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夜乐游春》桧桧i

1、势起

　　大梁。
　　康靖十年，昭乾先太子薨。举国悲痛，一年后，朝中再起立太子之意，曰一日无储君，国之不正。
　　而被派往直南隶与远在漠北的五皇子年约十九，至今仍未娶亲。
　　嘉定帝十个儿子，去之已二。老大肃王平庸，是他在潜邸时有的，母妃更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妾，纵使后来嘉定帝封赦后宫，也只有一个贵人的称号。皇太子则不同，是在他刚登基时出生的，元后嫡子，受尽宠爱，可惜元后福运薄，未过几年病逝。
　　三皇子宁妃所出，喜好礼乐诗书，待人温和宽厚，在前太子去世后，一度成为新的太子人选。
　　四皇子乃慕贵妃所生，身形骁悍，容貌颇似嘉定帝，俊美逼人。五皇子的母亲是宫女出身，嘉定帝某次酒醉后拉来宠幸的，后被封为媛才人，于慕贵妃的云华宫侧殿。后两人几乎同时有孕，云华宫一度成为后宫中仅次于椒房殿的一宫。
　　七皇子好诗书，喜佛法，善礼仪，叶昭仪出身书香门第，也是顶流世家。
　　八皇子的母妃是小国上供的美人，九皇子则是宠冠六宫的娴贵妃所生之子，尤其是在娴贵妃去世，更是以皇淑娴贵妃入皇陵，独享一处墓园。如今的继后之子十皇子年纪尚幼，但也有嫡子的名分。
　　在有嫡有长的情况下，嘉定帝也是十分头疼。长子过于平庸，嫡子过于年幼，自己若是能活的长久些，多教导着些也是无碍的，但如今朝堂之上又出现了让立太子的声音。
　　嘉定帝想的明白，他上有长子，下有嫡子，中间这些兄弟也都能入朝管事了，虽然太子死了很伤心，险些要了他半条命，但总要给后上位的孩子铺好路吧！
　　太子之位要谨慎，两个大龄皇子也是要成亲的。这几日，慕贵妃天天往御书房送汤汁，为的什么，宠爱她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啊！
　　嘉定帝这日也没翻牌子，就在寝宫里想了一夜，翌日，四道圣旨分别发往大梁四地。

　　武安侯府。
　　一人高举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武安侯徐敬幼女菖月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恭谨端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四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徐氏待字闺中，与皇四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四子为皇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钦此。”
　　“恭喜武安侯，恭喜六小姐了。杂家还要回去复命，就先行一步了。”
　　武安侯徐敬暗自塞了两个荷包过去，奉旨太监是皇上身边心腹魏公公的徒弟，毛公公捏捏厚度，料想里面东西不少，面上更是一喜:“如今四皇子已被封为忻王，六小姐过去就是王妃，往后在宫中走动，还望六小姐多提携着点啊！”
　　徐菖月欠身退回，武安侯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武安侯侯夫人丹阳郡主面色一白，小声问今天回来探亲的大女儿:“听闻四皇子脾气暴躁，处事严苛，这次皇上派四皇子去到直南隶也是为了科举试题泄露一事，听说，听说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母亲慎言，天家行事焉有我们说道的。”武安侯嫡长女徐婷月眉目一动，暗自扶了一把丹阳郡主，但她心里也是极为不认同此事的。小妹年幼乖巧，却极爱教导人，不过十六的年纪，比那四五十的老妪活得还要寡淡。

　　徐菖月行六，是丹阳郡主四十岁生下的，也是武安侯的老来女，平时两人都当眼珠子疼着。丹阳郡主出身平阳王府，平西王先祖是跟着太祖爷打江山下来的异姓兄弟，封地西北，执掌二十万大军，而这还是明面上有的。当初丹阳郡主被赐婚武安侯，平西王陪嫁了一百号私兵给她。后来徐婷月出嫁英国公世子，丹阳郡主直接拿出来二十人做陪嫁。
　　如今的太子妃也是出身英国公府，与徐婷月自幼是手帕交，两府私交甚密。武安侯忠于皇帝，自然是把宝压到了太子身上，如今先太子病逝，上面的嘉定帝又送来了四皇子，也不知皇上是不是在考虑四皇子的可能。
　　另一道赐婚圣旨到了在京的忠勇侯府，守侯府的管家立刻把消息传回金陵。忠勇侯发家是在金陵，自然是在金陵定居的。

　　百卉堂。
　　武安侯老夫人喝着茶，安静地看底下几个儿子的交谈。
　　底下四个儿子， 老大老二老四是嫡子，老三是庶子，两个女儿，一个是嫡女，一个出身薛姨娘，与老三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薛姨娘是家生子出身，一胎龙凤胎，可惜女儿一落地就夭折了，因为这个儿子被她养出了狷狂的性子，又加之为老太爷生了个小女儿，气势越发嚣张，试图挑拨两个嫡子使他们对立，被老侯爷发觉后灌了哑药卖去远地。
　　老夫人一生活得顺心顺意，性情温和宽厚，虽然在薛姨娘上栽过跟头，但很快就被打发掉了，加上后来老三被老侯爷送到军队里磨砺些时日，原本左了的性子也被扭回来，偏爱小儿子，重视大儿子，也关照二儿子三儿子，孩子们孝顺，活得舒心。
　　原本老大后院子里就两个通房丫头伺候着，后来迎来这么一位高门贵女，都被打发到偏院子去了。但丹阳郡主自生下一女两儿后肚子再没动静，这么些年都没生下个一儿半女，老太太还是有些微词。直到在丹阳郡主生下六小姐后，才换了笑颜。后来见之徐菖月性情如此平顺，又好佛音，更是喜爱的不行，亲自教导了不少时日。
　　三老爷带着三夫人跟三房的几个孩子在外谋事儿，现在府里只有大房二房跟四房的人在。
　　二夫人张氏微微蹙眉，小声跟老夫人说：“六姐儿脾气秉性太温和，恐进了王府被欺负啊！况且……四皇子也的确过于俊美啊！”
　　张氏说完后，整个百卉堂安静了下来。
　　纵是让宠爱小女儿的丹阳郡主自己来讲，自家女儿在品貌上确实不如四皇子，倒不是讲徐菖月面容平庸，但跟皇室人来比，只能算得上清秀。唯一庆幸的是有一身白嫩皮肉，在一群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里也是翘楚。唯独这容貌，疵点啊！
　　徐菖月眉心一点殷红，更添几分佛性。但两口子过日子，总不能天天讲究些佛经吧！
　　“六丫头，这些日子，你要不搬平院里住吧！祖母拿些方子给你养养。”
　　老侯夫人所说的方子不止是些养颜的，更有几个是让女子如何更易受孕的。女子不易，若是在生育上有困难，那这一生就太过于悲哀了。
　　“七丫头八丫头，等你们快要成亲了，祖母也是要给你们的。”老夫人虽然是说给底下的几个孙女的，但眼睛确实看着几个儿媳妇。一只手五指尚不是一样长，更何况这几个儿子了。况且，儿子纵使再孝顺，这儿媳妇可不是一家人啊！她虽然偏心，但关乎到武安侯府的前程，这可不是能轻易忽视的。

　　武安侯兄弟几人商量妥当，分别带着妻子儿女回去。徐菖月被老夫人单独留下。
　　几人一走，徐菖月立刻没了正形，慵散地靠在老夫人怀里，小声喊“祖母”撒娇。
　　老夫人装作推了她几把，使劲点了点徐菖月的额头：“你呀，不害臊！往后嫁到皇家，你也这么跟王爷撒娇吗？”
　　毕竟关系到婚事，再古板的少女也知道害羞，徐菖月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大丫鬟晴花：“去把我那个红匣子拿来。”

　　等晴花拿过来打开后，匣子里的亮光照的屋子都亮堂起来。老夫人出身沈家，这些都是当年沈家给她的陪嫁，十多年娇养的女孩，这些东西价值自然不低。顶级红玉，大块的各色宝石，今天拿给徐菖月的匣子里面都是可以拿来打嫁妆的原料，包括最底下的两千两银子。沈老夫人怜爱的搂住徐菖月：“祖母的满娘啊，当年生下来那么一小只，玉雪可爱，会说的第一句话就会喊祖母了，抱起来香香软软的，现在也要嫁人咯！祖母舍不得啊！”
　　一听这话，徐菖月想到当初跟祖母住在一起，待出嫁后，连回家探亲都不能随心所欲，心中更是一阵酸涩，忍不住哭出声来，沈老夫人也被孙女的眼泪勾出难过，身边伺候的丫鬟也跟着陪哭，一时间百卉堂里哭声一片。
　　原本回来叫女儿回去的武安侯走到百卉堂跟前，也低下头来。原本有些激动的心陡然平静下来。决心让祖孙二人再待会儿，他也该回书房好好布置一番了。
　　此次四皇子去到直南隶明面上是查试题泄露一事，真实意图是在暗查三年前吏部尚书伙同义勇大将军私底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一事。平西王虽然是在西北发家的，但武安侯一族确是真正出身直南隶啊！
　　他暗自下了几道命令下去，让安插在直南隶那几地的探子多动些心思，好助周行越一臂之力。未来他回京，再跟他多些交际，这个关系也算拉起来了。毕竟，什么关系都敌不过姻亲啊！
　　这样，大概也会对满娘好些吧！

　　“上京九金花，四五不成家。”
　　两道赐婚圣旨已下，这些时日流传在上京市井的歌谣，一日之间也没了声音。

　　桐城县。
　　“二喜子娘，你家娃子这次出去这么久了，咋还不回家啊！”一个刚刚从田地归家的壮实汉子问站在门口的老妇人。
　　二喜子娘抿了抿额头斑白的发，声音虚弱但能明显听出喜悦意，她笑了笑，迫不及待地想跟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二喜子这次是跟贵人干正事儿去了，这次回来就能把俺接到县里住了，到时候再娶个大家出来的丫头，生大孙子！”她现在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那可好了，您老可以享福咯！”壮实汉子也为这家高兴。
　　原本二喜子他爹是这个村里的秀才郎，二喜子一家也是这个村里过得比较舒服的，但后来在去赶考的路上，偶遇洪水被山上的泥石压死了。噩耗传来，这个家就塌了。后来二喜子就靠着跟他爹学的几个字去上面投靠了贵人。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贵人是哪来的，却是个村里族长见了都要吓尿裤子的人。能让眼顶脑袋上看人的族长这么害怕的人，指定是贵人啊！这么想着，原本想欺负这娘俩儿的人都后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