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寂》雪舞菱絮

2、小满(1)

　　夏满华没有料到会有人回应自己，更没想到对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大大帅哥。
　　嘴角滞留着温和的笑意，乌黑的眼眸流淌着淡然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是一个随意能够接近的男人，一言一行只是出于礼貌。
　　咧嘴笑笑，夏满华一边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水，“苏先生是医生？难怪……”话说到一半打住了，夏满华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她说话向来没有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难怪有什么？”苏凡玩心突起，刁难道。他对这些琐碎之事从不放在心上，觉得小丫头又是不安又是后悔的神情可爱至极，很像他那个每次做了坏事就来找他求救的小侄子。
　　“唔……”夏满华支吾两声，见苏凡眼珠在自己身上转，实在是混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消毒水的味道，不过我不讨厌这股味道哦，因为我姑姑也是医生，小时候经常去她医院里玩！”
　　苏凡含笑点头，见夏满华将头深埋下，似不好意思。目光落到她膝盖上那叠书本上。一打厚厚的作业本，封面印着彩色的图案，小小的图标上写着“练习簿”几个字，最下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应该是哪个顽皮学生的名字吧！
　　不知为何，自己一点都不排斥这个小丫头，反而有几分好感。没有浓郁刺鼻的香水味，那淡淡的汗水夹杂着甜甜的糖果气息令人觉得真实而又舒心。
　　这就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吧！？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刻意准备，言行举止都透着和善随意。
　　余光扫过其他女士，一个个都是精心装扮过的，在旖旎的灯光下柔美动人，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幕，但不知道卸下妆后，又有几人能够入得了眼？
　　叶昌浩见人来齐了，搓着手笑道，“大家来齐了，上菜吧！”
　　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玻璃转盘缓缓转动着，却不见人动筷。叶昌浩问道，“各位女士要喝点什么？啤酒？饮料？”
　　“啤酒。”
　　“啤酒吧！”
　　大家纷纷回答啤酒，只有夏满华看着叶昌浩，犹豫问道，“可不可以喝牛奶？”
　　噗嗤一声轻笑，对面的原娇娇指尖拂过嘴唇，精致的容颜浮起丝丝嘲弄，“夏小姐连一杯啤酒都不肯赏脸吗？”
　　夏满华脸色微红，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声音细不可闻，“我会酒精过敏……”
　　苏凡了然，抿嘴一笑，“昌浩，我也要牛奶。”
　　叶昌浩点头，师兄滴酒不沾他是知道的，对服务员说，“再来三瓶牛奶。”
　　“苏先生不喝酒？”发话的是周磊，他挑眉，举起身前的玻璃杯轻晃。滚烫的茶汁倒入杯中，燃起青烟，朦胧了杯壁。
　　“酒量不好。”苏凡淡漠回答。
　　夏满华感激地看了苏凡一眼，就在服务生为她倒牛奶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眼皮一跳，苏凡听出她软软的吴侬口音，不似北方女子的豪爽直白，尽是南方女子的纤细温柔。
　　“夏小姐是南方人。”苏凡很肯定地说道，看着粘稠的牛奶滑入杯中，在杯口留下奶白色的痕迹，宛如那无尽的柔和，从瓶口缓缓流出。
　　夏满华略略吃惊，她是南方人不错，但因为是师范学校学生，要拿到普通话等级证书才能毕业。因此从大一开始就勤练普通话，和北方同学聊天。四年下来连许多北京来的同学都分辨不出她的家乡口音，一口十分标准的普通话让她取得了一级乙等的证书，甚至差一分就达到中央电台的播音主持水平。
　　没想到苏凡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苏先生听出来了，”夏满华笑笑，眼眉弯成新月形，很是好看，“我家在江浙一带。”
　　原来是江浙来的小姑娘，苏凡点头，不知她是独自在北京生活还是与家人一道迁居北京。
　　多半是后者吧，一个柔柔弱弱南方姑娘，家人怎么放心让她孤身一人生活在冷冰冰的城市中呢？
　　即使是放心，想要独自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城市中生存下去，也非常困难。
　　苏凡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可问，只安安静静看着桌子上的菜肴，端起杯子抿了几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像，初恋时的感觉。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将能穿上白大褂，走上手术台作为自己人生的全部。整个大一都浸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中，直到遇上她。
　　他的前女友，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喜欢过的女生。
　　她是一个很豪爽的北方女孩，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笑起来整个脸如同夏日里最灿烂的那束阳光，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成为众人所敬仰的中心。
　　他便是和所有人一样，喜欢上了这束跃动的骄阳。
　　而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了医学系的他。在人们羡艳的目光中，金融系的美女与医学系的才子走在了一起，成为Ｙ大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这道风景线犹如一个完美的童话，在Ｙ大流传了很久。
　　然而，再美好的故事，都有一个结尾，他们之间的结束，便是在那落英缤纷的季节，道一声再见，一切嘎然而止。
　　他知道她的骄傲，她不是本地人，要想在这个大城市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不容易，再牵扯到户口住房问题，过去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都在顷刻间化为泡影。
　　最后的最后，她拿着一份合同来找他，对他说对不起，对他说，她决定回家乡工作。
　　他们的故事就这样黯然收场，剩下的只有承载在记忆中的甜蜜，甜到哀伤……
　　他不是没有劝过她，他是她的男朋友，本可承担下这一切，可以用婚姻来解决所有。但坚强如她，又怎肯轻易委身于他的保护之下？
　　所以分手时，他没有愤怒，临走时，他没有怨恨，他太了解她，知道强行将她留下只会加深两个人的隔膜，不如就此断开，不如各奔东西。
　　只是自此之后，他再没有对其他女生动过心，他见过太多的女人，为了名利，为了金钱，为了地位……
　　再没有一份爱情，能和学生时代的爱相提并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今，他想过找到一个可以平凡到老的女子也不错，没有争吵，没有激情，余下的，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生活中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