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40、雾月

　　“姚笑，怎么办，我想你了。”

　　万尺云层之上，姚笑凝望着无尽的天际，想起骆漠电话里的声音。
　　他末尾那声叹息的笑，还萦绕在她耳畔，久久不散。
　　热泪渗过纱布，眼皮闷得很难受，牵扯到眼角的伤口，晕出淡淡的红。

　　身旁的年轻女孩递来一包纸巾。
　　姚笑感激地接过，“谢谢。”
　　女孩五官立体，鼻梁高挺，穿得很酷，透着少年清俊气。
　　“不要哭了，旧金山不该是伤心地。”

　　姚笑吸一把鼻涕，“你喜欢旧金山？”
　　“谈不上，但是至少，那里没有讨厌的人。”
　　“我很讨厌那里，它抢走了我最爱的人。”
　　“别这么说，旧金山抢不走任何人。”

　　飞机落地，姚笑抱着包出来，满是举着各国名字牌接人的异国面孔，她终于感到一丝惶恐，邻座的姑娘路过，几个人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她回头看到姚笑。
　　“有人接你吗？”
　　姚笑摇摇头，“他还不知道我来。”
　　姑娘眯着眼看她，想了想，轻声问：“跟我走吗”
　　姚笑看到她身后的车，配着司机，还跟着助理一样的角色，在催促，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摇摇头，“还是不了。”
　　姑娘垂眸，上前给她一个拥抱，“Best regards to you（祝你好运）.”
　　然后转身上车离开，不带犹疑。
　　真是个非常酷的姑娘。

　　姚笑收回目光，掏出手机给骆漠打电话。
　　前两个都没有打通，姚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开始思考今晚如何过夜，第三通电话终于打通。

　　“喂。”
　　她站在风中，看着路边站牌上的“San Francisco”，抬首喃喃道：“骆漠，旧金山的月亮，也并没有比宜市圆啊。”

　　骆漠开了一辆半破的吉普车赶到，姚笑蹲在路边，一同抵达的旅客都已离开，深夜的湾区，月朗星稀。

　　她抱着膝盖腿麻了，背上的包像个乌龟壳，看到一双黑色运动鞋停在跟前，她抬起头，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骆漠叹口气，把她拽上车，车门摔得很响。

　　公路宽阔空旷，他们一路飞驰，开着的窗户灌进清凉的风，姚笑的头发吹到眼前。
　　她转头，看到他蹙着眉抚头发，剑眉星目，皮肤晒黑了一点，眼神更加尖锐，看着前路茫茫的时候，她忽而觉得陌生。

　　他从反视镜里看她一眼，“饿吗？”
　　姚笑收回目光，“还好。”
　　“想吃什么？”
　　“都行。”

　　骆漠微眯了眼，踩下油门。
　　一路灯火寥落，繁星灿烂。
　　这就是他的旧金山啊。

　　渔人码头很热闹，骆漠停好车，熟门熟路带她到一间餐厅，上楼的楼梯是钢琴黑白键的样式，姚笑本以为只是个装饰造型，没想到一步步踩上去却真的有琴音，很惊讶。
　　骆漠回身拉她，姚笑很自然地握上，十指相扣，那一刻好像所有的距离、所有的隔阂、所有的猜忌，都消失了。

　　老板见到骆漠有些惊讶，看到他身后的姚笑却又了然，两人笑着打招呼，姚笑六级英语的水平听不完全懂。
　　落座后，老板端了很大一盘螃蟹过来，让姚笑好好享用，她点点头，问骆漠，“你常来吗？”
　　“一周四次。”骆漠剥着蟹说。
　　姚笑心提上来，“和谁啊？”
　　骆漠知道她疑神疑鬼的毛病又犯了，勾唇笑了笑，指指她身后的服务员，“喏，那个。”

　　姚笑气哄哄回头，看见一个高挑妖娆的金发男子，穿着紧身裤，系着围裙，和顾客调笑，尽兴时顾客会一把拍他的屁股，男子笑得招摇，回身看见骆漠这一桌，和他打招呼。
　　骆漠微微点头回应。

　　姚笑头都要炸了，“你……你们？不是吧，你以前不是啊，他竟然掰……”
　　“想什么呢！”骆漠听不下去了，“我每周来这里兼职，他是我邻居。”
　　姚笑：“……你早说啊。”

　　“是啊，我早该明白你那天马行空的脑洞是高等教育也填不上的。”骆漠抿着嘴把剥好的螃蟹放到她盘中。
　　姚笑早已被他的毒舌练就了铜墙铁壁，眼中只剩食物，满足地吃起来。

　　“这，怎么回事？”骆漠指指眼角，示意她包着的纱布。
　　姚笑心虚地抬手摸摸眼睛，“哦，做实验走神，不小心炸了。”
　　骆漠哼一声，“总是这么毛躁，真怕你以后做手术把钳子落在病人肚子里”
　　姚笑吐吐舌头。

　　不一会，盘中余量见半，骆漠手边堆了两座小山般的蟹壳。
　　姚笑把一块蟹肉夹到他嘴边，“别光给我剥，你也吃啊。”
　　“不用。”他把蟹黄挑出来喂给她，姚笑眉开眼笑接过。
　　心头刚一暖，就听见他问：“什么时候走？”

　　他不问她为何千里迢迢来，只问她何时走。

　　姚笑一愣，上一刻的快乐荡然无存，“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我是担心你才赶来的，我坐了十三个小时……”

　　“我很好。”骆漠双手交叉，沉沉看着她。

　　姚笑苦笑着张了张嘴，“是啊，看样子，你真是好得很。”她咬着牙低头盯着盘中的蟹肉，全无了胃口，被委屈填得满满的。“本来要定明天的票，干脆改到凌晨好了，反正你这么迫不及待……”
　　“那就明天。”骆漠喝一口水，下了定论。
　　姚笑盯着他，餐厅的顶灯照下来，牛仔外套撑出挺括的肩线，他眼神默然，唇角锋利，下颏看得出淡淡的须根。

　　“骆漠，他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说你那个店长还有邻居，我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你带来的众多姑娘之一，他们知不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东方姑娘，执着地跟在你身后，追了快十年，骆漠……”

　　“你吃饱了吗？”骆漠握拳转一转手腕，骨骼扭出脆响，“吃饱了就走吧。”

　　姚笑仰首，瞪着油腻腻的顶灯，把眼泪吞回去。

　　“我住哪里？”她跟在他身后问。
　　“我家。”骆漠拎着她的背包答。
　　姚笑顿步，“我不要，我有钱，可以住旅馆。”
　　骆漠回头，眯着眼笑看她，“我说，姚小姐啊，你知道以你那幅黄花菜的身板，凌晨两点去满大街找旅馆，凌晨四点就会被加州警察敲门吗？”他扯着嘴角靠在路灯边点烟，“他们会怀疑我，侵害未成年人的。”

　　姚笑走过去跺了他一脚。

　　骆漠住在一间面包店的地下室，姚笑跟着他走下去，腹诽：这还能有邻居？住这的邻居大抵都是先人吧，咱不是同一个洲的，不必出来打招呼了。

　　地下室空气都是潮湿的，骆漠在楼梯口拉亮灯，一间四四方方的开间，用一个衣柜隔成两个空间，一边空旷寥落，一床一桌一椅；另一边到处扔着衣服，纸箱堆叠着零零碎碎的杂物，床被一截沙发加宽，双人的被子纠结在一起，触目就能想象到激烈的画面。

　　姚笑怔了一下，直到骆漠走向了寥落的一侧，她的心才放下来。
　　下一刻又忽然觉得难受，所有人都以为他沉溺在纸醉金迷的圣弗朗西斯科，薄悻名狂，只有她亲临他的世界，看到家徒四壁，呼吸潮湿腐烂，感受他不为人知的落寞。
　　可同时可觉得不甘心，这就是你拼命挣扎逃离换来的生活吗？值得吗？

　　姚笑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在狭隘的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就看见他背对着她，穿着灰色长袖衣裤坐在床边，她走过去转到他面前，正看见他将袜子提上来。
　　“睡觉裹这么严实，不热吗？”
　　骆漠看一眼她睡裙下的小腿，“你穿这样，就不怕我心生歹意？”

　　姚笑脸颊烧起来，“我一直以为你老人家心如磐石呢？”
　　骆漠起身闪开，到一旁挂衣服的杆子上取了条运动裤，“穿上。”

　　姚笑低头接过，看到他手腕处露出的一道疤，伸手抓着他袖子往上拉，淤血和擦伤露出来，“怎么回事！”
　　骆漠把手抽回去，面色冷淡，“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姚笑叱问，“如果你不关我事，我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骆漠，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骆漠低头看着她，终究没忍住，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眼角，舔掉泪珠，“姚笑，回去吧，别再来了，机票不贵么。”
　　姚笑伸手揽住他，“我过来好不好，学院有旧金山的合作项目，我可以转方向，我......”
　　“我下个月，就要去纽约。”他淡淡说。
　　姚笑推开他，不敢置信，“骆漠！你是故意躲着我吗，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追的上你？嗯？你告诉我啊！”

　　骆漠无法回答。

　　夜深，两人无言各自睡在一侧，难以入眠，姚笑咬着衣袖啜泣，他忽然翻过身抱住她，头埋在她温软的颈窝。
　　“骆漠，你......”
　　“放心，我又不喜欢你。”他把人抱得紧紧的，如是说。
　　“......那你放手。”姚笑心中一片剔透。
　　“我不。”他任性地说，“你就这么睡吧，反正也挣脱不了我。”

　　姚笑左眼的泪流进右眼，“骆漠，你对我这么坏，不怕我移情别恋么？”
　　“你？”他笑了笑，“起点太高，恐难达成。”

　　次日一早，骆漠送她去机场。
　　姚笑看着窗外，海港楼刹，终归是一场梦。
　　“这不是昨天的路？”
　　“先去一个地方。”

　　远远的，晨雾中，她看见朱红的轮廓一点点显现，直到眼前。
　　骆漠将车停到桥下路边，姚笑下车，遥望那座桥，那座被誉为建筑奇迹，代表着这座城市的地标。

　　骆漠插着口袋，凝望着那座桥，侧头对她说：

　　“姚笑，谢谢你来，不瞒你说，我本来打算今晚从金门大桥上跳下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近十天改两日一更哈！之后恢复日更。
这一卷情节比较多，红楼的各个配角也都会有展开，袁庭鹤、林留荷、阮赋东等等。
姚笑和骆漠的故事不小心写多了，时间线也超出了这本的范畴，那就下一本单开吧，暂定名《云中小阁楼》，如果大家喜欢浑身是迷伪装渣男的骆漠，之后可以关注！
感谢小天使们！写得不好，多谢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