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倾世》折耳大官人

4、第四回 烟柳画桥长安夜 众里寻他倾世妖

　　正午的日头稍稍西移后，倾世等人（妖？）沿着云凝碧拟定的路线出发了。

　　三月正是长安最好的时节，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气候温和，景色宜人。同路而行的几位气氛却甚是不佳，倾世如此迁就云凝碧委屈自己自然令画舸十分不满，而倾世本妖亦是为云凝碧心心念念只惦记着云破月与他怄气，尊罍从来都是一张门神脸活像别人欠了他二百吊，浪语向来看倾世脸色说话做事，主子不悦他如何高兴的起来。唯有云凝碧一人一路上讲解风土人情，可惜无妖应答也只让他更觉尴尬。

　　“王，你累了，前方约莫五里就是长安城了，浪语先去城里牵几匹马回来代步可好？”

　　“马？”倾世皱了皱眉，大抵是在回忆这个字指代的是何物，片刻后瞟了画舸一眼谓浪语道：“那泥鳅能骑马吗？”

　　“王……你还记得……”画舸闻言竟含着笑潸然泪下，让人看不透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鱼王画舸是自幼生长在深海之中的美人鱼，极少化成人形上岸，由一尾辟为两腿已然极为不适，至于将双腿分开骑于马上更是消受不起。不仅仅是画舸一妖，深海中的所有人鱼均是如此。

　　“嗯……一条大尾巴的泥鳅能够上岸已然不易，若是还能骑马那可真奇了……”可是倾世又似乎并非真正记得，亦或者倾世所知并非画舸所指。

　　“王……”画舸到底不足百岁，难免沉不住气，积郁心中多年的疑惑如何都想要问出口。

　　“那不如就购置一辆马车吧，城里人马杂乱，王坐在车里我等也安心些。”浪语却及时打断了她，大步一迈站到画舸与倾世之间，阻拦之意十分明显。

　　“也不可，每年的这个季节城里都会举办花灯节，附近村落的百姓都会赶来参加，大街小巷都拥挤不堪，马车如何能够挤得进去？若是累了就先在城外找家茶馆稍作歇息，用过晚饭再进城。”见众妖终于肯开口说话，云凝碧早已乐得瞧不出他们神色有异，又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

　　“拥挤？”浪语不甚担心地问。倾世一旦出了妖界便法力尽失，他性情又稍显古怪，因此时保护起他来怕是比保护一个三岁的孩童还要谨慎。“那我们今晚暂且住在城外的客栈，明日一早再趁着城内冷清之时乘马车从西孝门到东信门。”

　　“可是我想今夜就在城中的客栈里一家一家地询问，兴许我大哥正住在此处呢？”

　　“就按他说的办吧。”倾世摆摆手示意浪语不必多言，可浪语尤觉得不妥，“王……”

　　“难不成是我又忘记了？不是才与你说过按他说的办吗？”倾世面露不悦之色，浪语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再直言进谏，只好由着他的性子来。心道任是这人界再混乱，想来也不会有人类的法力能超过他和尊罍，倾世的安全应当不成问题。

　　于是晚饭过后倾世等又乘着月色进了长安城。多年未到人界来的众妖算是大开了眼界，城内的情形比起云凝碧的描述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羌管弄晴，菱歌泛夜；赏灯的人亦是拂袖成云、挥汗成雨、人声鼎沸。街头看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巷尾览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初进城门时行走还可有些余地，待走到城中时已是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移动，人流涌向哪里，身子便会跟着飘向哪里。好在云凝碧身材娇小，蹲下身子甚至可在人们的裙摆间钻来窜去，到一家家客栈里去询问，画舸、浪语和尊罍三妖有妖法护体亦有恃无恐，只是要小心看护着身材单薄又无法使出法力的倾世。

　　路过一条贩卖吃食的巷口时，一排排的山楂糖葫芦正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透亮的冰糖外壳光泽诱人，隔着几十步远都能一眼看见。倾世瞧着那色泽光润的样子便觉得喜欢，因差遣尊罍去买一串回来，尊罍领了命暂时离开其他几位涌进了朝着巷口方向去的人流中。

　　倾世、浪语和画舸继续随着云凝碧一家客栈一家客栈地找寻。每到一家客栈，他都不厌其烦地进去询问掌柜，可有一位名唤云破月的客观入住，抑或是是否接待过这样的一位客人。画舸、浪语和倾世则站在门前等候。

　　“云公子今回进去得可够久了，莫非是找到了？”天底下敢和画舸这女妖闲话的妖不多，浪语壮士算一个。

　　“王都不嫌久，你着急了？”

　　“在人类的地界儿上我等还是不要动辄就以‘王’来称呼王了。”

　　“不叫王难道叫倾世吗？”

　　“不如就叫公子吧，亦或是叫主人……王你说呢？”浪语说着回头询问倾世的意思，却发现身后的人群中并没有倾世的身影。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手心一把细汗，赶忙又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搜索了一番却还是没能寻着倾世的踪影。因急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边扯着画舸的袖子边喊道：“画舸！画舸！王，王不见了！”

　　“嗯，啊？”画舸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转过身来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分头去找啊！”浪语大吼一声，画舸才从方才的失措中清醒过来。两妖说着，长袖一挥便消失于人界凡夫俗子们的视线之中。妖界法术之中最为基本的就是这一样，隐身术。

　　即使混杂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以倾世的外貌一定一眼便可辨认出来，若是尚未离开街市中心，画舸和浪语应当是能够在半空中寻着他的。可是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竟看不到那容颜华丽到刺眼的妖精。

　　买好山楂糖葫芦的尊罍立时有感碧落之下黄泉之上气息怪异，遂将手中的糖葫芦封在结界里浮于半空之中，一个闪身亦脱离了人群腾于空中寻着浪语的方向追去。途中恰看到云凝碧站在方才那家客栈门前左右观望，身旁却少了那三个妖精，因觉得情况恐已有变，赶忙一个海底捞月将他带离了人群来到了半空之中。

　　“尊罍？他们几个呢？” 对于已经习惯妖界生活方式的云凝碧而言，诸如隐身之后半空飞行之类的活动就如同吃饭洗碗插秧播种一样，普通至极。

　　尊罍此刻正是要带着他一同去见浪语和画舸，心想云凝碧一见他们便知道他们在何处了，何苦还要再多废话一次讲出来呢？因继续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前飞行。况且云凝碧也只是随口问问，料定了他定是不会答言，倘若一直惜字如金的尊罍此刻忽然大大方方开了口，只怕云凝碧还要吓得从半空中掉下去了。

　　才过了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尊罍便带着云凝碧于一条长廊的尽头停了下来，画舸和浪语亦落地现身。

　　“王不见了。”

　　“我和浪语找遍了所有人群密集之处都未见王的踪影，依你看王是去了何处？”画舸从未来过人界，骤然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急得乱了方寸亦是情有可原。

　　尊罍眉头微蹙思虑了片刻，将云凝碧推到画舸身旁，道：“有劳鱼王殿下照顾云公子！”话音一落，立即不见踪影，同时消失的自然还有与他珠联璧合的浪语。

　　“你方才说……倾世不见了？”云凝碧心道这倾世还真是怪癖乖张，这厢一种妖精都正跟随着他，他倒好，自己想去哪里连吱一声都不肯，教这些同行之人听谁的安排去？

　　“嗯。”画舸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纤细地身子像是变得轻飘飘一样无支点可寻，云凝碧上前一步搀扶住她，简直怕她就这样晕厥过去。“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依他，让他到人界来……”向来凌厉的声音竟顿时变得像残春的飞絮般，轻软无力。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了，他想必是不喜欢花灯节的热闹，独自找个清净地方散步去了；要么是看上了街市里的什么好东西，流连于彼处尚未回来。说起来也是年近两百岁的成年妖精了，还能像个孩童般走失了不成？咱们先找家客栈去喝杯茶吃些茶点，等……”

　　“你倒轻松！竟说得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人界的男子果真都如此薄情寡义吗？！王是为了谁以身犯险来到人界的，又是因为谁半夜里在这龙蛇混杂之地穿行？！若不是……若不是……我定会杀了你来个一干二净，省却了王以后多少烦心！”

　　云凝碧本不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可听了画舸这般口气怕是再窝囊的人都忍不住义愤填膺了，“怎么你们妖精都是不讲道理的吗？！当初执意要来人界的是倾世，连今晚进城都是他同意了的！他身为妖界之王法力高强，到了人界还能吃亏受委屈不成，竟说得像是我把个女童扔在了花街柳巷前一般！”

　　画舸这才想起云凝碧并不知道倾世的法力离了妖界便无法使用，因觉得自己多少错怪了他，怒气也跟着消减了一些，调息了片刻气息才又开口道：“你有所不知，王……一旦到了人界，只怕当真是可以比作女童到了花街柳巷一般。他虽贵为妖界之王，法力亦是妖界几千年来最为强大，然一旦离开妖界便使用不出，单靠拳脚功夫在人界只怕只算得上是花拳绣腿。而他又是那样的容貌，离了我等的保护会出什么事谁能说得准？”

　　“使不出法术？！”一个普通的妖精尚能在人界称王称霸为所欲为，云凝碧没想到倾世到了人界居然会法力尽失。换言之，他将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稀世尤物丢落在闹市之中了。长安城的街市是出了名的繁华热闹，长安城的夜晚却也是出了名的奢靡□□。想着倾世那张足以令人窒息的脸，云凝碧的后背就一阵阵地发凉。“那我们也不要只在这里苦等了，速去巷子里找他吧！”说着便拉起画舸长长的衣袖冲进了黑漆漆的巷子之中。

　　大半个晚上，云凝碧和画舸跑遍了长安城的每条深巷浅街，浪语和尊罍更是在半空之中绕了数圈，却一直没能找到倾世。夜已然深了，街市的人群亦渐渐散去，若是依旧找不到，只怕倾世不是自己走失，而是被什么人带走甚至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