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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箫声何处 ...

  •   晋国夫人生下他时,还是在蓬莱殿的御侍卿,统领盛唐最为气势汹涌的女官们,她们掌管着盛唐所有的秘密。
      皇嗣之间的关系,嫔妃之间的争斗,女官之间的政治,她们散布各个角落,从御驾亲征的战场,到亲王公主的病榻前,与嫔妃宫斗,与官员周旋,参与一次次的朝代更迭,保住一位位盛世皇帝。
      女官高位者在城郊均有私自的别苑,她们是掌握着顶尖权利和极度的自由。
      歙砚在蓬莱殿出生,却仍旧不被这些所包容。因为他的母亲还未曾嫁人,却在大明宫之中生下了一对婴孩。
      他们普一出生,便被迅速送往楚王府和逍遥王府。然后,便开始了兄妹二人与双亲的长久分离。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家庭。
      皇帝爱妃成群终日享乐又操劳,香娘子生下了孩子跟随礼部官员私奔回洛阳过起了平民百姓的日子,婴孩之中的皇子被送到楚王府,皇女被送到逍遥王府。
      “我们注定不能相见,我不会让你们与那些皇嗣一样悲哀抑郁的长大,当然,你们也不需要所谓的团圆,我们身处的环境不需要这样无谓的挣扎。”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的异常温和又慈悲,仿若是在说一件极和善的事。
      她就是这样,用最温柔的嘴脸说出最恶毒的话语。
      至此,他离开了皇宫。

      楚王府是一个很有趣的天地。
      楚王妃是南诏国的公主,后来和楚王相遇,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又坐回了王妃。她天性柔善,最喜欢安慰小孩子的哭闹,可玉郎自小便鲜少哭闹,于是楚王妃丧失了一项乐趣。
      可是,他同样鲜少喧闹和欢愉,这样的男童,带着些许阴霾长大。
      楚王是一位很英武的男子,长相显的很正直,但他有一个很不正直的爱好,就是太过爱恋楚王妃,他们之间的你侬我侬,是玉郎年幼时最经常被纠缠的噩梦。
      那时候,玉郎想,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这样的圆满的人生?
      他的疑问总是显的突如其来,楚王为了打消他各种奇怪的念头,总是丢给他很多的功课,他便也总有本事全部消化,然后继续长时间的思索,有时是坐在庭前看云卷云舒一整天都不会说话。
      他想,深沉是一种境界,太过静谧,便是极度的煎熬。
      楚王对此颇为赞同,但是一个孩童的脑子里有这些,让楚王也很苦恼。

      后来的一日,楚王妃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她坐着豪华的马车来到长安,一身素色却有繁复的花朵。
      每一种都是极致,王府里的女眷们对于她的一身装束开始议论纷纷。
      相思夫人来到玉郎面前,揭掉笠帽,让玉郎霎时间觉得凉彻心肺。
      这位夫人的画像,在他幼年时曾经由继任御侍卿柳云淑带出宫交予他。仿若是这位夫人的相貌天生是件工艺品,最适合摆放在各处观赏。
      这使他随虽然与生母只有短短的幼年时光相处,但是仍旧能够时时记得她的模样。
      相思夫人不曾老去,她拥抱着玉郎说:“你有两个妹妹,很漂亮的娇娃。”
      玉郎匪夷所思的看着她,问:“您为何如此欣喜?”
      相思夫人看着玉郎冷冰冰的脸庞,皱着眉说:“我不愿做皇后,也不愿你做劳什子的太子,我看惯了皇位交替更迭时的种种争端和皇帝即位后的无奈,再汹涌的感情都有浅淡的一天,我只不过是提前抑制了那苦痛而已。”
      玉郎摇头。
      相思夫人说:“你会感谢我的,在日后,我们这样,才叫做人生,跌宕起伏,引人瞩目,后世的传说里,你将会是特别的存在,而被人所牢记。”相思夫人抬起脸看向天空说:“他们因为你不同寻常的经历和出身而对你充满想象。”
      玉郎觉得他不需要这些,他只想要个安宁。
      可相思夫人捧着他的脸,认真的说:“你注定不寻常,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你随心所欲做出的,正是我步步为营的计划。”
      无尽的变化,正是她预知的定局。
      生命本该如此,光彩夺目,骇人听闻。

      文宗在退位于兴国二十八年,将皇位交与安宗之后退位做了逍遥王,靖宗登基之后去了天山,没有再踏入中原一步。
      安宗在载徽三年退位于武宗,做了楚王,太子监国时做了摄政王,之后便一直悠闲居于王府。
      武宗的时代混论不堪,晋国夫人在这个时候崛起,以破竹之势迅速的在旁人对于皇权的决定权争夺不休时,牢牢抓紧了政局的变换和三省六部及后宫的脉门。
      靖宗登基后,天下安定,临川王诞生了。
      现在是熙宁年间,宣宗是靖宗的皇孙,他的父亲是肃懿太子,听闻太子爱上了回鹘进献的公主,抛弃了原来的夫人,使得父子三人险些反目成仇,也幸好太子英年早逝,否则如今的皇后岂不是一名外族女子?
      历史推算到这里,他成了皇叔,所有靖宗皇子之中最年长的一位,也不过廿岁而已。
      熙宁元年,这个时候,他成为临川王数月,有着一个神圣的使命使他霎时闻名了京城。
      相思夫人在数年前已经逝去,玉郎在安葬相思夫人的玉泉山衣冠冢前发誓,要空待正妃之位为盛唐迎娶一位贤德的王妃。
      这是晋国夫人临终前对他唯一的要求,他丢下留在道观里的妹妹,独自一人前往洛阳,飞卿将他领进屋子里,那时的相思夫人面色蜡黄,却仍然有着一双异常锐利的双眼,宛若的刀刃一样舔过他的心头。
      “母亲。”玉郎拱手鞠躬。
      相思夫人点点头,冲他招手:“过来。”
      玉郎走过去,相思夫人说:“我尽我所能的在不违背心意的情况下为盛唐付出了许多,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你要做的是最艰难的事,要维系住我留下的种种线索,它们都是维系盛唐不被外戚不被女主不被篡位的种种凭据和救命稻草,现在我都交给了你,你要去物色一些忠诚而愚昧的人来支持你,我的孩子。”
      玉郎看着她,觉得第一次她是真正的流露出慈爱的神情。
      “你的妹妹,钰珏,她在逍遥王府长大,如今她即将入道观,我已经安排她在长安城之中,也安插了种子在她那里,你们是双刃剑,是双重保险,若是一方倾倒,还有另一方支撑,你们是息息相关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盛唐的日后,你明白么?”
      “我明白。”
      “好,日后你早晚会有一个摄政或是登极的契机,那么你势必需要一个贤德睿智的正妃,她必须有智慧有家世渊源,她可以是最聪颖的女官,可以是联姻的公主,但这些都必须证明她是一个绝顶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做我们玉家的儿媳。”
      玉郎抬眼看她,觉得此刻的女人充满着浸骨的悲哀。她的一生都在筹谋和策划着一个个的阴谋或是计划,每一个都安插好了许多的下一步和结局,她一直不停的追赶时代的前进,永远是高瞻远瞩,从现在已经看到了许久的以后。
      玉郎知道自己左不过是她的棋子,但却是最重要的棋子,他鼓起了勇气,这位盛唐最神秘和优雅的亲王,忐忑着问:“你爱过我么?”
      相思夫人听到这个问题,愣了片刻,对上了飞卿的眼,噗嗤笑了出来她伸出手臂,拥抱了玉郎说:“我一直是爱着你的,否则不会为你苦思着许多。”
      玉郎叹息后离开,临走前,他回过头,看到飞卿握着相思夫人的手,薄暮中的微弱暮色透过窗棂照在相思夫人的脸上,她的侧面连着脖颈的线条让玉郎恍若是看到了羽化后的仙。
      这是他的母亲,即将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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