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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得成比目何辞死 ...

  •   再等春天随落花整个地去了,夏天披着绿衣红裳大步走了过来。
      沪城的报纸上印上了白纸黑字:
      红了十一年的名角桑之久,回平京给单志宁与侵略军将领唱戏时,舍近求远,没一枪毙了眼跟前的敌军将领,倒失手崩了单志宁□□的两颗蛋。

      平京城的百姓与侵略军不晓得桑之久与单志宁是私仇,还当她是大义。
      因此,她的尸首被侵略军挂在城墙上已有四五天了,就这么高悬着,好像她还能俯瞰故土似的。
      沪城的百姓趁个大夜,把桑之久的尸体偷了下来。埋是不便埋了,被歪心人发觉告发,设或她又要被挖坟掘尸,只能就地焚了。
      桑之久的尸体化作了热灰,与百姓心底的热血,一起飘在平京这座极想要争气,却没力气的城市上头。

      今个的天气还挺好,方达曦想去桑之久的小洋楼看看。
      桑之久死了,可总有人还活着,她那些捡回来养在小洋楼的孩子可还得有人接管。

      方达曦才进门,就瞧见阿西在里头教书,先是一愣,后来索性就待在门外等他了。
      方达曦:“教的什么?”
      阿西:“战国策。”
      方达曦:“这么深的书,这么小的孩子,吃得了么?”
      阿西:“换成白话,掰开揉碎就行。越真的道理,越好懂的。这种年月,不适宜再教他们三字经,百家姓了。”
      方达曦:“执月,是你叫她回平京的?”
      阿西:“不是,也是。兄长怪我?”
      方达曦:“怪不着你。我不也顶混账。大老爷们,总在女人裙子底下找活路。”
      阿西:“没人怪,已犯下的错也还是在。单志宁,兄长怎么说?”
      方达曦:“如今不不比从前,这当口不能再内耗了,可我也给他记着呢!我就是想起,商女桑之久竟然也不在了,原来那么多人都不在了。执月,今个等你忙完,咱们去拍个全家福!”

      沪城三面环江,也没连着海,沪城里头倒有一处叫“海鸥”的照相馆。方达曦和阿西往海鸥照相馆走时,正好路过聚昌号。
      方达曦的心比脚先停了一步。
      方达曦:“执月,我给你买个镶彩宝的袖扣或领夹吧?一会儿也好上相,这家的珠宝品相在旁处我不好说,但在沪城一顶是最好。”

      一个大男人能将沪城的珠宝店如数家珍,阿西拿腿想,也晓得这是沪城的女人们,令方达曦训练有素的。
      阿西对方达曦的偶有不敬重,都是在这种时候。他撸了一把方达曦的左耳。
      阿西:“彩宝有什么稀罕的,咱们家不少。我要兄长耳朵上这颗珍珠,还是我从前给修的,我要它,也有底气,兄长别推脱。”
      方达曦:“要东西就要东西,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坏毛病!跟我似的!不过这耳针都褪色了,改天我叫人换个新耳针就给你。”
      阿西:“真给?”
      方达曦:“你都好意思真要了,我哪儿还好意思不真给?”
      阿西:“真给?”
      方达曦:“真给。”
      阿西:“这可是……”
      方达曦:“执月,你还真是得多往外走走。天天在家一窝,吴嫂那唠叨病,全给你过上了。彩宝的袖扣领夹,真都不要?”
      阿西:“彩宝哪有我好,相片上有我就够好的了。”
      方达曦:“这不要脸的劲儿!”

      瞧店里来了市长,海鸥照相馆的老板,恨不能立即蹿出门奔走相告什么叫蓬,荜,生,辉。
      老板实则已认不出方市长。方达曦小时候就是被家里大人摁在这家照相馆,被迫做了许多造型的小英雄。

      等方达曦和阿西拍了全家福,二人心里的滋味是老辣醋里掉了两三颗砂糖。
      他们的全家福里没有四世同堂、没有父母衔饴、没有子女膝下,就他们俩头顶上梁脚踩边框,紧挨在相片里那一方拘着的天地里。

      方达曦给阿西推出去,要给他单独照张单人相。
      阿西身后的背景板是张纯色的墨绿丝绒布拖到地,老板约莫是觉着景太素了些,端着盆织绢牡丹就要往阿西脚边送。却被方达曦一把拉住了。
      方达曦:“就这样吧,老板,相片上有他就够了,旁的都多余。”

      可阿西一张单人照,很是浪费了老板的底片。
      要么是眼瞧阿西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扭好,方达曦冲过去要给他理理时,老板正好摁了钮;要么是睁了眼半天的眼,趁老板摁钮时,阿西赶紧闭上了;要么是阿西走了神……

      照相机前的阿西,瞧着立在相机跟老板后头的方达曦。
      阿西在镜头前板正地笑着,可镜头后头的方达曦脸色并不大好。阿西转个身,他的眼都要紧赶慢赶地追着。
      阿西晓得,他方揽晖再英雄,也真有怕的时候。

      阿西:“老板,我和我兄长有点正经事赶时间要办,您且出去把门面关一阵,我们在店里商量会儿事。店里要是有什么买卖损失,我们三倍算。”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买卖,老板顶懂事地跑出了照相馆,瞧着像是赶时间的人是他。

      方达曦:“能什么正经事,说好了来拍照,那你就……”
      阿西极有调理地走到方达曦跟前,将人一把抵到了后墙上。方达曦没这个防备,后背猛然撞到墙上,剩半拉的肺险些都要给震出来。
      瞧眼前人皱着眉头就要发火,阿西顶精明地将脑袋靠在了方达曦的肩头,示起了弱。
      阿西:“我知道你要骂我造反、犯浑。那你骂吧,今个我就是想往你身上靠一靠,你自己说不行,都不行!”
      方达曦:“你这才是胡搅蛮缠!起开!”

      阿西伸手探进方达曦的两腿间,也果然找出了早在了的真相。
      阿西:“方揽晖,你心里有我,你早就想要我。别骂我放屁,你是斯文人。”
      方达曦终于叹了气:“执月,你还说你不会算计我?”
      阿西:“那也是你有纰漏供我算计,不信,你自己摸。”
      方达曦:“执月!我有事要做,且一定要做成!”
      阿西:“我也早想问你了,韦陀菩萨随佛主普渡世人了,那么昙花花神要怎么办?”
      方达曦:“不正是这个道理么?我都不晓得我的明天在哪里,我怎么敢要你?执月,你得有明天,也得晓得自己的明天要往哪里走。”
      阿西:“你当初真不该救我。都到了这步了,你以为你不要我,我就有明天了?你在哪里,我的明天就在哪里走。人生不外乎两万九千天,你不要我,不给我靠一靠,我的哪个明天都过不好。往多了算,咱们还剩一万八千个明天,你要我怎么熬?你自己又怎么熬?”
      方达曦:“执月……”
      阿西:“设若咱们明天就死了呢?咱们没了明天,你会后悔没来得及爱我、要我。”
      方达曦:“执月……”
      阿西:“你也晓得我是不如愿就不罢休的人。你要说别的,我都不睬你,我只想听你说,执月,我想要你。”

      “管他妈!”
      方达曦是斯文人,也是土匪,他是真受不了了,一把将阿西推去了丝绒布上,还撞碎了那盆绢花牡丹。
      “这回咱俩是真要牡丹花下死了。”方达曦把阿西衬衫上的纽扣也给他全扯了,“方才就觉着这些扣子碍眼。”
      阿西:“不急……”
      方达曦的心像赶着要出巢的大蜜蜂。
      方达曦:“你惹我,你不急!我被惹,我急!”

      阿西的手摸到了方达曦心肺处的刀疤,一下一下的,拱着方达曦的火。
      方达曦的女人多,他懂女人,可阿西是个男人,他头一次,心里还真是没底,好赖他打小就肯上进,也会哄人。
      方达曦:“别动,执月,我好好伺候你。”
      阿西:“兄长记得么,上次我差点死在他们手上,我受不住你。”
      方达曦:“几个意思?”
      阿西:“你别动,我上来。”
      方达曦:“方执月,你他/妈又算计我!”
      阿西:“不是算计,是伺候……”

      海鸥照相馆的老板在外头听着屋里的动静,全是叮呤咣当砸稀碎的音儿,心想着这可都是市长家的银子在给自己唱歌!
      “这都办的什么正经事,得打成这样?砸吧,砸吧,你们狠劲砸,我才好跟你们算呐!”
      老板顶快活得意地抱着手往九道江逛了过去。

      酒过三六九巡,也未及此番长久。
      阿西:“怎么叹气?”
      方达曦:“这是满足,也是想死呐!方执月,得空我还真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受不住!”
      阿西:“你要是敢死,我立马找别人。”
      方达曦:“可惜啊,我们执月口味高,这世上又没几个能超过我的。你怎么才能找别人呢?”
      谈感情不是做买卖、谈政/治。如今,早想表的心意也表了,早想办的人也办了,再往后退或游移,就是投机倒把了。
      方达曦抱着阿西,心想着,得偿所愿可真比违心摆手说不要,要踏实。

      太阳的月亮在天上,诗人的月亮在水里,他的月亮在怀里,真踏实!
      方达曦:“你啊,别的也别想了,咱俩就搁一起想想怎么好好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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