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洲杂货铺》凌霖子

3、没人要你

　　不同人会和不同的小绝伦境相吸引，他们看到的小绝伦境其实是内心的景象。这是大能给予即将入门的人的警示：每个人的修仙路不同，所见险阻也大不相同，只有自己克服，方能登天门，有大成。

　　这一处的境界对应了修士心底最根本的恐惧：恐高。飞天的时候，他们都担心过自己掉下去，这也是需要克服的一大境界，所以它很大，很长。

　　诚如景鳞所说，明玉走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走出了四万八千丈小绝伦境。

　　然而，下一个境界也没有让明玉松一口气。

　　她在踏出某一步时，突然感觉眼前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黑暗汹涌而来，将她与她的左右上下吞没殆尽。

　　“景……前辈，”她考虑了一下自己对景鳞的称呼，“这也是一重小绝伦境吧？”

　　“对。你目前很安全，只管往前直走，这一重境界上的东西我来分辨。”

　　景鳞没有要给她打灯的意思，因为这一层的石阶非常宽阔，明玉如果就这么往上走，不会走到两边。除非她自己往一边尽全力跑上一炷香的时间。

　　明玉目不能视，内心是恐惧的。但她也知道，景鳞这种老妖怪肯定体会不到，于是只好抬腿迈步，一层层地往上。

　　黑暗之中，一开始是安静的。明玉只能听到自己上阶梯的脚步声，和强压着让自己平静的呼吸声。
　　但是，走了一阵之后，明玉突然听到了周围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两个、三四个，好像有人在她周围走。

　　“有人吗？是不是有人？”

　　明玉还没出声，那片黑暗中却有人主动打起了招呼。

　　景鳞没有出声，默认了没有危险。
　　明玉便浅浅应了一声。

　　“太好了，我们三个走到现在，总算遇到了一个新人。”黑暗中的男子喜出望外，“你过来，和我们手拉手一起走吧，这里太黑了。”

　　明玉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步伐，继续往上走。
　　那四个人没带烛火，还要手拉手一起走，属实危险。一旦有人摔跤，其他人也会被抓着一起滚下去。

　　“道友？道友你不一起吗？”那人还在黑暗里喊，他不敢松手，只敢加快脚步，扯着其他人朝明玉这个方向加快速度。

　　真是烦人，明玉心想。
　　明玉怀中的景鳞也是同一个想法。他心念一动，默念咒法，那出声的男子便突然一跛，一下没抓牢右手的人。

　　“韩道友？韩道友？”黑暗中的人喊了两声，却是没有回应。

　　“别喊了，估计是到了其他石阶上去了。”他的同伴说。

　　趁着他还在迷茫的时候，明玉三步并两步，快步向上，和他们拉开了差距。
　　又走了一会儿，她确认听不到后面的声音后，才开口问景鳞：“这石阶会把人传送走吗？”

　　景鳞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说：“不是传送。修仙有三十余万可选之路，松一次手也算是选了不同的路。就算不是自己愿意的，也会被视为选择。不同的路，自然通往不同的石阶，也会看到不一样的小绝伦境。”

　　他这么解释，明玉终于明白了。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代表一种选择，在前往飞升的路上，他们要做无数个选择，这也会导致不同的结果，让他们分分合合——一切都如此合理。

　　这位雪宝峰大能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在了解了这天门石阶背后的意义后，明玉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她的心情比之前平稳了很多，脚步也快了不少。
　　左右石阶上时不时出现其他人的声音，有人招呼明玉，也有人在偷偷啜泣，明玉不再回答，沉默着从他们边上走过。

　　因为没有光，明玉丢失了时间概念，她总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可能走了半天。

　　又是某个时刻，她眼前突然一亮，光明恢复了。
　　明玉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她立刻蹲下来捂住眼睛。

　　太痛了，明玉的双眼流泪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
　　她睁开眼，登时呆愣住了。

　　“这是新的小绝伦境，不要停下，继续走。”景鳞提醒她。

　　明玉没有动。
　　景鳞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于是第一次开口问：“怎么了？这一重小绝伦境你见过？”

　　明玉的眼睛已经不痛了，但还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睛中涌出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现在正站在一座高楼的楼道里，它和自己很久之前，租住过的高楼非常像。

　　这也是小绝伦境吗？

　　这水泥打造的台阶，这墙上贴的小广告，这窗户之外林立的群楼，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你和她说这是小绝伦境？

　　明玉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迷茫：“前辈，这真的不是幻境吗？”

　　景鳞十分肯定地回答她：“不是。这是制造出来的真实景象。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境界，小孩儿，这是你见过的？你从哪里来？”

　　明玉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说起。
　　“我原不是南瞻部洲的人。”她这么说道。

　　景鳞倒是马上接受了这个说法。
　　“看来这是你故乡的景象。说得通。看来这位大能曾窥视过其他世界。”

　　其他世界是存在的。
　　修仙还能让人看到其他世界。

　　最重要的是，明玉压根不认为这位大能仅仅是“窥视”过其他世界。
　　台阶是用真实的水泥做的；小广告上的“重金求子请拨打XXXXXXX本人171年龄38三围……”这种骗子信息无比真实；仔细听那楼层中的声音，还能听到明玉熟悉的方言。

　　要知道，南瞻部洲的语言可是和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明玉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摸熟。

　　这位大能，难道说是她的老乡吗？

　　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希望，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但也就在这时，景鳞突然出声喊住了她：“先别爬了。”

　　他说：“已经入夜，你年纪尚小，不要熬夜，先找个平坦的地方先睡一晚。这处阶梯看来不会有第二个人进入，你能睡得舒服些。”

　　明玉听到他的话，内心也冷静了下来。
　　他说的对，这处台阶八成是不会有人来了，因为其他人都是南瞻部洲的土著，只有她一个是外来人口，他们和这一出的小绝伦境不会互相吸引。

　　也就是说，她可以在这里再呆一会儿。

　　每个楼层外有平坦的空地，明玉看到了一张没人要的旧沙发，便果断选了这里作为今晚的落脚处。
　　旧沙发上还有一张破旧但干净的毛毯，她左右看看，觉得有些奇特：这东西居然完全不脏。

　　景鳞适时提醒她：“这是小绝伦境吐出来的东西，受境界影响，时间不会流逝，所以不会脏。我明早会叫你，不要赖床。”

　　他应该是怕她会想进入小绝伦境不出来，然后丢失登天门，入仙宗的资格。
　　不过说赖床……还真把她当孩子了？

　　明玉刚想开口说两句，就听这一楼层的门外，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

　　“臭宝，你又忘记带钥匙了？哎哟哟，不是要骗我到你这里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什么脾气，我来送个钥匙就走啊！”

　　她的双眼一下又模糊了。
　　这声音……和她的母亲很像。不过，她母亲已经垂垂老矣，不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声音。

　　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安静地说：“我睡醒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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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时辰后，明玉离开了这一重小绝伦境。

　　后面的几个小绝伦境都没什么太大的特点，无非是冷、热、闷、太亮或太吵，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太吵的小绝伦境旁有几个被吵到七窍流血走不动的人外，其他境界旁的石阶上都只有明玉一个人。

　　她只是很沉默，好像一切都干扰不了她了，像是在行走中入了定。
　　这的确是一种好的修炼状态，但景鳞并不觉得，一个连修仙的门边边都没摸到的人怎么会在正常情况下进入这种状态呢。

　　大概是……思乡？景鳞猜测。

　　景鳞三百岁时，就被自己的父王送离母亲身边，开始枯燥痛苦的修炼之旅。
　　他虽然有很多弟妹和亲眷，但这全天下对他最好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虽然他的母亲只是一条连化形都十分勉强的白鱼精。

　　母亲的死，是他下决心手刃仇人的起点。
　　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姊妹，全族上下全都被屠干净了，只有他母亲的死，才真正伤害到了他。

　　明玉对母亲的思念，让景鳞觉得她或许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狡猾。

　　如此，他们又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明玉包里的饼子吃完了，她也终于走到了天门之顶。

　　最后这一段天门路很正常，两边就是悬崖峭壁，其余什么都没有，一干二净。

　　当她走上最后一阶石阶时，平台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将过来，个个目光雪亮，像是一排大小不一的探照灯。
　　明玉差点退回到石阶上。

　　众人：“别跑！”
　　明玉看着这一堆差点扑过来的修士，赶紧收腿往旁边跑。

　　这时，有个穿着蓝白内门弟子服的男弟子走了过来，他笑着对明玉说：“欢迎师妹。你是此次第一个登上天门的人，各位想要收徒的师叔师伯都盯着呢。请随我去测一下灵根吧。”

　　她赶紧跟着那名弟子离开。
　　这位带路的内门弟子是个和蔼的人，名为薛蓝。明玉记得薛家，那是个修仙世家，族人遍布各大名门正派。

　　他带着明玉到了广屋之中，对她说：“你不要紧张，几位师长为人都不错，他们就是近日太闲，才会蹲在平台上看新人。”

　　明玉：“……”这是什么修仙娱乐方式。

　　她倒是不怕，只是担心他们发现自己怀里藏着的景鳞。
　　她按照薛蓝的指示，将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片刻后，持球的弟子对薛蓝说：“金土木三灵根。你问问哪位师长想要。”

　　三灵根并不是什么好灵根，甚至可以说，不会有很大的作为。
　　不过，明玉还是松了口气，心中的石头落地了。

　　三灵根也是有灵根，总比没有灵根好，人各有命。

　　薛蓝听到她是三灵根后，表情也冷淡了下来，和她说自己去询问一下几位师长，就一去不回了。

　　明玉站在广屋中，和那位持球弟子面面相觑。
　　她走到广屋边上，找了个小台阶坐下等待。

　　“三灵根也不是完全没人要啊。”持球弟子突然开口，“修真界多的是三灵根的大能，就是需要自己努力罢了。别担心，只要你是三灵根及其以上，蓬莱宗肯定会给你安排师父。”

　　后半句他没明说，蓬莱宗肯定会给她安排师父，就是不知那师父好坏罢了，一切看命。

　　的确是一切看命。
　　明玉自觉运气不算太好，也不算很差，至少她也登上了天门。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蓬莱宗给她安排的师父，竟然是一个……以财入道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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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修仙文的修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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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还有人在说什么公里长度的问题。这是修仙文，前面也说了小绝伦境的长宽高都会依照登天阶的人而变化，搁这算数就没意思了。这是修仙文不是计算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