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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吓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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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昨儿个晚上被夜风吵醒,今儿清早梁玉璟还是按时起来做早课了。古人曰,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自小养成了做早课的习惯。先是读了会儿书,而后便在院子里打起拳来。
虞訾一来别院就看见秦王殿下在晨练,一拳一式颇为认真。他不敢打扰,便站在一旁静候。直到梁玉璟打完这一套,他才小心上前,说到:“殿下安,臣已厨房准备好饭菜,殿下请去前厅用膳。”
“好。”梁玉璟接过杜若手中的锦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而后对虞訾笑道:“请虞县令等候片刻,本王去换身衣裳。”
用过早膳,梁玉璟提出要去军营看看。虞訾紧着让人去军营传消息,又赶紧安排了护卫随从跟随秦王殿下。梁玉璟是不愿这么大动山河的阵势,可又不想拂了虞县令的面子,只好让这么一大堆人跟在自己后面做尾巴。
一路上梁玉璟听虞訾称赞满城多么繁荣富强,面上笑着,耳根子却直觉得烦躁。好不容易到了军营门口,梁玉璟便让虞訾等在外面,自己进去看看。
虞訾觉得不妥,“哪能让秦王殿下您一人进去?这军营之中,皆是武夫八丘,若是冲撞了陛下您怎么办?”
“看来虞县令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土八丘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梁玉璟转过身便看到燕琼带着一队人马朝他们走来。他心里瞬间就乐了——他本来就是想来军营寻燕琼,这下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王殿下。”燕琼向梁玉璟行礼,“臣得消息殿下要来,特此接待。就让臣做领路,陪殿下巡视一下边关军。”
“殿下,不可……”
“为何不可?”燕琼看向虞訾,语气冷了三分,“虞县令是觉得我燕琼护不了秦王殿下,还是觉得秦王殿下太过娇贵,受不了这西北的风沙?”
“燕琼你胆敢嘲笑殿下!”
“我并未嘲笑殿下。”燕琼说,“只是县令用这么多人看着,怕是把秦王殿下当三岁孩童了吧?”
“燕琼你……”
“既是燕将军亲自陪同,那再好不过。”梁玉璟出声打断这两人的争吵,“虞县令,本王不劳烦你了,你回去吧。”
“这……”秦王下令,虞訾不敢违背,只得点头说好——好你个燕琼,当着秦王的面给我难堪!
你给我等着,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凉历代皇帝都重视边防,由增强国力在河西走廊以西设置边关军,军下又有守捉。满城守捉便是边关军中最重要的一支,杨晟为正使,燕宸为副使。其下再依次设团、旅、队、火,以正副长官为首。
等虞訾离开,燕琼便带着梁玉璟进了军营。满城是边关要地,这士兵操练也就是一项重事。
“步兵在北,骑兵在南,陌刀队东,弓箭队西。”燕琼向梁玉璟一一介绍着,“因为西北多风沙,蛮夷又好骑射,所以边关军的训练除了规定的阵法列队外尤其注意骑射之术。每月初一、十五是考核之日,其余日子五天一休,让将士们回家务农陪伴亲人。没有家属随军的,便由各队组织,休息娱乐。殿下今日来的不巧,正是将士们大都回家了,校场无人操练。”
“这倒无妨,反正日子还长,本王以后再看也是一样的。”梁玉璟摆手说到,“不过既然是农假,燕都尉为何不回家陪妻子儿女,还在营中?”
燕琼答到:“琼并未娶妻。”
“哦?”梁玉璟闻言,不禁上下打量燕琼,他身形高大,怎么看都已是成年。“燕都尉多大了?”
“二十又五。”
“还无妻儿?”
“无。”
“那,总有家人吧。”
“也无。”
这回答让梁玉璟一愣——既无妻儿,也无家人,那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这……”燕琼似有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有人替他解了围——封狼军团校尉萧文宇前来,道:“参见秦王与燕将军,擂台已经准备好,请秦王殿下与燕将军前去。”
“擂台?”蓦然被新事物吸引,梁玉璟好奇地问到:“摆擂台作甚?”
“这是军中将士们闲时的娱乐项目。”燕琼道,“今日殿下正好在,不如同琼前去看看?”
梁玉璟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帝京之中的娱乐项目,帝王将相之间乃为歌舞,平民百姓之中则为杂耍,倒是不知这些铁甲将士们喜欢玩些什么。
到来擂台,比试已经开始。说是擂台,不过是众人用草席子简单围了个圆圈场地,将士们皆是赤裸上身,有人上前请示。燕琼看向梁玉璟,见秦王微微点头,才开口喊到:“启!”
将军下令,鼓声响起。有两名将士站上草席,相对而立。等到鼓声停止,他们猛的扑向彼此,开始角抵。
燕琼向梁玉璟解释到:“这叫角力,也有人称之为相扑。以上臂徒手相搏,手不能抓对方的衣服,下肢也不能碰着对方。哪一方先出了圈子,就是输了。”
“这种力量角逐,我还是第一次见。”
只见擂台中央的一高一矮两位士兵互相推力,相峙之下转了几圈。个子矮的那个力量不足,被高大强壮的对手逼的靠近边界,依旧奋力抵抗着。
梁玉璟见此,不禁叹了口气,道:“这小个将士虽是坚持,却依旧抗不过人家天生体壮。”
“哦?殿下认为那矮将士会输?”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梁玉璟说到,“难道他还能强过那比他高一头的大汉?”
燕琼闻言,笑了起来。梁玉璟却是被他这笑弄得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臣没笑。”燕琼压下笑意,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那不如臣跟殿下打个赌吧?”
梁玉璟一愣,“赌什么?”
“就赌这高矮两位将士谁会赢。”燕琼说,“我赌小个子。”
对方语气里还是带着调笑的一尾,梁玉璟就觉得燕琼是在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心里不服,梁玉璟高声应到:“赌就赌,本王就赌大个子赢!”
“好!”
不过做赌局总是要有个彩头,我燕琼就以手中这柄泰阿剑为保,不知道殿下要押什么宝物?
“本王并未随身带着什么贵重东西。”梁玉璟想了想,灵光一现,“不如本王就许你一个承诺,角力结束,你想要什么,跟本王说。”
燕琼直觉得这秦王殿下可真是直率天真——这么轻易就允下承诺,可不是要被人骗了?
“这样看,臣可是赚大发了。”
“你少得意。”梁玉璟拍拍胸脯,颇有信心地说到:“你输定了!”
做下赌局,这擂台上的比拼就更加令人紧张。观赛的士兵加油叫好,梁玉璟也加入其中——他就不信自己会输。
再看燕琼,双手环抱于胸前,泰然处之,与梁玉璟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
小个子将士已经被对手逼到草席边上,眼瞅着就要被推出擂台。梁玉璟心中大喜,觉得自己赢定,下一刻却是傻了眼。只见那小个子压低身子,马步扎紧,略微后退,那壮汉便身形不稳,眨眼之间被对方扔出了草席。
“好!”
现场顿时一片叫好,梁玉璟却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会?!!
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燕琼的笑声就传入耳中。“看来是琼赢了。”他说,“秦王殿下的彩头可是算数?”
打赌输了并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可皇家子孙打赌输了,就是掉面子的事情。况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玉璟一时窘迫——将士之中已经有人在窃笑了。
这燕琼明显就是在给他难堪,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梁玉璟可是个守信用的人。他双手背后,端起自己王爷的架子,缓声说到:“本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燕将军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定会满足你!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大人做派,对方定是感激不尽——反正俗人想要的无非是金银财宝,加官进爵,本王又不是给不起。
可燕琼却说:“这个嘛……臣一时还没想好。不如秦王先欠着我吧,等我想起来再向殿下求取。”
“你!”当着众人的面不给自己台阶下,梁玉璟直觉得这个燕琼是胆大包天想要造反。他不好反悔,又不好争论,只得被对方气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封狼团的将士们便大笑起来,这笑声让梁玉璟更是恼羞——好你个燕琼!居然当中羞辱本王!!!
气死我了!!!
“将军,您与秦王殿下开这种玩笑不太好吧?”萧文宇有些担忧,这秦王毕竟是皇家的人,他们这些武夫虽然不讲究,可也不能得罪贵胄。
“放心吧,我自由分寸。”燕琼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先安排将士们继续打擂,我去看看秦王殿下。”
“是。”
少年好,风流倜傥点轻狂,一诺千金薄霓裳。可梁玉璟现在感觉,他还未点轻狂,就已经被气得薄了霓裳。虽说他不是个自恃高贵藐视他人的纨绔子弟,可自小大家之言他没少读,礼仪尊卑也是时时恪守。出行之前祖母叮嘱他,军队之人多是形骸放浪,可要小心相处,莫要让人欺负。谁知道这才两天,燕琼就给了他个“下马威”。
本王好歹是秦王,还是陛下亲封的河西节度使,他燕琼真是胆大包天欺负到我头上了!
越想越生气,梁玉璟发泄一般地把地上的石子一脚踢到了河里。平静的水面溅起层层水花,而后又恢复平静。
梁玉璟叹了口气,却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腿后面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蹭来蹭去。他转身一看,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只见一只伸长九尺的野兽站在他面前,那野兽浑身雪白,鼻子细长,耳朵尖尖,一双眼睛闪着绿光,张口满是獠牙。
明显是一只狼!
“……救命啊!!!”
听到秦王的呼救声,燕琼飞快往河边跑去。一到便看见梁玉璟吓得坐在地上,不断后退,而他面前的雪狼正步步逼近他。
“秦王殿下!”
看到燕琼赶来,梁玉璟如见救命神仙,“燕琼!快把这个畜生赶走!它要吃我!”
燕琼立刻打了个口哨。
梁玉璟瞬间就想骂人——让你救我,你吹干嘛啊!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那雪狼听到哨声,却是跟接到命令一般。它停下脚步,仰天长啸了一声。燕琼便喊:“韩卢,回来!”
只见那雪狼向燕琼跑去,到他跟前乖乖坐下,尾巴摇来摇去。
梁玉璟愣住了——怎么回事啊?
“殿下恕罪!”燕琼拍了下雪狼的脑袋,“这雪狼是……是臣的驯兽。”
“……”梁玉璟有些难以反应,直到燕琼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才觉得胸口一阵闷气,气得喊到:“燕琼!你要气死本王啊!”
“是臣管教无法,请殿下恕罪!”赶紧请罪,燕琼使劲打了下韩卢的头,韩卢被这一下打疼了,发出委屈的叫声。
梁玉璟这下更来火,指着雪狼控诉到:“你还委屈!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你还委屈!”
方才的恐惧全部转化为羞愤,梁玉璟鼻子一酸,眼睛就有些湿。燕琼看眼前少年眼睛泛红,晓得对方是真被吓到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拿出自己的汗巾,极不熟练地替梁玉璟擦着脸,“殿下莫哭,都是琼不好。”
“你!你要气死我啊!”梁玉璟简直要怒发冲冠,他一把推开燕琼的手,怒声喊到:“谁哭了!”
拿着汗巾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燕宸心中有愧,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臣不是有意冒犯殿下,殿下若是生气,打臣便是。”
对方道歉的话说得真挚,梁玉璟也不是蛮不讲理,他皱了皱鼻子,低声道:“本王不生气。”
这话叫燕琼更是不知该做何——这分明就是气急了。
看着梁玉璟愤然离去的背影,燕琼无奈叹息。他看向韩卢,低声道:“都是你啊,谁叫你吓秦王殿下的?!!”
浑身雪白的韩卢“嗷呜”地叫了一声,以表无辜——我只是看他好看想跟他做朋友啊!
有时候缘分就是如此巧妙,你乍一看觉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可谁知明日会不会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时的梁玉璟只觉得自己如三岁孩童被人欺负——等他气冲冲地走出老远,才发觉自己脚腕疼的不行。大约是方才被那雪狼吓得坐倒在地,一不小心崴着了。
脚腕上的痛感让梁玉璟有些失落——他不过十七岁,正是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年纪,稚气未脱,心气也带着小孩子的率真。若是换做普通百姓家的幼子,怕是早就大哭大闹了起来。尤其他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允贞太后性情温和,对这小孙儿更是宠爱。平时磕着碰着都要召太医给他好生看一番,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乖乖受了这番委屈,肯定是要把燕琼好好惩治一番的。
不过西北之地,就少了皇家的纷争——梁玉璟头次离家,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跟谁诉说,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他的近侍杜若也不知道自家王爷遭了什么罪,灰头土脸地回来,满身的不高兴劲儿,还把脚崴着了。这可急坏了杜若,他拿来冰块和毛巾,帮王爷敷着脚上肿起来的那片,小声念叨着:“让我知道是谁欺负我家王爷,我非得扒他的筋,抽他的皮!”
听杜若这么说,梁玉璟直觉得有点可笑——就你,你打不过他的。
“打不过也得打!”杜若愤懑难平,言语之中恨不得把那欺负他家王爷的贼人咬碎,“殿下您可是九皇子,当今陛下最小的儿子,允贞太后最疼爱的皇子,太子殿下最亲近的胞兄弟,明珠在上!奴婢打小跟着您,您哪受过这种委屈啊。就算是蚊子叮您一个疙瘩,奴婢也是心疼的!”
“行了,本王晓得你的关心。”说起来杜若还要比自己小上半岁,一起长大的日子里却总是对方在照顾他,梁玉璟便有些愧疚,“杜若,是本王不好,弄伤了自己。”
杜若一听,赶紧说到:“殿下这是哪的话,要说不好也是那个欺负您的人不好……”
“禀报殿下,满城守捉副使燕琼求见。”
还没等杜若说完,就有侍官禀报,说燕琼来了。梁玉璟心想: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燕琼你居然还敢来!
说不定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但是皇家礼仪不可忘,梁玉璟毕竟啊初来乍到,就算是对方想给自己个下马威,自己也得努力接着。于是他让人把燕琼请进来,自己则在榻上坐直了身子。
“燕琼见过殿下!”燕琼一进来便看到梁玉璟坐在榻边,左腿搭在软垫上。心中一抽,燕琼问到:“殿下受伤了?”
……我这脚脖子肿这么老高你看不见啊,居然还问本王!
心里把燕琼吐槽了千百遍,梁玉璟面上却是佯装淡定,“不过是小伤,并无大碍。”
燕琼却上心得紧,“小伤也不可忽视,殿下还是让臣看看伤势如何吧。”
“哦?”梁玉璟看了他一眼,问到:“你还会医术?”
“琼儿时曾在白郡侯家住过一段时间,跟白公学过一点医理。”
梁玉璟想了想,“我倒是知道白公白桢良医术了得。”
“请殿下让臣看一眼,也算是安心。”
对方言辞恳切,梁玉璟便不情愿地“嗯”了一下。得秦王允许,燕琼走上前去。他轻轻挽起梁玉璟下裤的边脚,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少年的脚腕也细得很,高贵人家的孩子就是从一片纤细白皙的肌肤也能看出来他平时有多受宠爱,相比是一点风霜都未曾经受过。
可不经历风霜的树无法参天,山长水远,跋涉至此,就注定梁玉璟以后要在北漠的漫天黄沙之中成长起来。
细细检查过后,确定梁玉璟没大碍,燕琼算是松了口气。可看着那肿的跟小山丘一样的脚腕,他又有些心疼。他也是从梁玉璟这个年龄长大的,只是那时自己已经身在军营,孩童天真似乎早就离他远去,以至于他见着梁玉璟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是觉得心口有点痛,又有点痒。像是被一根竹叶划过的伤口,留下淡淡的痕迹。
见燕琼皱着眉头不说话,梁玉璟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拍了下燕宸的额头,语气也带上怒意:“你看够了没啊!”
燕琼回过神来,紧着说到:“殿下放心,只是崴到脚,臣让人送些跌打的药来。”
梁玉璟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本王怎么就放心啊,敢情你说的这么轻飘飘的。
崴脚怎么了!本王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可燕琼对梁玉璟的小脾气并无察觉,他帮梁玉璟把裤脚理好,然后躬身道:“韩卢冲撞殿下,臣愿意受罚。”
“罢了,也不是你让那只雪狼来吓唬本王的,本王不会放在心上的。”
“殿下宽以待人,燕琼感激不尽。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尊卑之礼也不可违,臣冒犯殿下有罪,就应当受罚!”燕琼说的十分认真,“还请殿下惩戒臣,以儆效尤。”
这话说到梁玉璟的点子上了,他正是有气没处发,既然燕琼自己都说愿意受罚,他借着出出火气,也不算是有失礼仪。于是梁玉璟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燕将军这么说,本王也不好一再宽容。本王就罚你在校场扎三个时辰的马步吧。”
他话说完,燕琼却说不可。梁玉璟有些纳闷,“怎么,你觉得本王罚你太重?”
“臣并非此意。”燕琼答到,“只是殿下是河西节度使,殿下与臣皆是边关军一员,殿下应当以军规来设刑。”
梁玉璟觉得燕琼又是在捉弄他——怎么,欺负本王没读过军法律规是吧?
“那依燕将军看,应该如何啊?”
“军规有言,以下犯上轻者杖责,重者斩首。”
还请殿下念在臣是无心之失,从轻处置!
一听要杖责,梁玉璟倏得有些慌乱。他性子温善,平日里服侍的人做错了事也顶多是数落两句,让他打燕琼,哪能狠得下心?
可推到这份儿上,已是台阶难下。梁玉璟咽了口口水,明明是处罚燕琼,他好似更害怕一般,小声地说了句:“那就打十板吧。”
燕琼却说:“十板太轻,殿下应当打臣三十大板。”
这下梁玉璟急了起来——哪有人自己求着惩罚还跟要债似的!本王不舍得罚你你还傲睨一世了是不?!!
燕琼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秦王殿下发话。如此谦卑有礼的做派让梁玉璟又陷入恼羞成怒的境地,他憋红了脸,终是鼓足了气,喊到:“你愿意挨打本王就成全你!”
来人!守捉副使燕琼以下犯上,按军中律令当打三十大板,立刻执行!
此话一出,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愣——燕琼好歹是边关军的将领,封狼军团狼首雷厉风行,他们是断不敢冒犯的。可秦王下令,身为将士又不得不遵,着实让他们为难。
梁玉璟见将士们不动,火气更甚,“你们没听到本王的话吗?立刻执行!”
“这……”
燕琼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厉声道:“还不快去取棍杖!”
将士们见此,大声应到:“是!”
处罚将士是慎重之事,而杖责将领更是要通报全军,以示公正。燕琼被人押回军营校场,众将士列队而立。他的副将萧文宇有所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自己的首领可真不是滋味,况且还伤面子。于是他俯下身子,对趴在地上的自家将军小声说:“将军,真打啊?”
“嗯。”
“这……”萧文宇知晓他们燕将军向来说一不二,也就不去劝了,只得叹了口气,高喊到:“满城县守捉副使燕琼冒犯秦王殿下,予以军规处置,杖责三十!行刑!”
言闭,只见行刑的两个士兵将长五尺圆五分的木杖高高举起,而后猛的落下,打在燕琼的屁股上。
梁玉璟因为脚崴了,由杜若牵马载着跟了过来,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惩罚要这么大动山河,这一下下打得响声大,让他着了慌。他脱口而出:“轻,轻点!”
那两个行刑的将士本就不想打燕将军,听秦王殿下这么说正好顺着王爷的命令,举起落下正好装装样子不使大劲儿。燕琼却是冲他俩大喊到:“你们两个是没吃饭吗?就这么点力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打!谁打的轻,就按构军之罪处置!”
两个士兵有些为难,他们看向萧文宇。萧文宇看了眼秦王,只见秦王眼中满是不解,焦急着要说什么。他便赶在秦王开口之前,说了话:“将军让你们使劲打,就使劲打!”
军令如山,两位小将士只好牟足了劲儿抬起木杖。这会子木杖落在身上的声音更大,不一会儿燕琼的衣服上就渗出了血。这血淋淋一片看得梁玉璟瘆得慌,杜若扶住他,他才站稳了些。
列队中的将士们都站得笔直,眉头都不皱一下,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害怕——看起来这秦王可是不好惹的主,都把他们的燕将军打了。
哎呦,以后可得小心点。
等这三十丈打完,将士扶着燕琼回营房。梁玉璟心有担忧,嘱咐萧文宇好好帮燕琼看看伤势,萧文宇行礼说是。
可梁玉璟心底子软和,回了府上,他脑海里还老是闪出燕琼那血迹斑斑的样子,就觉得心里难受。最终他还是耐不住性子,让杜若包了好些瓶瓶罐罐,扶着他去军营里探望燕琼。
边关寒气袭夜,梁玉璟穿了件厚襦袄,外面又套了件圆领袍,就这他也是紧着跑到营中,顾不上让人传信,一进燕琼的屋子就赶紧围到火炉旁烤着手暖和。
燕琼没想到大晚上梁玉璟会来——他本来在床上趴着,一听有人开门立刻把枕边的面具戴上,而后警觉地问到,“谁?”
“是我是我!”
“……秦王殿下?”燕琼瞪眼咋舌片刻,而后就要下地行礼。
梁玉璟赶紧开口拦住,道:“本王免了你的礼,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是……”
见燕琼满是惊讶的样子,梁玉璟有点小得意,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燕琼的床边,梁玉璟让杜若把那些一包瓶瓶罐罐都拿过来。
燕琼更是茫然——这是?
“这些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密药,有活血化瘀的,还有清凉止痛的,还有消肿祛疤的……”一个一个小瓶子给燕琼看,梁玉璟说到:“白日里你挨打都见血了,肯定特别疼。反正本王也罚了你了,这些药就算是赏你的吧。”
一个十七岁身居高位的少年郎对自己认认真真说出这些话可真是不得了,燕琼有点怀疑了——这娃娃真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皇子秦王殿下?
“多谢秦王殿下。”燕琼微微低头,恭声道:“军医已经给臣看过也上过药了,臣没有大碍。这些药太过金贵,殿下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莫要浪费在臣的身上了。”
这话说得就让梁玉璟特别不顺畅——本王好心好意来给你送药,你居然不要!!!
然而杜若先他主人发起火来,冲着燕琼数落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家王爷好心看你,你不领情,还咒秦王殿下有不时之需!”
“臣并非此意!”
“你还狡辩……”
“杜若,你可闭上嘴吧!”斥责住自己的贴身侍官,梁玉璟瘪了瘪嘴。他看向燕琼,对方侧着头,他便只能看见对方那戴着面具的侧脸。这种捉摸不住对方表情的感觉让梁玉璟更是焦躁,他举起手就要朝燕琼打下去,可想到对方屁股上还有伤,又把手放了下来。
燕琼知晓梁玉璟心中不快,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低声道:“殿下关心,琼不胜感激。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唯以命相报。”
非至亲至信乃不可殒命,若是以命相报,必是重要至极。梁玉璟心中一怔,他不是没听过花里胡哨的阿谀奉承,可像燕琼这样简洁明了的还是第一次——干嘛说得如此郑重,搞得像是我非要你拼上性命似的。
然一语成谶,再回首时,莫叹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