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暗恋》黄晕

38、试探

　　车子一路开到淳宜大学，温故本想说停到校门口就可以了，但是习知新的车一靠近，升降杆就自动抬起了，温故话哽在喉咙里。
　　习知新看她一眼，“车牌录入过系统。”
　　“哦。”温故回一声，贫寒无车人士的认识盲区。

　　一路驶到宿舍楼下，车灯照亮昏暗的楼口，道边一人抬手挡眼睛。
　　温故抱着保温桶下车，一眼就瞧见杵在宿舍楼口的人，“何励君？你怎么在这？”

　　何励君放下遮光的手，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温声道：“你可回来了。”
　　“有什么事吗？”

　　何励君垂下眸子，摸摸后颈，犹豫道：“怎么把我拉黑了？”
　　“啊？”温故莫名。
　　何励君拿起手机指指聊天框的红色感叹号。
　　温故一拍脑门，回想起温子因那个精分，“唉，家里小孩闹着玩来着，你别误会。”
　　“原来是这样。”何励君如释重负地笑笑，“我还以为惹你烦了呢。”
　　“哪有那么矫情，我这就把你加回来。”温故换只手抱汤，反手从包里摸手机，刚摸到，就溜了出去。

　　习知新从身后夺过她的手机，按了锁屏，抬眼漠然看向何励君，“这位是？”
　　何励君才看到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看一眼温故不悦的表情，倏而一笑，伸出手，“第二次见面了，你好，我是今年刚从顾教授那里转来红楼的，我叫何励君。”

　　习知新瞥一眼他的手，握着温故的手机双手插袋，“哦，青楼的人啊。”
　　没有一个人医学院新实验楼的人喜欢这个称呼！
　　何励君收回手，“习师弟说笑呢。”
　　他看一眼身后的车，“温故你这是刚从哪回来啊？”

　　“家。”习知新道。
　　温故瞪他一眼，“是我家。”

　　何励君抿嘴笑，“下次可以喊我去接你，反正都在学校，住得近。”
　　“不必。”习知新回道。

　　温故瞥他一眼，“你走不走啊？”
　　习知新舔舔嘴唇不说话。
　　何励君把衣袖放下来，抚了抚折痕，“那我们都先走吧，天不早了，温故你早点休息。”
　　“好，何师兄晚安。”
　　温故抱着汤踏上台阶进楼，习知新跟在身后。

　　“......你干嘛！”
　　习知新眨眨眼，指指她怀里的保温桶，“我妈让我带回去。”
　　温故理亏，“赶明儿我给你送过去！”
　　“不行，家里就一个，指着用呢。”他说得掷地有声。

　　这是跟她杠上了。
　　温故抬眉，“一定要这样吗？”
　　习知新摸摸鼻头，“我和你上去，你慢慢喝完给我就行。”他说着就要上楼。

　　“不用了。”温故张开手掌，把拧下的盖子拍到他手里，双手抱起保温桶仰头喝汤，咕咚咕咚，三分钟解决问题，她舔一圈嘴唇，把桶往他手上一放，从他口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淡淡看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习知新：“......”

　　准备拦习知新的何励君被逗笑，朝她竖大拇指，“温故，你这样的奇女子，不去参加世界大胃王挑战真是太可惜了！”
　　温故潇洒地擦一下嘴角，“哼，你们对瘦子的潜力一无所知。”，踢踢踏踏上楼了。

　　习知新拧好盖子，拎着保温桶出去。
　　“要不要一起散散步？”何励君赶上他。
　　习知新刚掏出车钥匙，用一种“您没事吧”的眼光看他，“散散步？然后让我的车在女寝门口晒月光吗？”

　　何励君蹙眉，直言：“我想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
　　“哈哈，我们俩除了她还有什么可聊的。”
　　“那可真没什么好聊的。”习知新嗤笑一声，“我俩的事你不至于没听说过吧。”

　　“那都是以前了。”何励君微笑，“谁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没做过傻事呢，但现在你应该清楚，温故已经放下你了。”
　　“我说......这位何同学。”习知新单手撑在车顶，低头眯着眼看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吗？”
　　何励君双手插袋，微微抬头，“其一，我大你一级算得上师兄，叫你一句习师弟不过分；其二，我觉得现在多余的人，是你吧。”

　　习知新摆摆手，笑得戏谑：“第一，我已经离开学校了，你可以跟着病人叫一声习医生；第二，何——医学生你啊，不是温故喜欢的类型，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吗？”他弯着眉眼拍拍衣襟，“我这样的，她追在我后边十五年了，你们认识多久？有五个月吗？嗯？”
　　他拉开车门，把保温桶放进副驾驶，起身拍拍何励君的肩，“月光留给你晒，不过最好别在女寝楼下，你们青楼名声已经够差了，我就先回去炖汤了。”

　　次日，温故回实验室，正写材料呢，姚笑偷偷摸摸凑过来咬她耳朵，“你手机铃声是啥啊？”
　　“柴可夫斯基的......”
　　“好了好了！”姚笑打断，“那短信呢？”
　　“系统自带。”
　　姚笑摸摸下巴，“□□空间背景乐呢？你们那一代应该有这情怀吧。”
　　温故瞥她一眼，“到底干嘛？”

　　姚笑叹口气，“唉，还不是何师兄，找我打听你爱听的歌，我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几首。”
　　温故：“他问这个干嘛？”
　　“嗬，你可不知道，人家为了给你发歌，天天搁宿舍楼下小树林里练，被巡逻的保安抓着好几回了。”
　　温故：“不是吧......”
　　姚笑得意洋洋，“没想到啊，本小姐第一回当红娘，就牵上线了！简直天赋异禀！”说着朝林留荷挥手，“林妹妹！快贿赂我！保佑你和阮师弟两情相悦！”

　　林留荷急得脸发烫，急忙想堵住她的嘴，“嘘！”

　　阮赋东拿着洗好的试管进来，“笑什么呢？”
　　林留荷低下头，“没什么。”
　　他又望向姚笑、温故，在后者身上停了一会儿，露出个温柔的笑。
　　温故仿佛看见小狐狸的獠牙，和温子因如出一辙地讨厌。

　　入夜，温故洗完澡坐在桌前一边吹头发一边看资料。
　　从红楼搜出来的RSL档案已经被她翻烂了，学术界和网络上对它的记述都少之又少，温故就像在将几千几万张细碎残缺的拼图拼起来，她不知道完成品的样貌，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出自谁手，为何会被放进红楼，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去探究，茫茫之中吸引着她的，是迷惘，是炽热，也是不好的预感。

　　熟悉的钢琴曲响起来，温故接起电话，是何励君。
　　“嗯？有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温故啊，你还没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刚才给你发消息，还是红色感叹号。”
　　温故回过神，“抱歉抱歉，我忙忘了。”
　　“没事。”
　　“我现在就处理。”

　　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慢脚乱打开通讯软件，把最上面的何励君放出来。
　　“好了~”
　　那边很快传来一段语音，温故点开，一段温温润润的歌声传出来，很老的歌了，正是她们在KTV合唱过的那一首。
　　最后一句是“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他唱得认真低回，极富深情，像一句笃定的承诺，又想暗暗的期盼。
　　她能想象到，穿白衬衫的理工生，笨拙地挑选歌词，彷徨地猜测心意，卷着袖子在小树林里一遍一遍哼唱，为了挑出一段最好的发给她。
　　会被来往同学传成笑话，会被巡逻保安当做不良。
　　可他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

　　这种感觉，她身在其中，又怎会不知。

　　歌声后跟着一句语音，温故贴在耳边听，那人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轻轻喊她的名字：“温故......”，良久的停顿和踌躇之后，还是把无数不适宜的话咽下，坚定而温柔地说：“晚安。”
　　带着林中热切的气声，扑在她耳畔。
　　怎能不动容。

　　她怔了一拍，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
　　误入黑名单的人被忘记，应该关在黑名单里的人，却不知何时逃了出来。
　　习知新：“下来。”

　　温故举着手机，起身到窗边。
　　那人也拿着手机抬头望，今天穿了浅灰的衬衫，比往日少了几分疏离。

　　她穿着拖鞋睡衣下去，头发还没干透，发梢微微滴着水珠。
　　习知新一见就蹙眉，“怎么这样就下来了。”
　　“你不是最讨厌等人。”
　　他微微笑，“以后可以稍微等一会儿，喏，给你的汤。”他拎起保温桶。
　　温故看着它，没有接，背过手问：“阿姨炖的？”
　　“嗯。”
　　“好大的花椒味。”
　　“没放花椒，就放了点葱姜。”
　　“还有呢。”
　　“一点中药，很难闻吗？”习知新蹙眉闻闻。

　　温故一笑，“你真的不会骗人。”
　　习知新一愣。

　　“知新，你不必对我这样。”
　　“哪样？”
　　“你不用对我好，不用关照我，不用在意我，也不用可怜我。”温故认真看着他，“我们已经结束了，林阿姨那里，如果你开不了口，我可以说。”

　　“为什么。”习知新睨着她
　　温故仰首看着她，轻声道：“知新，我打算要喜欢别人了。”

　　以前最怕听到的话，如今竟出自她之口。

　　习知新痴痴看她，抿着嘴，良久，不相信般，嗤笑了一声，“谁呀？”

　　温故舔舔嘴唇，沉吟道：“是一个让我觉得，这世界好歹还不算太糟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