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亮了》橘子淮树

15、江夏

　　又梦到他了。
　　入夏以来的，不知道多少次。
　　到底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呢？

　　冬阳一直很清醒。
　　没有藕断丝连，没有依依不舍。
　　如果说真有什么情绪，都埋在了那年夏天。

　　她很想把这个故事讲得好些，至少听起来不会那么狗血。
　　她也很想给这个故事加上些滤镜，至少让她所有经历过的情绪都变得浓墨重彩一些。
　　但很可惜，整个故事滑稽可笑，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真心的成分。

　　又是夏天。
　　我们总在夏天怀念夏天，可是哪个夏天没有遗憾呢？

　　中考那年夏天，冬阳在初中喜欢很久的男孩子，终于对她心动了。
　　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男孩子快要牵到她的手的那一刻，冬阳退缩了。

　　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心有所属。
　　她并没有喜欢上别人。
　　只是喜欢被拖了太久。
　　过期了。

　　后来冬阳，好像很难再对谁心动。
　　好像把那几年把心动，全部都用完了。

　　但冬阳还是动心了。
　　像夏天冒着气泡的可乐一样，喜欢咕咚咕咚得向上冒。

　　他是转学生。
　　进班级的时候，冬阳正在扫地。
　　她抬头扫了一眼，男生正好与她对视。
　　干干净净的。
　　挺好。

　　冬阳继续扫她的地。

　　新学期的学习让冬阳措手不及，数学的难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她每天焦头烂额。
　　月考结束，男生考了全班第一。
　　冬阳把目光从险些不及格的考卷上移到男生的身上，那是她开学之后认真看他的第二眼，男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悲喜。
　　依然干干净净。

　　冬阳从小就会对数学好的人高看一眼，尽管她也曾因为文科成绩被别人高看过。
　　但她就是会羡慕数学好的人。

　　真正开始有交集，是因为冬阳的相机。
　　冬阳刚开学的时候买了一个新的相机，无聊的时候就在班级里拍拍拍。
　　大部分同学对冬阳地相机又爱又恨，恨冬阳的偷拍，爱自己的美丽。
　　9.14。
　　周五。
　　班主任例行去开会。
　　冬阳无聊地环顾教室，太阳挂在窗边，朦朦胧胧，散着弱弱的光。
　　拿出相机，调整好焦距，却被一件白色校服挡住了视线，冬阳快速地按下快门，镜头里的男生一愣，几秒钟以后，看着冬阳笑了起来。
　　冬阳慢慢放下相机，一瞬间有点懵。
　　她看见太阳从云雾里出来了。
　　全世界都被照亮了。
　　她也冲他微笑。

　　又换座位了。
　　他被换到了她的身边。
　　江夏。
　　这是他的名字。

　　冬阳开始关注他。
　　但只是出于好奇。

　　他的桌子上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阿迪香水，冬阳见过他朝张天的屁股上喷过。
　　他喜欢打篮球，冬阳偶尔去看的篮球赛，他正在大汗淋漓。
　　他很爱咬指甲，尤其是作题，上课的时候也喜欢。
　　他的中午饭都去妈妈的办公室里吃。
　　他的妈妈是学校里的英语老师。

　　冬阳发誓，只是好奇，太好奇了。
　　班里的同学已经相处了几年，她不再好奇。
　　唯有对他。

　　十月。
　　冬阳开始在包里备着创口贴。
　　说不定，有人需要呢。

　　换座位后，林叶被换到她的前面，“冬阳，有创口贴吗？”
　　冬阳瞥到江夏的腿又被磕破了，“有。”

　　她听到过江夏问陈放要过创口贴，也记得林叶嘲讽过他一个男孩子受点伤就哭哭唧唧。
　　他没有问她要过。
　　但只有她有。

　　林叶跟他的关系很好。
　　他们是同桌。
　　经常在下课打打闹闹。
　　冬阳和江夏却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偶尔说话也只是借笔。

　　冬阳的同桌是个呆呆的女孩子，冬阳非常喜欢逗她。
　　经常把一个呆呆的女生调戏地面红耳赤。
　　江夏终于有一天回头，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个狠人。”
　　冬阳勉强把这句话当作赞美，“谢谢。”

　　男生建立友情的速度很快，一起打篮球，一起玩游戏。
　　然后就可以称兄道弟。
　　江夏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甚至连张天都夸他。
　　“卧槽今天江夏的扣杀你妈的真的帅。这家伙打游戏也厉害。”

　　一个喜欢打篮球，喜欢玩游戏，长得干干净净，语气简简单单的男生。
　　挺好。

　　真正熟悉，是因为一个修正带。

　　数学考试已经过半，冬阳还被卡在解答题的第一大题，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从第一步就错了。
　　修正带修正带修正带。
　　操。
　　修正带用完了。
　　环顾四周，只有江夏有。

　　冬阳咳嗽两声。
　　没人理她。
　　又咳嗽两声。
　　还是没人理。

　　考个试都聋了吗？

　　冬阳只能戳戳林叶，小声说，“帮我问江夏借个修正带。”
　　林叶皱着眉，“你怎么这么麻烦。”
　　江夏听到后，回过头看着冬阳，挑了挑眉，“求我。”
　　冬阳石化在一旁。
　　她是不是听错了？

　　江夏一直盯着她，并没有要把修正带给她的意思，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求我。”
　　你妈的。
　　冬阳的脸上瞬间铺满笑容，恶狠狠地说，“求你。”
　　江夏又笑了，把修正带递给了她。

　　冬阳接过忍辱负重才讨来的修正带。
　　算你狠。

　　到了要交卷的时间，冬阳手忙脚乱的在卷子上瞎写过程，突然听到江夏的咳嗽声。
　　他想要回他的修正带。

　　冬阳连忙点头，哦哦哦，等下。
　　离交卷还剩两分钟，看着卷子上没什么要修改的，冬阳把修正带递给他。
　　没想到手一滑，修正带顺着她的手滑到了前面，还翻了几个滚，发出了巨响。
　　班级里的同学齐刷刷地回过头。
　　只有江夏盯着已经跑到前排的修正带，半天才回头，“你大爷。”

　　他没有来得及改题，就收卷了。

　　冬阳看着他第一次下130的卷子，不由得有点心虚，“那个……这次的失误是要提醒你，人生总是有起伏的。”
　　“我不太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起伏。”
　　“哎呀没事的，下次还有机会，再接再厉。”
　　“滚。”

　　然后真的熟了。

　　冬阳渐渐发现他的礼貌和教养都是装给外人看的，他喜欢和冬阳抬杠，和张天陈放一起吐槽她，喜欢抢冬阳的相机，喜欢在英语老师表扬冬阳的作文时朝她做鬼脸。
　　冬阳看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江夏，她很高兴。

　　冬阳发现他的桌子上总是有从他妈妈那里带的酸奶，看上去有点好喝。
　　她试探地问，“这个酸奶是你的吗？”
　　江夏看着她，“嗯。”
　　“好喝吗？”
　　“挺好的。”
　　江夏继续看着她，一点都没听出她的言外之音。
　　真他奶奶的笨。
　　“哦。”冬阳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第二天中午却在桌子上发现一模一样的酸奶。
　　冬阳看向正在边做题边咬指甲的江夏。
　　原来他听得懂。

　　真好喝。

　　十月下旬。
　　班里开始传有个女生喜欢江夏。
　　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承认。
　　冬阳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江夏就承认了。
　　不是同班的女孩，是隔壁班的。

　　冬阳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是在补课班上。
　　她呆了很久，久到那一个章节后来花了多大的力气去补，都没有能听懂。
　　他有了喜欢的女生……吗？

　　冬阳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闷闷的。

　　过完双休日，冬阳以为自己已经把情绪调整好了。
　　但是看到他若无其事地走进班级地那一刻，冬阳的心重重地向下沉。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得更在意。
　　江夏一来就喊冬阳的名字，“冬阳阳阳阳阳，英语默写给我抄抄呗。”
　　冬阳面无表情得递给他，头都没有抬。
　　她感觉到江夏愣住了，慌里慌张地说谢谢。

　　她不敢看他。
　　真的不敢。

　　因为她想哭。

　　体育课，他又把腿磕破了。
　　这次并没有直接翻她书包自己拿创可贴。
　　他可能不知道冬阳怎么了，但觉得她今天不太对。

　　冬阳准备午睡。
　　摘下眼睛前看到他的腿上的伤口。
　　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埋下了头。
　　他会有创可贴的。

　　一觉醒来，冬阳清醒了不少。
　　他们是很聊得来，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林叶和他的关系也好，但是林叶就没有因为得知他因为喜欢别人而跟他别扭。
　　别扭？
　　冬阳在闹别扭？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了？
　　上一次闹别扭还是在初中，因为那个喜欢的男孩子。

　　冬阳不喜欢他。
　　起码，还没那么喜欢。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

　　她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放学前，冬阳看到他依然晾着伤口。
　　她掏出创口贴，放到他桌子上，江夏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笑容，“你今天怎么了？”
　　冬阳鼻子酸酸的，“姨妈期心情不好不行哦。”
　　江夏撇了撇嘴，“竟然现在才给我。哼。伤口感染了都怪你。”

　　冬阳轻轻地离开教室。

　　江夏谈恋爱了。
　　对方是冬阳认识的女孩子。
　　一个和冬阳的性格完全不同的女生。

　　冬阳刻意和江夏保持距离。
　　甚至张天都跑来问她最近心情怎么这么不好。
　　“嗯？怎么看出来的？”
　　“我骂你你都不还嘴了。”
　　“滚。”
　　“这才对嘛。”

　　她没有不开心。
　　只是没有什么开心的事。
　　而已。

　　十一月。
　　天气转凉了。
　　冬阳最讨厌刚刚入冬的季节，她容易犯胃病。

　　救命。
　　没吃早饭跑了步，她疼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张天和林叶死到哪儿去了，老子想喝热水啊。
　　操。

　　算了。睡会儿。
　　体育课不下去了。

　　朦朦胧胧地感觉一阵凉意，冬阳强迫自己醒过来，再睡下去就要感冒了。
　　她抬起头，没戴眼镜，眼睛因为被压的时间过长，视野有些模糊。她揉揉眼睛，等着视力恢复，看到斜前方坐着一个人。
　　斜前方，江夏的位置。
　　是他吗？
　　冬阳努力睁大眼睛。
　　还是看不清。

　　“你怎么了？”
　　冬阳听见江夏的声音，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怎么没下去？”
　　“你怎么了？”
　　“没事。”
　　“胃疼？”
　　“好多了。”

　　她感觉到江夏起身，朝她走过来，又离开了教室。
　　江夏再回到教室时，冬阳的视线已经恢复。
　　“喝点水。”
　　他把她的水杯轻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拿着书包里的篮球衣离开。

　　冬阳看着水杯，久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