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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年八岁啦 ...

  •   余芳踢拉着凉鞋出屋,就看见余妈正坐在树荫下面织毯子,余妈看她一眼说,“醒啦?洗把脸过来给我分线。”
      这是2000年的夏天,她八岁了,门牙掉了两颗,这两天牙龈特别痒,但余芳忍着没有舔,她记得自己牙一直不整齐,特别难看,还是初一的时候余晓回家带她去做牙齿矫正,好像花了400多块,按2000年左右的物价,这应该是一两个月的工资了。
      她还趁着余爸去打牌,让他买了牙膏牙刷,打算换牙期过去就让他们跟着她刷牙。
      这个时候农村人都没什么刷牙、讲卫生的好习惯,她上一次去小伙伴家里玩,一股怪味儿把她熏得头晕眼花,余芳才颤颤巍巍想起来,自己还真是回来了啊。
      余家是村里最穷的,06年的时候家里还是住的石棉瓦房,下雨天漏水、冬天灌风,余芳都想不起来自己还住过这么破的房子,村里除了单身汉别的人家都陆陆续续建了好房子,余家盖不起来纯粹就是余爸余妈都懒。
      余芳还记得她小时候余爸只要出去打工,没到一个月就打电话回来,问余芳:你想不想爹爹啊?余芳只要一说想就完了,他就屁颠屁颠拿着那点钱赶回来,继续在家里当大爷。
      余芳大一点的时候就会很冷酷很无情的拒绝回答,但这也只能让余爸在外面多待一两个月的样子,余妈还会怪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爹打工多辛苦啊。”
      余芳现在想起来还是满脸痛苦,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余爸余妈一点都没发现,还拿着过时的把戏继续糊弄她!
      让自己爸妈出去挣个钱怎么这么难!一重生就能带全家致富的法宝她也想有啊!
      余芳今年秋天该上小学三年级了,她中午吃完饭就在树荫下面支了个小桌子做作业,这时候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午睡,避开正午的毒日头,下午才下地干活。
      小学二年级还只有加减法,她一边砍瓜切菜般轻松写完老师布置的数学题,一边想,我该怎么挣钱呢?
      她现在实在太小了,家里有多少钱,欠债没有?谁会和一个小孩子说呢。就连不睡午觉也是余芳抗争很久,余妈才勉强同意的。
      余芳上辈子是做土木的,她民办本科毕业,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行业的勃发期,造价员都是随便一抓一大把,她的老板还总是感叹,几几年的时候是甲方捧着钱喊他爸爸,现在他跪着喊甲方爸爸,人家都不一定伸出腿让他抱。
      现在国家改革开放成效初见,各地肯定都有盖厂做工的,但余家的懒蛋怎么会去挣这个辛苦钱?余芳虽然嘴上不说,但知道农民工在工地干活都没什么防护措施,她也害怕余爸出个好歹,舍不得逼他去干重活。
      余爸上辈子是在07年夏天去世的,原因也很可笑,因为他出去玩回来的太晚,过草丛的时候被蛇咬到了,余妈的两个孩子瞎出主意,在小医馆拖了几天人没了还讹了一笔钱。
      余芳那时候赶回来眼睛都气红了,她那一瞬间就想着,同归于尽吧,反正我爸也死了,但最后还是和一群人招呼着,体体面面的送走了余爸。
      她这一辈子真是夹在这些人中间不得解脱,余妈跟生母争她的抚养权,想让她辍学打工养自己,生母虽然愿意替她出头,却也不愿意掏抚养费,把余芳跟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她还小的时候不懂怨恨,等长大了这些人又一个个跟着余爸走了,她气也生不出来,恨也掺杂着无奈,回首往事只剩一声叹息。
      所以回来的时候,她就把称呼改了,叫余老爹爸爸,不再爹爹爹的喊,余芳也不清楚到底是余爸对自己兄弟心存惦念不愿意他的孩子改口,还是生母那些固执的坚持,教余芳不改口,但她重活一场,这些恩怨她都不在乎了。
      余芳生父是余家老小,但早年因为艾滋病并发症去世了,生母那时候刚生下她,带不了两个孩子,就把余芳托付给了二伯。
      余爸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兄弟,大伯是一直活到老,二伯也是余芳的爸爸,当年因为穷没有娶妻,就和离异的余妈凑合过了,生母估计也是看到他还成个样子才把余芳给他养,但也没想到二伯也是短命鬼,最后又把妻小托付给了余老爹。
      余芳还小的时候,余爸就经常说二伯对她有多娇惯,什么吃她剩下的米饭啊都是常规操作,在那个重男轻女而且又十分穷的时代,这些小事都显得难能可贵。
      余芳想,这些懒蛋啊,怎么不活的久一点,等她长大呢。
      余芳是赶着七月放假的那一天回来的,她还偷偷去找二伯的坟,给他磕了几个头,她长大之后和生母姐姐联系比较多,慢慢也真是忘了这位短暂抚养过她的爸爸,余爸还说二伯走的时候她不懂事,还一个劲儿的捡炮仗,她现在想起来又是温柔又是心酸。
      余芳给余老爹改口也是出于为他养老的考量,因为生母、姐姐对余家的嫌隙,余芳被他们接手的那段时间都没回来给余爸上过坟,后来听说余老爹的坟被水淹了,她难受了很长时间。
      她现在改口就是落实这个名分,村里人偶然听见她改口还撺掇着问她,“谁让你改的口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喊爹吗?”
      余芳大大方方地说,“他就是我爸啊,喊爹喊爸不都一样吗?”
      这时候离生母回来看她还有两年时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村里人爱看笑话,但也不敢招惹事,只能讪讪道,“是啊,不过老爹可不一定是老爸哟。”
      见余芳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也只能感叹年纪小还是不知愁啊,咽下一肚子八卦。
      生母在余爸去世后两三年也跟着走了,余芳寄居在亲戚家也受了不少委屈,余晓自己也撑不起来,姐妹俩一直争吵,最后余芳大学毕业就慢慢减少了联系,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现在重活一回,我能做些什么呢?余芳写完作业就趴在桌子上发呆,夏天的微风卷杂着杨絮飘荡,门前的小水沟还有青蛙聒噪的叫声,她闻着课本上的油墨味儿,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村里的王亚男跑过来找她玩,余芳家在村子边,之前都是她出去找别人玩儿,但自从她回来之后,已经忘了这些事了,刚开始为了打探消息还往孩子群里挤,现在心里存着事,就更懒散了,已经有三四天没去找她玩了。
      王亚男跑到她的屋里,说:“芳芳今天咱们一起睡吧?小草就是和钟妮儿姐一起睡的,咱们一起睡吧!”
      余芳丑拒,但又不想伤害她的心灵,就问,“你作业写完了吗?我这两天在写作业呢,还有十几天就要开学了。”
      王亚男如遭雷击,挣扎道,“写了一点儿,你写了多少?”
      “老师布置的我都写的差不多了,就剩生词没抄了”看王亚男就要哭出来,就说,“你过来跟我一起写吧?”
      王亚男又开心了,“那我回家拿作业本了!”
      余芳正打算回屋支桌子,就听小女孩儿犹豫道,“芳芳,你掉了几颗牙啊?我妈说我都快换完了……”
      余芳眼前一黑,咬牙切齿道:“两颗!你快点儿拿!再磨蹭就不等你了!”
      王亚男一边应声一边跑回家。
      余芳不甘心的进余爸余妈房间,在和她齐高的柜子上摸到了镜子,很丑的红色塑料,还带个小支架,余芳长大嘴巴。
      门牙空了两颗,下牙两边的后槽牙有很多黑点,余芳舌头一舔,是蛀了,有个洞。
      余妈这时候掀开帘子进来,哼道,“臭美!”
      余芳黑着脸出去了。
      这是小女孩儿对自己的正常担忧啊!她也想要一口又白又整齐的小牙!
      王亚男把她的作业本拿过来,拿着一根寸长的铅笔问,“你还有铅笔吗?我这根太短了。”
      余芳看出了她耍的把戏,就把自己手头两三寸长的递给她,王亚男乐颠颠的又去拿余芳的橡皮,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写作业,你们都是馋我东西!看那个不主贵样儿!
      她就名目张胆的看王亚男的牙,除了几颗门牙有点歪,其他都长得很好,余芳纳闷,“你长牙的时候不痒吗?”
      “痒啊,我妈不让我摸,我就偷偷舔,她看我牙歪了就打我!凶死了!”王亚男哼哧哼哧的抄生词,没注意到余芳羡慕的眼光。
      余爸余妈都不敢狠管余芳,长这么大,挨打的次数少得很,等十来多岁的时候,更是不敢招她烦了,余芳以前还感觉爽,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小心翼翼也让人心酸。
      余芳哄着王亚男写了几天作业,只要她提一起睡觉就拉着她跳绳或者踢毽子岔过去,最后王亚男自己也忘了这回事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年八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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