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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陆景的日记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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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南在昏迷三个月后苏醒了。
他开口第一句是叫我。
他喊,爸爸。
我其实清楚地知道称呼对他的意义,叫我“爸爸”的是第一人格,因为缺爱和抑郁,他的自我认知出现偏差,认为领养者与被领养人之间的关系只有父母,他畏惧我讨好我,所以他叫我爸爸,企图建立一些亲近的联系。
只有宝贝叫我“哥哥”。
殷南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发音却不含糊,听着就很可爱,只会偶尔撒娇似的用粘糊的鼻音叫我,我会立刻投降,答应他所有请求。
我的殷南死了。
他可能没那么爱我。
我心痛欲裂,却无能为力。
爸妈对于我消沉的状态无可奈何,他们并不理解我,只希望我能振作起来,毕竟背后还有一整个家族企业需要我继承。
我,陆景,在这荒唐的27年岁月里,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可爱的爱人,他偶尔闹脾气,打扰我工作,有空闲时间就一定要黏在我身上,但我无比爱他。
我时常坐在殷南的病床边,看着他眨巴的大眼睛,思念我的爱人。
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呢?
时光如流水,27年好像并没有几个片段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直被严格要求,以继承人的身份重点培养,前二十年好像没有开心的时候。
所以二十一岁的时候和家里出柜断绝关系,我在被扔出家门的那一刻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但现实的巴掌精准地打在脊梁上。为生计奔波,我住过地下室,连续三个月吃清水煮挂面,在家里的打压下勉强找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助理,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工资也只够我生存下去。
我什么都没有。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又想拥有点什么。
在打了一年杂之后我终于挂上实习律师的牌子,开始接一些难度不高的案子,生活慢慢变好的时候,我养了一只猫。
我在小区的垃圾桶旁捡到的它,花色很好看,眼睛圆溜溜的,朝我嘤嘤地叫,我把它带回家,从此有了一个属于我的东西。
我以为我会永远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不必烦恼为了继承万贯家产而日益倍增的压力,我可以自己活下去。
在某个徬晚,我提着买给小猫的鸡胸肉回到地下室,发现家里乱成一片,桌子边站着我爸,他带人把我家砸了。
时间过去很久了,我不记得他当时指着我鼻子骂我什么,我只记得我不断重复着问他一句话。
“我的猫呢?”
“我的猫呢?”
“我的猫去哪儿了?”
并没有人回答我。
我失去了我当时唯一拥有的东西,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触碰过的温暖。
我发狠努力,拼命摆脱家庭,我找闫深借了笔钱,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我遇到了殷南。
他和我的猫一样,漂亮,冲我讨好地笑,会在院长的催促下小声地向我问好。
两年前没能留下的猫穿过时空隧道重新站在我面前,我会将我积攒了两年的四溢的爱全部给他。
我希望殷南也可以全身心爱我。
我向他表示亲昵,隐晦地表达爱意,会做一些逾矩的小动作,但也点到为止,在他真正生气的时候退回到安全距离。
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我在算计殷南。
但事情超出我的控制,他出现了人格分裂的倾向,我带他找医生,医生却建议我先治疗自己。
“我有什么问题,重点不是殷南的病吗?”
“陆先生,我想您的问题可能比殷南的还要大一些,建议您好好考虑一下。”
庸医。
我只不过在握紧属于我的东西。
没有人能阻止我。
我向爱神丘比特求得一支箭,穿过我和殷南的心脏,血混在一起,我们终生相爱。
***
从冬天到夏天,殷南在医院住了半年,我们决定回家。
他还是保持着刚苏醒时的小心翼翼,乖巧地叫我爸爸,也会对着窗外发呆,思绪好像已经飞出很远的地方。
李珩来做过检查,给出的结论和我的猜测一样,殷南的人格分裂好了,但留下的是第一人格。
不爱我的第一人格。
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李珩依然坚持他的观点,建议我去他的心理诊所坐一坐,矫正一些思想,对我和殷南都好。
我这次没有直接拒绝,我想可能确实需要矫正一下。
我的爱成为殷南的负担,我永远保护不了他。
时间过得很快,我重新开始工作,殷南也在准备复学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今天是七月三十一日,殷南生日的前一天,我写下这篇日记,向过去告别。
我把日记本放在殷南的桌上,扭曲地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偷看我的日记,因为我曾经所有的日记都是为他写的。
我卑劣不堪,一点一点套紧他的脖颈,让他永远逃离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