽快找到她，而不是感慨悲叹。此刻她最需要的也不是道理说教，而是安慰陪伴。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母女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