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一只花巫

4、树在河对岸（四）

　　方郁坐了一小时的车，又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家。

　　她们家是农村造的房子，上下两层，前后两进，中间用阳光房隔开，前面住着父母，后面住爷爷奶奶。

　　这几年村里发展快，大家都买了车子，装修了房子，用隔壁邻居的话说，“城里人住不到乡下，但是乡下人可以去城里”。

　　方郁其实上了高中才出这个小镇。她连城里的商场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一些事她在初中还不知道，这开学刚一周就让她大开眼界。母亲在那天临走前还嘱咐她，不要得罪人。方郁其实心里有准备。她也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

　　方郁回到家，没有人。她父母中午通常不在家吃饭，前几年父母开了一个小工厂，工人十几个，包吃住，还请了个人专门做饭，他们午饭一般都在厂里和工人一起吃。

　　她打开冰箱，有菜有肉，饭也有。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

　　门口传来车引擎声，熄火。“嘭”的两道关门声，接着大门被打开。父母居然回来了。

　　方郁端着饭从厨房出去，“爸爸，妈妈。”

　　“你怎么回来了？”父亲有一丝惊喜。

　　“我们学校星期天放半天假，6点前回去。我想着回来拿几件衣服。”

　　“那我们出去吃吧。”父亲好像有饭局。

　　母亲没理，过了一会才说：“你们去吧。”

　　父亲当即脸拉了下来，眼神凶狠。

　　方郁没敢说话。

　　父亲脚下排了好几瓶，酒局正酣。有两个伯伯方郁认识，隔几天就要聚在一起，是父亲口中的好哥们，母亲口中的“狐朋狗友”。

　　母亲不止一次提过出去吃贵，尤其父亲还喜欢请客，她对他的那些兄弟很是看不上。但父亲觉得做生意，哪能不出去认识几个人，交几个朋友。方郁一方面认可父亲的想法，另一方面又觉得父亲总请客有点亏。

　　乡下的小饭馆，一桌七八个人，也要点十几个菜，这家店方郁父亲常来，糖醋排骨和红烧鱼都做的很不错。她极力降低存在感安静吃饭，可惜桌上只有她一个小孩子，躲不过要被多问几句。

　　看到父亲去买完单。门口他的兄弟们还不肯走，一个两个的都红着脸泛着酒气。

　　“今天兄弟们要好好感谢方总，李总你说是不是？”

　　“对，我们方总是谁，一定飞黄腾达，蒸蒸日上。”互相吹捧，好没意思。

　　这个叫李总的人跟发酒疯一样握着父亲的手不撒开，两个人拉扯了好一阵，一直在饭馆门口不走。方郁无语，男长辈间吃饭，一是光喝酒不吃菜，二是一定有一个要喝上头弄得时间无限漫长。她只想吃个饭就走。

　　方郁有点怕父亲喝醉了，担心地问了问，得到一句“开玩笑，丫头你当你老子我白混的啊”。在她面前语气一如既往的牛逼哄哄。

　　“待会叫你妈送你去学校，我喝了酒不好进城。”还算有点理智。

　　在车上母亲又问了许多，方郁一一回答。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父亲，方郁知道他们吵了架，母亲语气很不好，她怀疑他在外面有人。

　　这让方郁没想到，她陷入沉默。

　　母亲又让她放心，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家里的事不用她管。

　　那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方郁知道母亲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她没什么朋友，兄弟姐妹又很难说，唯一的宝贝女儿成了最好的人选。方郁想到父亲那张脸，反感又无可奈何。

　　母亲临走时给了她两百块钱，让她省着点花。

　　今天难得没见太阳，但依旧闷热，让人不快。

　　方郁回来的早，时间还不到5点，校园里除了高三那栋楼灯火通明外，高二还没开学，她沿着大道往里走，路过布告栏，旁边是主教学楼，连接着食堂，斜对面是行政办公楼，食堂后面是学校专门为高三建的楼，大道走到头是操场，宿舍楼在操场外围，一圈又高又粗的梧桐树挺拔矗立，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母亲总是让她少闷在家，多出去发现大自然的美。方郁笑笑，自然是美的，绿树，花香，不过在她眼里仅此而已。母亲分享过她小时候去抓鱼的事，夏天插秧，冬天收稻，这些在她眼里堪比古文田园生活，只会存在于过去。

　　像余露她们估计都没见过田里的地。

　　方郁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走近了才听到操场有人在打球，方郁想直线穿过去宿舍是不行了，这帮人怎么也不怕中暑，她离开空调一秒钟就感觉汗腺在疯狂输出，特别是女生比男生多穿一件，捂着就更燥热了，浑身像有蚂蚁在爬。夏天，她的命反正是空调给的。

　　方郁还是决定从操场穿过去，少走一步是一步，能进宿舍开空调就绝不在外面多呆一秒。

　　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个女生的腿，就算是个阴天也白得发光，她边走边盯着看了好一会，像没见女的一样。

　　开学第一天，方郁还扭扭捏捏的，不太敢明目张胆地看。之后在余露的“指导”下，遍观美色。看到美女就像待哺的小狗看见肉，眼睛都放光。

　　身后有脚步声，接着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方郁回头。

　　拍的是右肩膀，她往右边转，人却在左边。

　　“同学，我能去你宿舍待会吗？外面好热，我没带钥匙，舍友都还没来。”

　　她笑起来真漂亮，大大的杏仁眼清澈妩媚，鼻子小而挺翘，唇红齿白，还有可爱的小虎牙。

　　天哪，脸还小。

　　方郁顿时觉得之前的“美色”，到人家这一半都不到。

　　许是方郁盯太久，美人又笑了笑。

　　这样的女生谁会拒绝啊。

　　方郁：卒。

　　开了门，美人直奔洗脸池，方郁开了空调后，也准备用凉水抹一下脸，她觉得她不是热的，是被勾的，她需要冷静一下。

　　两个人都站在镜子前用纸巾擦着水珠，美人开口，“谢谢你呀，我是8班的，我叫周易烟。”

　　周易烟！

　　原来她就是周易烟。

　　“我叫方郁，我是11班的。”

　　“那你和陆一鸣一个班呀，陆一鸣你认识吗？”

　　周易烟说话喜欢带呀，好嗲。

　　从她嘴里还冒出了陆一鸣，这两个人八九不离十了。

　　方郁内心觉得自己“许倾心”了一点。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陆一鸣，大帅哥。没人不知道吧。”

　　周易烟问她认不认识，方郁只答知不知道。

　　“他算什么大帅哥呀。”周易烟笑了，语气带着自然亲密的贬低。

　　方郁把这件事跟余露说了，余露又惊讶又一副果然他们有一腿的表情。方郁还说了自己从周易烟字里行间和表情得出的一番分析，余露立马赞同地举起了手，“臣以为然。”

　　两个人很是兴奋地激烈讨论了一会，余露还把他们初中的绯闻都一一扒给方郁听。

　　最后方郁想了想，还是交代余露不要和许倾心说。余露让她放心，只有她们两知道。

　　帅哥美女的暧昧关系纵然让人爱不释手，但是没过多久就被人忘在了脑后，因为军训开始了。

　　在最毒辣的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饭要抢着吃，澡要掐着时间洗，还有晚上的紧急集合，不定期的突击叠被检查，紧张又刺激的七天后，方郁狠狠掉了层皮，脸也黑不少。

　　不过好歹熬过来了，学校放了两天假。方郁被父母接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卸下疲惫后躺在床上用手机看小说，手机是父亲用剩下的一部按键三星，屏幕很小，时间久了眼睛很酸。

　　关了手机准备睡，方郁听到隔壁父母好像吵了几句。

　　没过多久，母亲在她床上躺下。

　　方郁在心底叹了口气，听到母亲的哭声，她转过身从后面抱住了她，轻轻拍着肩膀安抚。

　　为什么女人在婚姻里总是弱势的一方，哭的永远是女人。

　　为什么要哭，他骂你也骂回去啊。她希望母亲坚强一点，至少在吵架的时候不要只会哭。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却不知道钱丽在她睡着后慢慢转过头来，心里酸涩难忍，摸了摸女儿的头。

　　妈妈没什么好求的了，你一定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