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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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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舟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吴世勋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她开始做噩梦,这些梦总是零碎的,但又总是关于边伯贤的。
辜舟站在阳台边上,眼前零星的灯光令她突然想到高二秋天的某个夜晚,那时她和边伯贤一前一后地绕着操场走。
那天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突然从学校今年的升学率谈到同学们的高考志愿,辜舟倒是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她现在突然好奇边伯贤的。
所以她转过身把手背到身后倒着走,状似无意地问起:“边伯贤,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不知是不是操场上温和的灯光作用,那时边伯贤的笑容在辜舟看来真像蛊,后劲儿强到至今辜舟闭上眼还能忆起。
他始终和辜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于辜舟的问题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微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有了。”
辜舟那时没有想过为什么是“现在有了”,仔细想想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自然也不需要深究。她停下脚步,等待边伯贤两三步就与她并肩,她才转头继续问:“是哪所高校?”
边伯贤也转头看她,但这次他却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后来她就站在了黍州警校门口,辜舟第一次来到黍州警校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这幅遭受社会污浊的身子从内到外被清理了一遍”,这自然是夸张了,不过边伯贤倒也没有说什么。那天他带她去吃了对面街道的烤鱼,正好遇上边伯贤的室友,对方以为辜舟是他的女朋友,话里好一顿调侃,但辜舟和边伯贤都默契般地没有否认。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救护车的笛声总是特别引人注意,辜舟呆滞地看着那辆从一个路口出现又在下一个路口消失的救护车,突然像是陷入无尽的黑暗。
从边伯贤家离开的第五天,辜舟终于决定去找他。
边伯贤对于她的出现表现出一丝意外,他甚至一时间忘记让辜舟进屋,只是站在门框里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辜舟微微一笑,道:“想见见你,就来了。”
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给辜舟让出空间:“快进来吧。”
辜舟从他身后走过,似乎还能闻见他身上还未散去的沐浴露的味道,这令辜舟有些恍惚,所以她几乎是走进屋的同时就回过身去,边伯贤刚关上门转身就被辜舟抱了个满怀,他吓得瞬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辜……辜舟,出什么事儿了?”边伯贤的直觉告诉他眼下的情形并不好,他觉得自己听见了辜舟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虽然事实上辜舟表现得十分平静。
辜舟抱紧了他,边伯贤的询问让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蹲在黍州警校门口哭着,她这幅样子自然引来了学校的老师,一位三十出头的英气男人蹲在她旁边耐心地安抚着:“同学,这儿没你要找的人,你快回去吧!”
辜舟哭了太久,仿佛去了大半气力,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哭着朝对方大喊:“有!我说有就有!他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后来吴世勋不知从哪儿听来消息,他赶过来时那位老师已经离开,辜舟一个人坐在黍州警校四个大字前的台阶上,辜舟看见他的时候眼神没有一丝变化,吴世勋有些心疼地慢慢走过去在她眼前蹲下。
“辜舟,出什么事儿了?”
辜舟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在吴世勋这句话后轰然瓦解,她的眼睛瞬间发红,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发颤:“世勋!我想边伯贤了!我想他了!”
高考结束的当晚,辜舟结束自己班级的散伙饭之后特地跑去边伯贤他们班聚餐的酒店外,而这也让边伯贤成为班上第一个离开的人,惯例被罚了不少酒,辜舟看见他两颊红扑扑的时候还有些懵。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紧接着她就闻到了对方呼出来的酒气,立马凑过去又用力闻了闻,“你喝了多少啊?味道有点儿重。”
边伯贤盯着她笑嘻嘻的,然后推着她的肩膀往边上走,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反正是喝了不少。”
辜舟有些担心:“我们先坐会儿吧。”
那路边有长椅,辜舟拉着边伯贤到最近的长椅上坐下。坐下不久,辜舟就转头看他:“我说,你还好吧?”
边伯贤也转头看她,笑道:“我看上去很严重吗?就是有点儿上脸而已,休息会儿就好了。”
辜舟点点头,然后开始无聊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如此静默了片刻,边伯贤先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非常恨我爸爸。”辜舟立即转头看他,边伯贤看着正前方,那神情仿佛陷入了某段过往。
“因为他,我跟我妈妈搬了七次家,每次搬家都只有我和我妈妈。”边伯贤顿了一下,“我记得问过我妈妈,我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跟爸爸离婚呢’?我妈妈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爸爸的,可是我爸爸,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我见他的次数太少了,我曾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在哪里,又和谁在一起。因为他,我妈妈过得太辛苦了,所以那时候我真的很恨他。”
这是边伯贤唯一一次跟辜舟谈起他的父亲,辜舟曾从别处听说他来自单亲家庭,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不明白是什么触动了边伯贤,让他在这样的夜里主动提起他的父亲,但辜舟从话语里再三强调的“以前”、“那时候”知道,这时候的边伯贤至少是不反感这位几乎从没参与过他成长的父亲的。
辜舟大着胆子挪了下位置离他更近些,然后有些别扭地装作男孩儿们安慰兄弟的样子撞了撞他的身子以示安慰。
而后边伯贤转过头来久久地盯着她看,起先辜舟还能装作不知道,后来她实在不能再无视便转头与他对视。
“你干嘛?!”辜舟故意凶巴巴地朝他吼道。可就在她喊完之后却发现边伯贤慢慢地朝她靠近,辜舟有些紧张地小声叫了他的名字,紧接着,酒精的味道就放肆地绕在舌尖。
边伯贤的手慢慢贴上辜舟的后背,一只手安慰性地拍了两下:“辜舟?”
辜舟才终于松开他,与他面对面而立,她道:“边伯贤,我忘记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啊?”
“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她跟我说如果再见到你,一定要替她转告你她会永远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
边伯贤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地地笑出了声,可笑了没几下他就再也笑不下去了,他抬手在空中虚摆了两下,最后只挤出两个字:“谢谢。”
辜舟不知道为何,眼前像突然起了一层雾,这让她看不清边伯贤此时的表情,她感觉自己更像身处于梦境之中,在梦中,她终于见到了她当初苦苦寻找打听的边伯贤。
后来,辜舟对他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