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花若解意》顾大娘子

2、书

　　晌午的阳光还很热，晒得窗边打盹的万幽幽有些烦闷，她放了手中的笔，支着下巴望着楼前的桂花树发呆。
　　这是她来飞书台的第七个年头了。每到仲秋，当年初到此地的光景就会不由自主浮现脑海。时年九岁的幽幽还扎着总角，圆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望着眼前陌生的人和景。楼阁外有桂花清香迎风且送，散得满室怡然。
　　在听大伯说要送自己去武林名门拜师学艺时，幽幽是非常兴奋激动的，以为长大后便可以像传说中的剑客一样，凭虚御风、行侠仗义了。结果，剑不曾摸到，手里的笔倒是放不开了。
　　飞书台的的确确是个武林门派没错，而且还隶属于统筹江湖情报信息、文宗案卷、史闻轶事的大门派—嫏嬛阁。飞书台是嫏嬛阁下设的二级信息集散处所，其弟子大多是风媒的身份，整日里奔走江湖，收集散布各种信息。而万幽幽却是为数不多的专事誊抄的书记员之一，几乎不曾出过远门，终日埋首于各种卷宗。因此，她也就只会一点防身的功夫，距离成就一身武学、驰骋江湖的愿景，差了可能不止十万八千里。
　　不过，日子虽然简单枯燥，但也算平安顺遂。无法成为女侠，她愈发对风云翻覆、神秘诡谲的江湖满怀好奇和向往。除了将为数不多的月供拿去买话本册子，若得闲时，她总爱去城中的同兴茶馆听书。
　　“同兴茶馆的师傅最近正说着飞盗双英的故事，一节要说上好几天，也不晓得啥时候可以讲到白衣剑神呢。”万幽幽暗自嘀咕。《飞盗双英》的故事固然精彩，但她对其中谈及的白衣剑神更感兴趣，奈何前篇着墨不多，说书的师傅又爱吊胃口，这个传说中风流倜傥、战无不胜的剑神依旧是水月镜花。
　　说起来，万幽幽对这个白衣剑神的兴趣由来已久。江湖总有传奇，传奇总是神秘。而年轻姑娘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带有神秘色彩的英俊侠客，譬如白衣剑神。最早，她是从师姐们的口中知道这个人的。传闻，白衣剑神师出名门，生而明睿，偏又得老天眷顾，生就一副举世无双的好模样。十五岁单挑燕山百匪，一战成名；十七岁星夜驰救昆吾剑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威震江湖；十九岁入武林宗陵光阁，成为武林金字塔顶端最年轻的成员之一，一时风光无限。因他总爱着一身白衣，又兼剑术超绝，故而人称白衣剑神。后来，不知何故，他为陵光阁除名。有人说他勾结魔道，为武林所不容；有人说他厌倦江湖是非，携佳人隐居；更有人说他已然于一场恶战中殒命。
　　坊间关于他的传言说法纷纭、各执一词。若说他少年英雄，那后来便是亦正亦邪、行踪神秘的存在了。这样的人物可吊足了万幽幽的胃口，她四处收集关于白衣剑神的信息，每有零星所得，都会十分开心。可惜的是，她虽身在飞书台，无奈只是三等小书记，接触的信息只是泛泛，尚无权限查看更高阶的东西。一晃数年，万幽幽依旧乐此不疲，即便她收集到的信息零碎散乱、真伪难辨，甚至连其名讳也挖不全，只知他别称“公子痕”。白衣剑神公子痕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际遇，她心中疑惑，有时也会想入非非，这样姿容无双又年轻有为的翩翩公子，定会拥有一场惊鸿之爱，他多半是为了佳人才急流勇退、隐居世外，至于勾结魔道、死于恶战当属讹传。
　　“若有一天可以见到活的该多好，哪怕是远远一眼也知足啊！”万幽幽望着桂花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谁？你想见谁？”突兀的一声询问，吓了万幽幽一跳，她回头一瞧，却是同屋的琴师姐。“师姐，你走路不带声响的，可吓着我了。”面上佯怒，心里只庆幸好在不是师父。
　　“嘁，是你自己太入神却来怪我？怎么，又在思春那白衣剑神？”琴师姐斜靠了过来，一屁股坐上案台。“这都秋天了，还思哪门子春？！”万幽幽下意识翻了个白眼。琴师姐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得了吧，我还不晓得你。你说，你惦记哪家少年郎不好，譬如天山派的羽白风、刑堂的赵从天或者武林宗的碧少主，偏要念着个虚无缥缈的传奇？还是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爱那些个一身白衣肆意耍帅的厉害角色？”万幽幽撇撇嘴：“这些人怎比得上白衣剑神？再说了，他怎就虚无缥缈了，关于他的事迹即便不多，但也件件称奇。人只是不爱招摇而已。”“好好好，你的心头肉，怎么都好。”琴师姐伸手捏了一把万幽幽的小脸蛋，笑道。
　　“那改天师姐陪我去同兴茶馆听书可好？我有阵子没去了。”赢了嘴仗，幽幽兴致顿起。“这个不成。我只是来和你打个招呼，一会儿就得动身走了。”“师姐又要去哪里？这才回来几天…..”“滇南。师父让我随同蒋师兄前去接应滇城飞书台的兄弟，具体是何事我现在还不甚了了。不过，似乎与白衣剑神有关。”“白衣剑神？”万幽幽睁大了眼睛，旋即又敛了神采，“公子痕许久没有行踪了，这次突然出动静，会不会又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号闹事？”琴师姐一摊手：“真真假假的，去了就知真章了。不过，有啥白衣剑神的消息，我自会替你带回。”说罢，暧昧一笑。万幽幽伸手欲打，却听几声轻咳，竟是师父来了。“琴沁，你且随我来。”师父只招呼了一句，便转身出去。琴师姐吐吐舌头，连忙跟上。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万幽幽叹了口气，拾笔继续誊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