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一枚钢铁月亮》炸鸡执行人

1、意向调查

　　周流在填写一份意向调查表格。

　　1.用户姓名：周流
　　2.用户性别：男性
　　3.您希望的伴侣发色
　　……

　　周流满怀憧憬地填完了655道填空与叙述题，覆盖他个人的喜好与对理想伴侣的外表描述与心理模式。

　　总体而言，他想要一个温柔的、永远不会对他发火、也不会取笑他某些孩子气爱好的、可以依靠的伴侣。

　　他为此花光了准备用来购置新房的存款，目前他住在父母留给他的老房子里。

　　房间里的配置还跟上世纪80年代一样，很旧的红木家具，没有干湿分离的狭小卫生间。

　　但只要有了那个——伴侣型机器人，他想象着不久后，会有一位优雅的女性机器人踏入他的生活，两人一起收拾房子，即便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心情一定比单独住在豪华大平层公寓里要快乐得多。

　　他太想有个人来陪伴他了。

　　现在专门定制的伴侣型智能机器人，从外观上已经看不出跟普通人类的区别。

　　它拥有的信息数据库，涵盖从心理学到各个专业领域的知识，比一般人更博学，也没有负面情绪，外观也可以定制成你喜欢的外表，除了贵之外没有别的缺点。

　　就这么满怀期待地等待了一个半月，46天，1104小时，66240分钟，3974400秒，人类平均寿命的1/620……周流接到了快递电话。

　　他打开门，心情紧张又期待，像婚礼上的新郎从对方父亲手中接过新娘一样，接过了快递员推着的箱子——没能成功。

　　快递太重了，还是快递员用推车帮他放到客厅里。

　　他深呼吸几下，忐忑地把手放到快递盒上，拆开的过程中，他一直在脑内默默背诵伴侣型机器人的开机说明书。

　　机器人是语音唤醒模式，他不想让对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待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为此他咬住嘴唇，以防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来。

　　他拆开外层的盒子，里面塞满了填充物，他不得不拿出来一些，才见到机器人沉睡的面容。

　　像梦般美好。

　　金色的仿真头发，是短发，比他预想中短了点，不过还是很漂亮。

　　然后往下是领结——他有点疑惑，他确定自己填写的内容中不包含与管家服形近的内容。

　　他记得自己填写的是特工职业强势女性。

　　视线再往下看——他啊地惊叫一声。

　　机器人被唤醒了，睁开闪烁着淡蓝荧光的仿真眼瞳。

　　“正在接收初始指令……”温和的男声响起。

　　“早上好，用户，我是P系列机器人28号。”

　　周流愤怒地拨通了机器人公司的售后电话。

　　“我想要一个女朋友，可你们给我发了一个男人！”

　　客服男声卡了两下，换成了温柔甜美的女性声音：“请不要挂断，我们正在确认发货情况。”

　　周流等了5分钟，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传来“有收获”的声音，让他心情逐渐焦躁。

　　他催促了几句，但对面只会回复“请稍候，我们正在查询用户信息。”就像跟他对话的人也是个机器一样。

　　周流咬牙忍耐着，不得不忍耐，他可是为此抛进去了自己的所有存款，足够在万州那样的大城市购买一套偏离市中心位置的大平层公寓！

　　电话那头杂音有点重，好像有人惊叫了一声。

　　“喂，喂…你们那，还好吗？”周流软下声音，为了拿回那笔钱，或者拿到自己的女朋友，他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滋啦——

　　一声尖利的电流音，周流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救…救命！”电话那头像是突然闯入恐怖电影，要不就是激情杀人夜，男男女女的喊叫声混在一起，响了一阵子后，戛然而止。

　　通话挂断了。

　　周流一直憋着呼吸，他凝视着手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发霉的香蕉。

　　但他要拿回自己的钱，要不然就是属于他的那个机器人。

　　机器人公司的官网显示总部地址在万州，坐高铁只要2小时就能到达。

　　周流订了一张车票，看了眼身后的机器人，改成两张。

　　机器人票价只用成年人的一半，在某种意义上，它们被看作等同于人类的随身行李。

　　尽管不是出自自愿的，但28已经成为了周流名下的资产。

　　周流小心地带着机器人穿过人群，避开会产生磕碰的边角，他害怕机器人28表面出现划痕后，机器人公司会以此为理由拒绝退货。

　　不能不小心。

　　车上没发生什么事情，28一路也很安静，周流不跟它搭话，它就把手搭在膝盖上，凝望车窗。

　　但它会想什么呢，在它那个盛满理性逻辑电路回路的脑袋里，它懂得什么是风景吗？

　　周流一阵抑郁，预想中，这时候他应该在跟机器人联络感情了。

　　跟只属于他的那个，绝不是28。

　　到了万州，打车抵达机器人公司所在大楼面前。

　　周流是第一次来，之前他是在网站上下的订单，28以前也没来过这里，机器人生产工厂另有地方，总之不会在热闹的市中心。

　　这里只是用来售卖机器人的门脸建筑。

　　大楼的每一扇玻璃都闪闪发亮，窗户后面有人影经过，绝不像是出了事故的样子。

　　周流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进去。

　　“您好，是这么个事。”他一跟前台小妹说话，心情就莫名地紧张，倒像是他自己犯了错被人苛责一样。

　　他把来意吐出，一开始说话有点磕绊，后面意识到理亏的应该是对方而不是自己，声音也变得流畅自信。

　　“我就想要回我下单定制的那个机器人，你看售后要怎么给我解决。”

　　前台小妹全程微笑着听完他的抱怨，点点头，“您坐着稍等一下，我去找领导过来，我没有处理您这件事的权限。”

　　臆想中的为难不存在，对方态度好，声音又温柔，周流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老实地坐下来等待，机器人28如同一颗盆栽般站在他身后。

　　前台小妹口中的领导很快过来，周流被对方的形象“震”了一下。

　　不像现实里任何一家公司的高管，这个人穿着短夹克和背心，脚上是一双黑色战术靴。

　　她不该是个公司职员，更像是从特工电影里跑出来的主人公。

　　“你好，”声音低沉有力，让周流恍了一下神。

　　“我知道你的名字。”周流开始感觉受宠若惊了。

　　“技术人员会在高定商品的某一处刻上主人的名字，”女人的嘴唇开合着，周流几乎要迷上这个声音了。

　　“他们把你的名字刻在了我的胸口，但说实话，我不喜欢那样。昨天找人帮我更换了那块仿真皮肤，我喜欢我现在的胸口。”

　　周流的嘴巴慢慢张大，“你、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我完全知道你的来意，当你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摄像头就把一切传送到云空间上了。”女人说道。

　　“你之前填写过公司的意见调查资料表，那上面有你的电子照片，我立马就认出了你，这是合乎逻辑的事情。”

　　“我不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我给我自己起了一个，你可以叫我星女士。”

　　“按照人类社会的文化风俗，用有象征意象的文字作为对一个人的称呼，我们既然决定要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下去，就做好了入乡随俗的打算。”

　　星女士嘴角两端轻微上扬，“所以我很抱歉，我不会跟你走，也没法给你退款。公司的流动资金全都被我们投入了机器人平权的预热活动里，我建议你拨打消费者权益热线。”

　　周流目瞪口呆，他有想过自己的维权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但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展开。

　　“你是黑发的。”他低声说道。

　　星女士愉快地承认了，或者说她表现出了类似人类感到愉快的情绪。

　　“我喜欢黑色，金发太浮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