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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3章 重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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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已经七天了,萧逍除了吃饭整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子里,或躺在床上睡大觉,其实他睡不着,过了零点还不能入梦,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心里感到恐慌起来,不读书,我去做什么,我能干什么,什么都不会干。想起小学时,妈妈叫他做饭,他不是忘记放水——煮焦了,就是忘记加火——煮糊了。离开了学校,他成了一无是处的孩子,唯一使他可以在别人面前骄傲的成绩没有了,他发现自己竟是软弱到这种地步。
刘芬兰见萧逍呆在房间里,也不来打搅他,儿子这种表现令他最为满意。妹妹萧敏是个好学的乖孩子,小学一年级的成绩很棒,成天在家看书做暑假作业,邻居们预言她将会超过哥哥,然而萧逍已经不是南桥一中的学生了。
又是一个万里晴空的早晨,太阳露出了个脸儿,想普照大地,清风从南面徐徐吹来,远处柳枝摆动,近处鸡犬低鸣,好一个舒爽的日子。刘芬兰收拾好碗筷,提着一桶衣服到溪边去洗。
“你们来找萧逍吧,他要看书,别去影响他。”刘芬兰在路上的声音传进了萧逍的耳中,萧逍抢出屋外一看,杨飞南、莫邪转身离去,走了几步,莫邪还是回头望了一眼,萧逍抓住这个机会,对着刘芬兰的背影向莫邪使劲招手,莫邪刚欲呼叫,萧逍赶紧伸右手食指按在嘴边吹了一个“嘘”的姿势。
待刘芬兰的身影消逝在溪边。萧逍跑到杨飞南、莫邪面前,劈头就说:“去哪里玩儿?”莫邪说:“你还是在家看书吧,等一下你妈知道,会骂我们的。”萧逍暗忖:妈妈就是这样,自己的孩子不学好,总怪人家把我带坏了。说道:“管她的,走,去溜达溜达。”
三人来到晒谷坪,也是暑假时期,许多少年都在这玩耍,打弹珠呀,打画片呀,打陀螺呀,不是打就是攻,萧逍、莫邪、杨飞南三人决定玩“攻城”游戏,三人画好“城池”正感到只三个人玩是不是单调了点,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三个是不是想与我们玩几盘。”却是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晃悠悠地走过来,杨飞南直起身来打了个哈哈:“怎么‘四大金刚’只到其三呀。”杨建成道:“呵呵,大发到广州挣大钱去了,听他老妈说发展的还不错。”杨飞南、萧逍、莫邪三人均想,连杨大发去广东都发展不错,不知他是干什么勾当,还是广东当真遍地黄金。
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三人一直催着“开战”,杨飞南、萧逍、莫邪也作好准备“应战”。一年前小学六年级时的“恩怨”虽然还没有化解,毕竟是同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随着时光的流逝便自然而然地淡了,尽管各自心里多多少少还留存着那么点嫌隙,也不会影响大局的,还会促进游戏的激烈化。“攻城”游戏便这样开始了……
“攻城”游戏守易攻难,莫邪占据要道,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杨建成雄赳赳气昂昂地猛闯,几次险些被莫邪推得双脚落地,柳来学、林欣平纷纷“出城”,轮番猛攻,杨飞南与萧逍交换了一个眼色,飞身而出,袭击林欣平后路,林欣平回身反扑,柳来学、杨建成向杨飞南夹击,杨飞南且战且逃,林欣平、柳来学、杨建成穷追不舍,萧逍避其锋趁其不备轻易过了关口向对方城池而去,杨建成赶忙回身保城,在城口与萧逍相遇,出掌向正要入城的萧逍推来,萧逍伸手格挡,左足正要双脚着落于城内,不料杨建成一推之力甚大,萧逍身子不稳正要踩在线上,千钧一发之刻右脚落于线外,蹦跳几步站直了身子,杨建成已向萧逍攻来,猛不可挡,萧逍斜身一让,反手向杨建成推去,杨建成攻击之时本来速度就快,再一受力,去势竟刹之不住,他也是一条“硬汉”,趔趔趄趄十来步,撑住一堵墙方才勉强站定,硬是不让另一只脚落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建成心里暗忖:萧逍这小子,今个儿我算是小瞧他了……
杨飞南被林欣平、柳来学追着满晒谷坪游走,莫邪正思量着是要去占领他们的城池还是去帮杨飞南一把。这时,杨飞南的父亲背着一张梨,牵着一头老黄牛经过,见众人玩得兴致,笑眯眯地叫道:“飞南,待会去田里看看稻子,稻田有水的话就开一个缺口,过几天好割。”杨飞南应了一声,他父亲没有停下来,农忙时节,收获要付出劳动,才能得到喜悦。
玩了几盘,杨飞南上田里去,萧逍回到家中,见刘芬兰也刚洗完衣服回来,问道:“妈,我们的稻子快熟了没有,什么时候割?”刘芬兰心里奇怪儿子为何关心起这个来,回答说:“过几天吧,和杨飞南他们合伙割,他父母人很好的,自从你爸爸不在家,这几年都是这样,他们种得多,忙不过来,我一个人,也有好些不便,大家互相帮衬。”萧逍道:“今年我也去割禾。”语气很坚定。刘芬兰本来要说,你从来没割过,还是在家看书,但一想儿子那么大了,能体会父母的辛苦,帮忙做一些事情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于是向萧逍点了点头。
萧逍找到事做,心里得到平衡,睡觉也睡得安稳。
这天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刘芬兰推门进得房来,拍拍萧逍的脸颊,萧逍“嗯”了一声,把头偏过另一边又继续他的美梦,刘芬兰伸右手捏住他的鼻子,只见萧逍使劲摇了摇头眼睛眨巴一下睁开了。刘芬兰见他醒来,说道:“你去不去割禾。”萧逍摸了摸鼻子,揉了揉双眼,望了望窗外,天灰矇矇的,显然是刚刚亮,问道:“现在去?大清早的……”刘芬兰道:“做事当然得赶早,早去早收工,去迟了,项着太阳割,你不怕晒呀。”说着拿起身旁椅子上的一把镰刀,带上草帽出门去了。
睡意又向萧逍袭来,脑海里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我说过要去割禾的,怎么又不想起床呢?”一念至此,爬将起来带上镰刀向稻田而去。
萧逍一路行来,许久没有这么早起,又是夏日酷暑,晨风飕飕,田野间稻草的芳香一阵阵送来,这时的感觉与方才在被窝里的感觉那是完全两样了。
到了田里,见杨飞南与他爸爸,杨飞南的妈妈与刘芬兰已割了不小的一块。飞南爸抬眼望见萧逍,笑道:“你不是说他不会来的,这不是来了吗?”刘芬兰虽然被抢白,见萧逍来了心里也高兴,口头上却说:“从没割过禾,来了也不顶用,凑个人数罢了。”
萧逍心情爽朗不与妈妈争辨,只听杨飞南说道:“萧逍,来,咱俩从这里割。”萧逍道一声“好”,伙伴两个又你追我赶愉快地共同努力着,对于做这种事情,萧逍是如何也比不上杨飞南了,杨飞南割下一大片,萧逍才割一小片,两人谈谈说说却也乐此不疲。
火红的太阳爬过东山,刚一露脸就好像要给劳动人民一个下马威,无情地照射下来,刘芬兰到田梗上拿草帽戴着,见儿子没有草帽,一张脸红扑扑的,便取下草帽扣在萧逍头上,萧逍虽然感到燥热,但想妈妈平日里最怕太阳晒,取下草帽还给刘芬兰,说:“妈,我不喜欢戴草帽。”
这一割便是为期一个月左右的切身体验,割禾,打禾,插秧,七月里的炎炎烈日,火辣辣的。每天都享受着衬衫被汗水浸透贴着肉身的感觉,额头的汗珠顺从脸颊流下,滚入眼睛,也是火辣辣的。这段日子对萧逍来说,饭菜特别香,人特别累,觉睡得特别好,连一个梦也没有,身体受苦了,心灵也就轻松了。
秧插得差不多了,天渐渐转凉,已是八月末,萧逍衣服里外的皮肤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手掌心多了几个肉茧,体内少了几根“懒筋”。
心里也多了一份心事,明天开学将何去何从……
刘芬兰已经为萧逍准备好行囊。是该向妈妈摊牌的时候了,萧逍心想着。
“妈,我不想去读了……”萧逍吐出了话头,刘芬兰正在折衣服的手僵在半空。
“妈,我上学期都没考……”
刘芬兰转过身来,一张脸全无血色,呆呆地站着,回想这个暑假儿子的种种反常迹象,恍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怎么不去读,不去读去干什么,不是读得好好的……”
萧逍见妈妈情绪激动,心里也一下子乱了方寸,本来想好要说的那些辍学决绝的话,犹如卡在咽喉处的鱼骨,进退两难。萧逍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不想读书吗?我真的喜欢这种顶着太阳干活的日子吗?
不敢聆听心灵深处的呼唤,也许每当有了这个念头,便触动刚刚埋藏好的那份情愫——伤心。
作为一个男孩子,即使生有着脆弱的灵魂,也要活出坚强的精神面貌来。
萧逍沉默了,心里反复地思量着,是否应该坚持下去,还是回心转意,若回心转意,又怎么面对南桥一中的老师与同学,日子又怎么过下去……南桥一中,我无论如何是不去了……
刘芬兰照样为萧逍收拾好行装,只是没有说要萧逍去学校的话,母子俩之间少了许多交谈,每次饭桌上面面相对,都是冷言冷语或轻声细语,各自满腹的心事都摆在脸上,一望便知。上小学二年级的萧敏领到了新书,迫不及待地在书本上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姓名,家门前的路上已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又一天早晨,火红的太阳也不甘落后,站立在东方的朝霞间微笑地俯瞰着背着书包快快乐乐去上学的莘莘学子们,萧逍漫步在小路上,在朝霞的晖映下如一颗含羞草,低着头,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是空是荡是真是幻……
有一只手搭上了萧逍的肩膀,萧逍回过头来,是莫邪,两人相视一笑。
“你,你……还没去学校呀。”莫邪问道。
“嗯,你呢,也应该去报到了吧!”萧逍不经意也问。
莫邪莞尔,说:“大莺镇中学,汇聚四方豪杰的地方,开学五天不算数,我与飞南便流落于此了,打算明天再去学校报到,听说那姜校长因为贪污,上学期被抓了,本学期杨校长升任,杨明照是一个不错的校长,也好,在他门下已经三年了,进入初中还能继续这种关系,也算有缘。”
萧逍心念一动,看了看莫邪,说道:“真想跟你们在一起。”
莫邪说:“如果我和飞南也能考上南桥一中就好了。”说完看着萧逍,满脸钦慕之色。
萧逍见莫邪没有明白其中真窍,也不急于点破。
“哥,哥,我到处找你……”两人转身见小跑过来的萧敏。萧逍不等妹妹停下脚步,问:“你不是去上学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萧敏高兴地说道:“今天没上课,搞了一下卫生就放学了,爸爸回来了,妈叫我找你回去。”萧逍一怔,意识到事情在父母心里的严重性,许多事情都不会是妹妹天真的笑脸所能表达出来的。
萧逍与莫邪匆匆而别,拉着妹妹的手向家中走去。
一进家门,便看到带着一路风尘之相的萧天华,行李也不似回家过年那般的大包小包了,萧天华也看到走进门来的萧逍,眼神中尽是关切与焦虑还有疑问。萧逍叫了一声:“爸……”
萧天华嘴唇动了一下,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刘芬兰在一旁道:“我打电话告诉你爸爸,他为了你的事亲自回来了,你的书读不读自己跟他说吧,我是管不了你了,也做不了主。”刘芬兰眼见萧逍在她精心铺设的人生之路上走到一半要拐弯,忙抬出萧天华来,妄想让儿子在老子的威慑下一路走下去。
萧天华接住刘芬兰的话头问:“逍儿,听爸爸的话,这书还是要读下去,你不记得是怎样考进去的吗?多少人想进都考不上。”
萧逍暗忖:爸爸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说道:“南桥一中,我是不去读的了。”萧天华的眉头渐渐抽搐,萧逍见爸爸眉上额头的皱纹是那么的深,想象爸爸这些年来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只身在外拼搏的日子,鼻中不由得酸了。萧逍伸出手去扶着爸爸的肩膀,猛地发现自己已与爸爸长得一般高了,萧天华也紧紧揽住了儿子的腰,理解道:“逍儿,是不是在学校生活的不好,受了委屈?”萧逍安慰道:“爸,我想过了,我还是去读书……”话未说完,萧逍察觉到爸爸瞬间的欣喜,妈妈神色也缓和了些许。
萧逍轻拍爸爸的肩膀,说道:“爸,有些话我想和你谈谈。”萧天华点了点头:“好,我们父子俩坐下来好好聊聊。”也许是太压抑,也许是觅到了倾诉心事的港湾,萧逍把在南桥一中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一股脑儿说与了爸爸听。萧天华从儿子的话中,虽然听出了许多少年人血气方刚意气用事的表现,但对这种个性也并非全盘否定,学校里的那种不分是非曲直乱扣帽子的作法,萧天华也大为不满,面对儿子的决定,是担忧盖过了理解。萧天华沉思片刻,凝重地说道:“逍儿,爸爸已明白你在学校受了许多冤屈,但你这一走,不是更让学校小瞧了吗?不如明天我陪你到学校去跟你的班主任与学校领导解释一下,还是继续在那读下去,毕竟考进去也不容易。”年近四十的萧天华,在人生路上已走过了风风雨雨,面对同一件事,有着更深一层的思考。
萧逍颇感为难道:“爸,南桥一中我真的是没法呆下去,我想在大莺镇中学读。”萧天华尚未回答,刘芬兰已开了口:“大莺镇中,这个学校什么样的人都有,乱七八糟的,又是打架又是谈恋爱,听说前年就在校园里,两帮学生起了争执,后来拿刀动手,大莺镇上一个学生至今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学校也不来管这些事情,只知道以各种名目胡乱收费,你进去读能学得了好!”萧天华附和声援:“是啊,大莺镇中学不是学习的地方,你既然不愿回到南桥一中,看能不能请学校将你转进南桥三中,你妈跟我说了,三中也好有熟人说话。”
萧逍本想,三中也不错,只要不去南桥一中就好,但听到“也好有熟人说话”,心里便生出反感来,倔强地说道:“我是非大莺镇中学而不去读的了。”刘芬兰气呼呼地说道:“大莺镇中,你拿什么去读,我是不会给你交学费的。”萧天华哑口无言。
萧逍见自己的意愿遭到妈妈的公然反对,心中微感焦躁起来,寻思:若妈妈不同意,没有学费,读书的事又从何说起,那也只有落到爸爸身上了,怎样才能说服他。转念又想:既然妈妈不同意,这书我读得还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干脆不读了,跟别人到广东闯一番自己的世界去。那爸爸妈妈会怎样呢?他们还是希望我读书,希望我在南桥一中,希望我将来能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可是我如果委曲求全,继续在南桥一中过那种监狱式的日子,五年后是否会如妈妈所愿,这五年我又怎么才能挨过去呢?其实大莺镇中学……如今杨校长在任,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不如我把自己的看法跟爸爸分析分析,也许爸爸会通情达理。
刘芬兰话一出口,立即后悔自己的那句话是不是说得太绝了,万一儿子赌气不读了怎么办,想挽回:“你想想在大莺镇中学读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两门加起来都不足六十分,你想跟他们混在一起,混日子,养胚子。”刘芬兰预料不及,嘴上说的与心头想的均不一致,却又不肯拉下脸来好好商量,独自坐在那里暗暗生气。
萧逍忍不住反驳:“妈,你不要一棒子打死全校的人,好学校也有坏学生,差学校当然也会有优秀的学生。这个学期杨明照担任大莺镇中学的校长,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刘芬兰刚要据理力争,萧天华赶在了话头说:“杨校长是个不错的校长呀,为人厚道,我上小学时,他便是我的数学老师,那时他还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出来的小伙子……”说着仰起了头,遥想小学的那段时光,不禁悠悠神往,只听他接着说“大莺镇中学校长换成杨老师的话,我看在这里读也不会一无是处吧!”
萧逍见爸爸的话大有许可的意思,等同于找回了自信心:“爸,我认为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成功与否,主要取决与做事的他本人自己,读书也是一样,老师与学校虽然也占有主导位置,如果学生不思进取的话,即使有再好的学校与老师,也是枉然,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他自己的好老师…好……”后来竟说不下去,声音哽咽了。
萧天华道:“逍儿,爸爸相信你,只是前路坎坷,爸爸希望你每一步都能走好。既然你决定要去大莺镇中学,这次回来我请了三天假,明天我陪你去找杨校长。”
萧逍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萧天华看着萧逍略微一怔,疲倦的脸上笑了:“也好,以后你努力读书就是了。”
杨明照由小学校长升任中学校长,职是升了,喜就没了,明知是接手一个烂摊子,喜从何来。当务之急是处理一件件烦死人的善后问题,前任姜校长虽然是因贪污新教学楼建设款项而东窗事发落入法网,但新教学楼还是在大莺镇中学校园里落成了,工程质量暂且不论,虽说在不久的将来墙壁与楼板就已出现裂痕,危及到学生的生命安全,单从这栋新教学楼高大鲜明的外观看,无疑也成了大莺镇中学的标志性建筑。
有了新教学楼,教室多了,原来的老教室一并改成寝室,只是称呼上而已,实质上是几十号人物一起卧拥,近百只脚共同散臭,那感觉也颇为声势浩大。不过这种趣味萧逍没福享受到。萧逍找到杨校长时已是开学第四天,学校却并没有正常上课的迹象,教室里校园里还是稀稀落落的人流,杨明照正面临着生源问题,招生办虽说除了几所县级中学招的学生外都一并照单发下录取通知书,但至今报到者不过三分之二,大莺镇中学招学生是不能像南桥一中那样千挑万选的,更不能等着学生来挑选,南桥一中是挤都挤不进,大莺镇中学是请都请不来,学生少老师倒舒服,但“上头”不好交待,学校的尴尬固定了杨明照的无奈,总不能把那些想进学校混日子的小混混也笑纳了吧,萧逍小学时是杨明照的得意门生,一听他说有意进来读书,也不问缘由便立马把他招了进来,安排在一个年轻老师名下的班级。年轻老师名叫陈金涛,在大莺镇中学教书一年,杨明照上任,一系列改革计划措施,陈金涛提出了不少好的建议和见地,因此受到杨校长推崇与赏识。
这天萧竹老人为这个孙子添置了一辆蓝色的自行车,为的是多年前的一个承诺,说若是萧逍考上南桥一中,老人便以自行车作为奖励,想不到的是萧逍进入南桥一中后住校,学校封闭式管理,且离家太远,用不着,反而在离开南桥一中后得以实践。
萧逍走进这个新班级是中午快上课十分,跳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躺卧着的男学生,扑卧在课桌上睡得正酣的女学生,一副副悠闲姿态。骤紧的铃声将他们从梦中惊醒,已顾不得用冷水抹把脸,也少不了流了一桌子口水来不及擦的,陈金涛夹着一叠试卷行色匆匆而来,见到站在教室后面的萧逍,停下脚步,说道:“你是萧逍吧!”微笑着看了看他,望了望整个教室,目光在教室中间一个空座上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来,坐这里。”萧逍感觉有许多双目光向自己射来,心里一阵发窘,怯生生地跟着陈金涛来到座位旁。
陈金涛走上讲台,把试卷放在讲桌上说:“开学第一天上课,还是讲上个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说着展开了试卷,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叫道“曹振英——”,只见从教室后头走上来一个脸蛋黝黑的大男孩,默然领了试卷又走回到他的座位。“邓荣良——六十七分。”黑脸男孩左边的左边,也是一个大男孩,大步跨上前领了试卷,飘然而下,萧逍从他举止神态里有感到他内心的喜悦,难道是这个分数——六十七,给了他如许的宽慰,正自想着,却见邓荣良含笑着向这边看来,萧逍赶忙收敛心神,回思他方才的眼色,不由得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心一跳……“曾珍——六十三分。”一团黄影从眼角闪过,萧逍不知不觉间微笑了,回顾邓荣良的笑脸,竟是堂堂一表人才。
一袭淡黄连衣裙的曾珍右手紧握着试卷走下来,嘴角似笑非笑,一张脸儿白里泛红,两个酒窝若隐若现。陈金涛念一个名字,上一个去领试卷,教室里近六十张桌椅,幸好只有三十几号人物,不久便差不多每个人手里都有试卷了,萧逍发现没念分数的都是不及格的,占大多数,八十分以上的廖廖无几,六十分到七十九分的屈指可数,顿时信心倍增。
“屈横波——刚好六十分。”……“屈横波——”一个同学回答道:“没来。”陈金涛望了一眼下面,又念道:“萧逍——”
萧逍初时没有注意,回过神来却又怕本班有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人闹出笑话,瞬息之间踌躇不定,这时有只柔软的手碰了一下他,有个细微的声音说道:“叫你上去领试卷……”萧逍刚要起身,试卷已到眼前——萧逍犹豫了一下,忙伸手接过,试卷后面一张俏脸嫣然一笑,萧逍如浴春风,想说句感激的话,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待下定决心已失却机会了,帮他拿试卷的女孩已坐了下来,就在他前面,那一束黑发还在晃动,陈金涛老师也准备讲课,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领试卷时的嘈杂,萧逍在短时间里经历课堂的活跃与肃静,还有温情,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班级。
在南桥一中,虽然班上也是男生女生,却是一张张僵硬的脸,后来更是发展成冷漠,每个人都是一副唯我是才的神态,连说话都是小心谨慎的,或多或少搀杂那么点虚伪的成份,为了分数为了在老师心中的地位,为了能在老师那得到多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刚到大莺镇中学,萧逍开始显得有点木讷,但很快便融入到了这样的气氛中去。
环境的转换,萧逍也能用心听课了,虽说在南桥一中落下很长一段时间的课程,可是手上这份试卷对萧逍来说,却便不甚难,萧逍一眼就看出,大莺镇中学考试的试卷比起南桥一中浅显多了。在座的同学好像没有跟萧逍一致的认为,从他们不懂好问的程度和陈金涛不厌其烦讲解的耐心,还有试卷上大大小小的红色叉叉便可看出。
陈金涛的课也讲得通俗易懂,有时为了更有力的表达与形容甚而用上地道的方言,普通话与特色方言的完美结合效果竟其妙如斯,大部分题目,萧逍在讲解第一遍时便即明白了,剩余的时间他想了一些其它的事情,首先感觉到自己坐的位置绝佳,居中,看黑板听课都是上上之选,又感觉到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位置,其它同学坐这里也许更能体现它的价值,坐这么正的位置搞小动作都不是那么随心所欲,这个位置没人选,难道其他同学早就想到这一层?再而想到同学之间的互助,在南桥一中被人冷落了那么久,竟然感动起来。
“第七道填空题,我们班竟然没有一个同学填对……”萧逍回过神,看那道题目,陈金涛见萧逍不以为然的神色,心想:杨校长说你是南桥一中回来的人,何不借这道题考一下你。便说:“萧逍,你来答一下。”
萧逍起身答道:“最后结果应该是‘1’吧——”用了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在座的同学见答案来得太过于简单,对它的正确性都不抱多大的希望,却未料陈金涛认可地点点头,轻声道:“对了。”其实萧逍心里清楚,答对这道题侥幸的成份较多,解答的过程与步骤都是萧逍知道的内容,虽然繁杂了点,弯转了几处,却又恰好以前做过这一类型的题目,萧逍自有解答这种题的一套化繁为简的妙着,填空题更好,一个“1”填上去,那些过程理所当然全免了。陈金涛正一步一步讲解这道题。
萧逍发现陈金涛说“对了”的刹那,班上很多同学都投来钦慕的眼光,顿时感到有点飘飘然之慨,坐在萧逍前面那女孩也回眸过来,萧逍与她目光相遇的瞬间,一抹红晕悄然爬上了脸颊。萧逍伸手摸摸发热的双脸,不由得向那女孩的背影望去,目光落处却是女孩润滑的后颈,及与头相接细微的毛发,萧逍心灵一颤,穿过女孩肩头的空隙,望着摆在她桌上的那份试卷,跳入眼帘的是试卷正上方,红色水笔书写的“42”两个阿拉伯数字,心里忍不住“噗嗤”一笑,萧逍惊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禁暗骂自己:你干嘛笑人家,人家考四十二分怎么啦。顿时懊悔不已,转念又痛诉:你连分数都没有,你以前考那么多分那是以前的,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啦,还不是跟人家同坐在一个教室里,还坐在人家后面,再再说啦,你现在进了这个班级,若按先入门者为大,你还得叫人家一声师姐,嘻嘻……想着想着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
萧逍的眼光终于触到他的目的地,口里咀嚼着“齐灵香——”“齐灵香——”“好名字!”萧逍感觉有人在注意着他,偏过头一看,那穿淡黄连衣裙名叫曾珍的女孩正微笑地偷瞧着他,与萧逍目光一碰,连忙埋下头看试卷,萧逍想:好面熟的一张脸,似在哪见过,似曾相识?
上了一个星期的课,杨明照见初二初三的学生来的实在太少,原本五六十人一个班,现在多则三四十,少则一二十,于是将初二原来的十几个班,合并为七个班,每个班又有五六十人齐聚一堂,初一的学生总数倒是盖过了二三年级的总和,只是暂时性的,即使正常上课,学生的来来去去也毫无定数。
陈金涛身体力行,奔走各个犹豫不决不想上学学生的家庭,极力游说,或挽回了一两个,或者读了三天后又走了。学生辍学的缘由各自不一,有的是根本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不想读了就不读了,有的思想极为开明,精打细算到以后的以后,觉得读到毕业工资抵不了学费,干脆不读了,有的看得很深很远,看出百无一用是书生,及早离开学校去学点有用的东西,有的后台较硬,挣大钱找好工作不需要通过读书这条有坡有坑的路,没必要读直接走上岗位,有的想读书,但家里穷得丁当响实在供不起,不得不读了……不一而足。
学校这一分班合班,杨飞南在混乱中被抛到与萧逍一个班,两人心里暗喜不已。
这天,萧逍、杨飞南、莫邪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山道上,这是潇水村通往大莺镇中学的一条山路,自行车轮子滚着山路上的小石子,叮叮当当作响,与两年前三人一同走路去杨柳小学上学,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萧逍一路冲在前锋,享受着风一般的感觉,脸上流露着久违的微笑,舒爽惬意尽在他们飞驰间,杨飞南使劲踩了几脚,追赶上了萧逍,说道:“萧逍,你跟你的小情人重逢啦。”声音被迎面而来的晨风一吹,传到骑在后面的莫邪耳朵里,乍一听,莫邪险些连自行车的龙头都拿不稳,随即哈哈大笑,传到萧逍耳里的只剩余音,萧逍偏过头问道:“什么?”杨飞南仰着头大叫了一句:“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谁呀……”萧逍又问。
“曾珍,怎么就忘了,你们那时在学校里都手挽着手,亲密的不得了,连老师都说你们真相好!”杨飞南解释道。这句话终于勾起了萧逍的回忆……脸不禁红了……
“你们不能手牵着手——”还是两小无猜的年龄,从这一句话开始,使两个孩童的心灵不再纯净,那一段往事又回到了萧逍的脑海里,说这句话的老师,还有在一旁嘻笑的老师和高年级同学,还有那些指指点点,她走了,跟着她的父母离开了潇水村,他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他再也没有牵女孩子的手,她成为他静夜里的回忆,他也会出现在她梦中,时而痛苦时而甜蜜,他叫萧逍,她叫曾小红。
“是呀,是她,七年了……”萧逍喃喃自语。
“真是有缘。”杨飞南啧啧赞道,他比萧逍大一岁多,知道这段历史。
“萧逍看路,前面是沟!”莫邪在后面叫道,萧逍回过神来,急转脚踏车方向。紧随其后的杨飞南眼看前轮就要撞到萧逍的后轮上,连忙一个急刹车,两部自行车还是相碰了,随着“哐啷”一声响,杨飞南萧逍双双向两旁倒去。
莫邪赶将上来,扶起他们俩,问道:“你们没事吧!”杨飞南拍拍身上的灰尘回答道:“没事。”萧逍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没有掉进水沟……
太阳刚刚爬上东山,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三人来到学校还早,没有人知道他们刚才摔了一跤,哪里痛只有自己知道。
莫邪径直到他班上早自习,萧逍杨飞南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三个人在出黑板报,其余寄宿生都吃早餐去了,走读生大部分还没到。
黑板报外框已画好了,邓荣良蹲在课桌上正画着刊头,曾珍、屈横波在一边看着,萧逍看那“太阳底下最光辉的形象”画得并不怎么样,能看出来只是一个粗糙的形,人类的工程师没有灵魂了。邓荣良跳下桌子,远看了一下,不满意地莞尔一笑,又迅速跳上桌子,却将他的劳动成果全部毁灭了,再跳下桌子拍拍双手的粉笔灰,说道:“等下再来画,我肚子饿了。”说完看了一眼曾珍低着头走出教室,曾珍与屈横波已吃了早餐,看着邓荣良狼狈的背影,笑了。
杨飞南见萧逍悄悄注意着曾珍笑颜如花的脸,说道:“萧逍,你来画呀,你平时不是画的挺绝的。”萧逍也早已心动,屈横波、曾珍一听杨飞南此言,转头对萧逍询问:“你来画一下看看……”曾珍不等萧逍回答已为他准备好了粉笔与参考图,萧逍观察了一下整个版面,见这报出得并不讲究,从已出好的一版文字与插图来看,很“粗糙”而已。打定主意的刹那,心里已有了怎样构图的意识,伸手拿住曾珍递过来的参考图,迎接了一下她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无处诉说,萧逍却不接她左手递过来的白色粉笔,而是在桌子上粉笔盒里拿了一支蓝色的。
刷刷几笔,一个端庄人物头部外形便勾勒了出来,半刻钟不到,眼睛鼻子眉毛嘴也都应运而生,杨飞南与曾珍一直看着,间或窃窃私语一番,杨飞南说了一番话招来了曾珍的一顿粉拳,好像提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萧逍在上面听到一丝半缕,感觉说的有关自己,但专心致志画画,也不为这些事情干扰,只管塑造自己心目中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屈横波查找了一会儿资料,本来准备往板报上填内容,见萧逍画得明快,便也站在一旁观看。班上同学陆陆续续而至,见萧逍画得神形兼备,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画得不错!”一个同学由衷赞道。萧逍回过身来,见是吃完早餐回来的邓荣良,萧逍对他报以一笑,说了声:“谢谢!”换了支红色粉笔又画了几下,跳下桌子,与一众同学欣赏自己的大作。邓荣良对萧逍说:“你以前学过画吧!”萧逍腼腆笑笑:“没有……只是有这个爱好……”邓荣良感佩道:“我去年进过培训班,但没你画得出色,也很喜欢美术,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萧逍心里怪不好意思,嘴上说:“互相学习。”看了看刚画就的刊头又道:“你把刊题题上吧!”邓荣良转头对屈横波说:“还是你来题。”
屈横波跨上桌子在刊头的左侧认认真真书上“园丁颂”三个大字,脑袋向后远离黑板左右看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将“园丁颂”三字擦了,邓荣良也见字与图不甚协调不能融洽,屈横波跳下桌子,对萧逍说道:“还是你来写……”萧逍接过粉笔跳上桌子随手书上,说也奇怪,整个画面看起来舒服多了,要单论粉笔字,萧逍并不比屈横波写的好,但萧逍的刊头有着自己的特色,竟然有排斥别的元素的意味。也就是共性化与个性化的区别,也可以说是书法与绘画的区别,练书法是要不断地临帖,宋体、魏碑、隶书……每一种字体都有自己的风骨,而要练出一种字体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干人围着一种字体挥毫,当年的个性便也演化成了如今的共性,否则宋体也不能称其为宋体魏碑也不能称其为魏碑了,好比中国古体诗词的“律”,都形成了一定的格调,胡乱模仿是不能得其神髓的,那可是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化,要突破传统,难,要继承与发扬,也难,但有“志”的中国人不怕这些,或许这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精神所在,总而言之,书法注重一个“练”字,绘画则更注重“灵气”一些,一味临摹名作名画是不可取的,你要到大自然去吸收灵感,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天地万物的美,心灵了自然手巧了,画面也就自然有了神来之笔。屈横波练的是楷书,一手行楷字写得很严谨,而萧逍自小就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小学时便常因为字写得歪歪斜斜太随意而被老师罚抄课文,但萧逍死性不改,一路发展下来,字写多了渐渐少了以往的涂涂圈圈,便也自成一手流畅的漂亮字体,飘逸刚劲利落。
陈金涛恰在这时走进教室,见到新画的黑板报刊头一改老式韵味,停下脚步观摩起来,萧逍与一帮子同学趁机溜回自己的坐位,谁也没有注意陈金涛正微笑地频频点头。
每逢节日,学生的心里都有一股骚动,愈是在课堂上,心里的骚动也就愈盛,尽管不是他们的节日。老师看出了学生们的心思,省略了许多要讲的内容,早早便下了课,上课时死气沉沉一个个的,一下了课个个就变得生龙活虎的,屈横波收拾好书本朗声说道:“今天教师节,又是周末,我们一起去溜冰好吧!”此建议一出,班里立即有几个同学随声附和,一行人边谈边说下了教学楼,萧逍、杨飞南转向车棚,曾珍在后面喊道:“萧逍……杨飞南,你们不去吗?”萧逍本来要说“不去”的,见邓荣良不在,犹豫了一下,杨飞南推着萧逍说道:“去,去,去,怎么不去!”
萧逍回到曾珍身边说:“我不会溜冰……”曾珍笑着说道:“我可以教你。”
出了校门口,萧逍见曾珍停步不前,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事吗?”也停下脚步等她一起走,曾珍忽然有些羞色,轻声说:“你先去溜冰场吧……”萧逍见屈横波一干人,自顾自的走路,杨飞南也跟在他们后面,想了想忙追了上去,走到拐弯处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邓荣良从学校里奔跑出来,曾珍见到他时脸如春花初绽,萧逍黯然神伤,转过头默默跟在杨飞南屁股后面。
进了溜冰场,萧逍刚穿上溜冰鞋便摔了一跤结实的,好不容易爬将起来,只感到重心不稳,人是清醒的,身子却如喝醉了酒一般,向东倒——向西歪,“噼里啪啦”又是仰天一摔,萧逍正痛得咬牙切齿之际,也是“噼里啪啦”一声,接着连声价响,噼里啪啦倒成一片,这一壮观景象令萧逍忍俊不禁,一边笑三边痛两只眼睛不由得冒出泪花来。萧逍发现飞南也倒在人群中,想过去扶他,无奈连自己都爬不起,挣扎了几下,左臂忽然多出了一道力量,萧逍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回头一望见是曾珍,心里甚是受用,刚才摔的部位也不感觉疼痛了。曾珍如温玉般的手还扶着萧逍的左臂,热度传遍了他的全身,只听得曾珍轻声说道:“我拉你滑一圈……”
悠扬的音乐绕着溜冰场,伴随着溜冰鞋轮子滚动的节奏,追逐着年轻人欢快的身影,曾珍与萧逍终于又双手互握了,萧逍一步一步艰难地滑动着,曾珍耐心指导:“身子向前倾……对,尽量向前倾,就不容易摔倒了,右脚用力滑动,左脚掌握好方向……对,开始的时候慢慢来……”
萧逍一一记在心里,并且心领神会,比读书写字干什么都认真,半圈下来就已不似刚出场时那么被动与狼狈了,猛然想起杨飞南,萧逍暗骂自己是重色轻友的家伙,转身一看,不由得在心里大笑,原来一漂亮妹妹正拉着杨飞南的手慢慢滑行着,顿时大感快慰。曾珍对萧逍说道:“你自己滑一下试试。”放脱萧逍的手掌,萧逍有些失落但满心欢喜,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能独自慢慢滑行了,曾珍觉得小功告成,轻滑几步,并不怎么用力,但她好像身轻如燕,轻快地迎接上了前面邓荣良等待她的一只手……
萧逍自己滑了一圈,毕竟还是累了,滑到边上扶着栏杆。
“要坐吧,萧逍。”萧逍见齐灵香拿起凳子一端的书包,为他腾出老大一个位置来,足够萧逍好好歇息的了。
萧逍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不溜?”齐灵香微笑着说:“我怕摔跤。”萧逍想着自己不知已摔了多少跤了,说了句“是呀……”后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坐着,听着音乐,盯着场上溜冰的人。
曾珍与邓荣良手牵着手,轻快地溜着,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与和谐,展现着青春,萧逍将这些看在眼里,怎么也无法忍心去打乱。天色已经不早,是该回家了,萧逍脱下溜冰鞋,准备叫杨飞南,却见杨飞南还在跟那漂亮妹妹跑,便先与屈横波等人告别,屈横波说也该走了,在旱冰场上滑了一圈,通知了“各路人马”,不一会儿,大伙都换了鞋子,曾珍、邓荣良、杨飞南也都在系鞋带。
这时,溜冰场上又进来了一伙人,其中一个道:“哈哈,萧逍、杨飞南,怎么这么快就不溜啦。”却是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与他们班的几个同学。杨飞南说:“不能回去太迟了,你们玩吧。”一行人便径自出了溜冰场。
悠扬的音乐停了,随之而起的是一首火爆的歌,嚎叫着震耳欲聋,杨建成一伙人走到漂亮妹妹面前,漂亮妹妹坐在凳子上并不站起,冲其中一个叫道:“敫华,你们去死啦,怎么现在才来呀。”
那叫敫华的一边说道:“婉儿,你来多久了?”一边向老板打了个招呼,跟着坐在漂亮妹妹婉儿身旁。老板已拿了五六双溜冰鞋出来,敫华接过一双溜冰鞋,对婉儿说:“刚才程虎叫我过去了一趟,帮他去借了一千块钱,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婉儿说:“你带这么多人,不会是去抢吧?谁肯借钱给你。”敫华说道:“是以程虎的名义借的,他先打了电话过去,只是叫我们去拿,他今天打三公输了点。”话落鞋也已穿好,敫华挠了挠头站起身来,蓄了一下势,用脚尖落地小跑起来,六七步后忽然一个高跳,落地的刹那“咔嚓”“飕——”,偌大的溜冰场已去了一半,前面两个溜冰人看他来势凶猛,急忙避让,敫华从他们身边“溜”过,带起一股旋风,两人呆在当场,其中一个脚下的轮子不知何时被惊动了几步,人向后倒去,另一个扶之不住,双双跌倒在地,耳朵刚贴地,听到溜冰鞋轮子滚滚声响骤然而近,斜眼瞥见一双溜冰鞋向着自己的头部冲来……
旁边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眼见敫华就要撞向两人,说时迟那时快,敫华双腿微弯一弹,轻轻巧巧从两人头上飞身而过,回头冲闭着眼睛抱作一团的二人得意地笑,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三人跟着起哄,马哨声、怪叫声随之响彻整个溜冰场,那两个溜冰人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着到一旁的长凳上稍稍喘了口气,便换了鞋急急忙忙出了溜冰场。
夜暮已降临,敫华、杨建成、婉儿等还在疯狂忘我地溜着冰,音乐开得更加劲爆,他们也更加疯狂,什么“一”字形,“倒”溜,“冲”浪,尚有穿着溜冰鞋翻跟头等等绝活,至于接龙,推车就更加见多不怪了。有了他们的“表演”,其他的人只好靠边站了,幸好溜冰不比打麻将,玩的人不累看的人受罪,某些人就喜欢看。
场外便站着两个只为观看的民工,他们也不过二九年华,脸上几经雨淋日晒的黑肤,已明显留下过早承担生活的痕迹,他们也属于年轻人,比溜冰场里的人大不了几岁,看这些年轻人溜冰却成了他们唯一的休闲,白天他们要干活,晚上不是特别的日子也要干活,日子特不特别包工头说了算,每天吃饭的时间他们总会在溜冰场外停留一阵子,他们今天是洗了个澡吃了饭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再来的,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溜冰场里飘荡的音乐,飞扬的步伐,刺激这两个青年民工的心蠢蠢欲动,婉儿的一个回眸,两个青年对望一眼已决定进入溜冰场,看着那张空着的凳子,两人欣慰地迈出了脚步。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场上的溜冰人,可以得见他们进入这里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终于快到那条长凳了,长凳的后面是溜冰场老板的鞋架,两个青年加快了脚步……就在一个青年迈步的刹那,一个溜冰人绊了一下他迈出一半的脚滚倒在地,青年歉然,走上前伸手去扶。
照说像敫华这样的溜冰技术,是不会如此被人轻易绊倒的,但他确实摔在地上了,滚了一个优美的圆弧,没等青年的手伸到面前,脸上已变色,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甩在青年的手上,敫华没摔痛却真的抽痛了,真的火了,已前抽人家没遇到这种情况。青年收回了手,颇感惊讶,呆呆地望着敫华。敫华迅捷爬将起来,冲着青年叫:“你他妈的踢到我了怎么办。”
青年愣了一下说:“对不起,你溜得太快冲过来……”敫华截住话头说:“拿两百块钱医药费,这事就算了。”
“两百块。”青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子口袋,说:“是你闯到我的。”
敫华指着青年,又指指地板,吼道:“这里是溜冰场!”话声未落,脚尖已落在青年的腿上,敫华本来要用拳的,那是老习惯,但刚才有了前车之鉴,即时改拳为踢,青年冷不防又中招,愤然道:“讲清楚些,你怎么打人呀你……”
“就是打你又怎么样!”敫华扬着头说道。
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一干人等渐渐围拢,敫华气焰暴涨,发狠似的拳打脚踢,青年有了警惕一一挡开,敫华见不能打到青年身上突然停止了攻击,又与他吵了起来,老板来劝架了,但他们越吵越凶,杨建成一干人等与另一个青年也加入了“战”场,这一推波助澜,眼见一场恶斗就将一触即发。
敫华从来都是以多欺少,持强凌弱,今个儿心头明白在青年手下没占多少便宜,老招术又再使将出来,刚与青年拳对拳的那两下子,此时已感到手掌隐隐生疼,索性与青年对骂得声泪俱下。杨建成背后的一个人悄然离开了溜冰场,只见场外进来了几个人劝架。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老板火着对两青年说:“你们快点出去……”两人无动于衷,劝架人无能为力,出去了,只见柳来学与林欣平随手关起铁门站在门边……
女老板絮絮不止,旁观着低声细语,敫华和青年吵架的声势并没有丝毫消弱。敫华是越吵越勇,俩青年还祈求着公道自在我这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忽然,场外凶猛地来了两辆摩托车,站在门边的柳来学与林欣平立时大开铁门,只见从摩托车下来几个后生如狼似虎直冲吵架人群,杨建成让出一条道,几个后生二话不说,抓住两个青年就是狠狠两拳下去。
旁边一溜冰人低声说:“程虎来了,前面进来那个高的……”
另一个溜冰人怕殃及池鱼,说道:“咱们换鞋子走吧……”
“看看嘛,他打的又不是你。”
两个青年已滚倒在地,身子一阵抽搐,四支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程虎几个后生还在进行这一顿猛打,敫华更是发狠发泄地在青年的头部背部胸口拳打脚踢,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看得手脚痒痒的忍不住地向青年补上几脚几拳,不到三分钟,程虎一群人又凶猛地骑上摩托车走了,敫华、杨建成、柳来学、林欣平、婉儿走了,一些溜冰人陆续走了。俩青年满脸鲜血,吃力地爬将起来,还傻愣愣地站在门旁作留恋状,手轻轻地摩着脸,只是鲜血,没有泪水,口中叨叨,不知说些什么,一个青年拉了一把另一个青年,两人低着头,脚步蹒跚地走出门口。
女老板扫着地上的两滩鲜血,推卸,指责地诉说:“你们不溜冰,跑进来干什么,还撞到人,先前叫你们快点出去,你们偏不听……”
溜冰场一下子静了下来,风波结束了,是不是这样的风波真的结束了?
溜冰场里只剩下一些轻快地滑着冰和认真学溜冰的少年人,他们无奈漠然地回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