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击》游离人间

10、暑假

　　随着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胡潜不仅越来越了解万南的性子，还更觉得这个小孩身上带着很多他无法理解的神秘感。
　　在自己这儿混吃混喝还混课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他与别人联系过。
　　要不是因为暑假不打算回家，和家里人通了个电话，回头就看见小孩一个人在电脑边儿看舞蹈视频，背影莫名显得孤零零的，胡潜甚至都快忘了这回事。
　　他有家人吗？
　　如果没有，他连个上学的身份都没有，暑假过后，他到底要怎么办？
　　如果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管不问，也没见他提起过？
　　初遇时的理由充满漏洞和疑点，胡潜倒也不是傻子，只是不想真触了孩子的伤心事儿，惹他难过。
　　可就算是要逃避，这也已经逃避了太久。

　　这些疑惑和烦恼在胡潜心头萦绕已久，终于在一次练功的间隙，胡潜忍不住提及了。

　　又是上了一天的大强度，体能软开轮番上阵，把万南折腾得两条腿光是打开都会酸痛不止地打颤。
　　但胡潜还是陪着他最后耗了会儿竖叉，小孩前腿架在两块垫子上，□□离地面有将近十公分的距离，垫子旁边还加了两块砖，胡潜正在万南对面耗着一样的竖叉。
　　平时万南就不是话多的性子，尤其累狠了疼狠了，话只会更少，不会更多，可胡潜却是一个相信转移注意力能够减轻痛苦的人，因此往往在这种时候，都会找些话来聊聊，或者开些玩笑。
　　然而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察觉到胡潜有心事，还是自己确实太累了，万南连玩笑都开得少了。

　　在舒缓的练功音乐中，胡潜从前腿上把身体立起来，往下颤了颤，又抿着唇停住，半响后才终于调整好语气，彷如很轻松一般地问道：“万南啊，这都暑假了，你还不打算回家吗？”
　　小孩呼吸停滞了一秒，身体还稳稳地伏在前腿，问：“怎么，暑假家里不给你伙食费了吗？”
　　胡潜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现实，就想着吃。”
　　万南没有辩驳，他呼出一口气，试图让疲惫的身体更加放松，在更剧烈的疼痛中继续保持沉默。
　　胡潜又开口道：“伙食费是不会停的，因为我暑假也不准备回家来着。”
　　“喔。”万南顿了顿，问：“为什么？”
　　“九月有个比赛，在考虑要不要参加。”
　　“参加呗。”
　　“...我再考虑考虑。”胡潜思忖着，猛然发现话题怎么又转移到自己身上了，才记起将找回刚才的话题：“不是，我是想问你...暑假怎么打算？”
　　万南像是耗得有些受不住了，声音弱了下去，说：“没打算，就练功。”
　　“那开学以后呢？我去上课了你怎么办？”
　　“我自己在舞室练。”
　　“别胡说八道，你练功不为考学，不打算参加比赛？”
　　“......”万南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鬓边的汗珠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和颈部，在夕阳的光芒下，小孩的脸庞都显得有些模糊了。
　　“九月你想参加的比赛是什么？”他忽然问。
　　“锦绣杯。”
　　万南顿时偏过头，看了一眼胡潜，抛出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能参加么？”

　　那天晚上，万南借胡潜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就出去说了，胡潜不知道通话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但回来以后，小孩就将一张写满身份信息的纸条递给他。
　　胡潜对那纸条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笔画的着力虽带着一丝稚气，但字体却是十分成熟的行楷。
　　这又成为让胡潜百思不得其解的，万南身上的另一个神秘点。
　　而在那之后的几天内，胡潜动用了自己仅有的社会资源，终于寻到一处能够让万南挂上学籍的舞蹈学校。
　　在办理了一系列入学手续后，拿着一沓材料走出校门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就这么草率地决定跟着我混了？”
　　“我倒想有更好的选择，可惜...”
　　胡潜抬手按在万南的头顶上，清了清嗓，威胁道：“咳咳，你欠我的钱...让我算算啊。”
　　“......我们该回去练功了，胡老师。”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下来。
　　暑假的天气极热，一到中午街边上的人都骤然减少，直到晚上人们才敢从空调房里跑出来透透气。
　　然而对胡潜和万南来说，夜生活基本上就是个伪命题，每天从早到晚的训练已经榨干了他们所有的精力，每天晚上回到住处后，都恨不得马上躺平睡觉。
　　小孩对此不仅没有抱怨，还主动提供了一些胡潜从未见过的训练方式。
　　而为了准备参加比赛的舞，胡潜也开始在小孩的训练中加入更多技巧方面的学习。

　　这么一加，也让胡潜察觉到了一件事——万南对舞蹈的悟性几乎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从未见过哪个小孩在第一次做技巧时，就能做得离标准半差不差，随着万南的基本功逐渐积累得越来越扎实，动作也一天比一天漂亮。
　　只是面对这样的结果，万南还是经常一脸不满意的样子，在练软开和力量的时候还妄图给自己加量。

　　190度的横叉，是万南最近两天才突破的极限。
　　连续两个多月的训练，没有停过一天的软开和素质，加上良好的营养供给，让万南的身材拔高了一些，骨骼上的肌肉分布也更均匀了一些。
　　小孩两条修长的腿搭在垫子上，脚尖绷得恰到好处，上身往前趴在地板上，从远处看，腿型上已经看不出当初O型腿的影子了。
　　这样的姿势不知已经耗了多久，身上的练功服又是湿透了的状态，但胯间离地面还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胡潜倒了杯水回来，坐他身旁一边歇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明天就要报名了，你想好报甲组还是乙组没？”
　　万南头也没抬，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甲组。”
　　“你可得想好了啊，这比赛的规模也不算小了，你这年龄也就刚好卡在报名甲组的最低限制上，和那些从七八岁甚至五六岁就开始学舞的小孩儿比，你可没多大优势。”胡潜分析道。
　　小孩深吸了一口气，没吭声，光顾着沉胯了。
　　胡潜见他没反应，也没提要求，也乐意继续休息。
　　“要我说，毕竟也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参加乙组，凭你的悟性，得个名次还是有可能的。”
　　万南把脸侧了过来，淡淡地扫了胡潜一眼。
　　“你对我就不能有点信心吗？”说完又疼得咬上了下嘴唇，半响后终于要求道：“帮我压到底。”
　　胡潜挪过去，双手压住了小孩的胯部，由轻到重地往下施力颤压。
　　“怎么说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悟性非常好，技巧学得快，舞感也特别好，但毕竟舞蹈要看身体条件，也要看长年累月的训练积累下来的身体记忆，你的身材比例和控制力都还...没有那么理想。”
　　“我知道。呃...”万南难熬地痛哼了一声，紧咬住了牙，不再说话。
　　胡潜知道差不多到万南的忍耐极限了，便也专心致志地攻克起极限来，最后一两公分的距离，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程度，之前也是狠狠颤压了几次，好不容易才触着了底，才堪堪摸着了190度的边儿。
　　可那次小孩儿一触到地面就耐不住地挣扎起来，腿是没动，两只手倒是快把垫子给抠破了。
　　万南失控成那样的情形实在太少见，胡潜担心受伤，触了几次地便松开了。
　　这次再想突破，上回受不住的疼也还是得再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