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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是我意愿,是我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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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飘飘荡荡,像是聚散无根的浮萍。
她飘过山野大泽、碧海蓝天、高山低谷……最后缓缓落在那一方琉璃的高台上。
琉璃五彩绚烂,阳光明媚刺眼。
满目都是艳红的绸缎,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你穿红衣最为好看……”
谁?
她猛地回头,眼前的五色倏忽变灰,又刹那沉入黑暗。
寂静无声的漆黑世界里,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她一步步向前走,没有意识、没有情感、没有时间……
直到那一声冷沉的话语。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什么?
天地骤白。
骤然亮起的颜色,刺得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豁然睁眼,眼角还留着那一滴泪水。
唐糖揉了揉眼睛。
入目的,是雪白纱帐、雕花床顶。
意识还有些迟缓。
“……”
“醒了?”
一声低沉的问话,纱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挑开。
那个一身是雪色的男人端着一只瓷碗,坐在了她床沿。
“药,喝了。”
唐糖迟疑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惊讶道:“师傅……?”
“嗯。”
白九微拿着瓷勺,舀了棕黑的药汤,递到她嘴边,面色冷淡:“张嘴。”
唐糖愣了片刻,马上摇头,“我自己来!”
可她一抬手,便牵动了浑身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还有伤,行动不便。”
“张嘴。”
“哦。”
唐糖不再拒绝,乖乖张口,一口一口地喝着他递过来的药汤。
苦涩、麻醉、味道恶心。
她一边皱眉,一边咬牙喝了。
半刻后一碗见底。
“你躺着继续休息。”
白九微淡淡地说着,就要起身。
唐糖连忙叫住他,“等等!”
“呃……师傅你不跟我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吗?”
她只记得她放着“劫雷”风筝,跑到了刑堂的大殿上,打算把人家大殿劈了。
然后刑堂大长老冒了出来。
这老匹夫哔哔一顿,说不过她,就要弄死她,引动了洞玄期的劫雷。
啪啦一声。
雷打下来了。
……
她只记得这些。
白九微顿了顿,直截了当,“你已经渡过天劫,升入大乘期。”
唐糖:“……”
这不是废话么。
“你再详细点?”她看着他。
白九微又坐了回来,思忖了片刻,才道:“洞虚期的劫雷,被赤色留仙裙挡了大半。”
“你受伤虽重,但不会死,养养就好。”
“我正巧回来,给你收了尾。”
说完这三句话,他便停了,只看着她,然后道:“详细,便是如此。”
唐糖叹了口气,行吧,白九微这性子,能说这么多,已是不易。
具体如何,她不如问别人。
“好的,我知道了,师傅你去忙吧。”
她赶人了,捏着被子平躺下去。
身体的知觉似乎这时候才全面恢复,她只觉得浑身都古怪,发痒的、剧痛的、又痒又痛的,零零散散纠缠在一起,好不难受。
白九微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我再去药堂给你拿些药。”
人走了,还给她把纱帐放了下来。
等他终于不见了。
唐糖才开始小声“哎呦”。
这身上是太难过了。
和食灵蛊的绞痛还不一样。
又痒又疼。
仿佛是爬满的蚂蚁在噬咬。
“小白,到底发生了啥,你说说?”
她一边哎呦,一边呼唤着脑海里的系统。
“……”
“小白?”
没声回应,唐糖心里咯噔一下,系统别是出问题了啊。
“小白你没事吧?”
“小白……”
“……你以后,不要再胡来了。”
良久之后,小白缓缓出声,不再是嘲笑的语气,严肃道:“若是按照既定的轨迹来,就不会出问题。”
“就像这次,张青本该就是被废灵根,驱逐出外门。”
“你为了救他,惹出这档子事,差点身死……”
唐糖撇了嘴,“我不可能看着他被废。”
“反正最终目的是让他学习‘天魔大法’,他只要学了便好,废不废灵根无所谓的。”
“而且……你看我现在也不是好好的吗,没事的。”
小白沉默了一下,最后咬牙气道:“你就是歪理一箩筐!”
“……以后少给我搞事!”
“若我兜不住了,看你怎么办!”
唐糖点头,“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发誓以后不瞎搞事!”
“然后……小白最厉害了,最靠谱了,肯定兜得住啊!”
“你最后那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可是听见了,真暖心!”
她笑眯眯的夸它。
小白:“……”
“对了,你说说,我晕过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唐谈跳过这个话题,“白九微这厮讲话的德行,不清不楚的,我还得自己猜……”
小白沉默了片刻,嗤了一口气,给她解释,“白九微给你的赤色留仙裙,挡住了劫雷的大半威力。”
“他来得时机正好,又替你扛了一小波劫雷,算是让你成功渡劫。”
“而后,面对刑堂诸人的攻讦,他全挡了回去。”
“还给了玄天一记剑杀,化神期的,打得这老头嗷嗷直叫……也算替你报了仇。”
唐糖听到此处,嘿嘿一笑,“这敢情好,以强欺弱,以小欺大小,遭报应了吧!”
玄天这老头引动洞玄期的劫雷打她一个大乘期。
白九微就能用化神期的剑杀,打他一个洞玄期。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给她师傅点个赞。
小白哼了一声,继续道,“之后便是把你送回来养伤,赤凡来了几次。”
“青风也是。”
“嗯,青青呢?”
小白一顿,然后才慢慢说,“在殿外跪着呢。”
“跪?!”
唐糖一惊,猛地坐起身子,又呲起了牙,“为什么要跪?”
“两方妥协后,算是对杀凡之禁的惩罚。”
“还有因他而起的这次劫雷事件。”
“啧,你伤还未好,别乱动……”
唐糖已经从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往外殿走。
穿过回廊和山坪,便是宽阔无比的大殿广场。
广场由青精石铺就,光滑平整又坚硬无比。
那个纤瘦的少年,便跪在此处,一动不动,像是一尊了无生气的石像。
“青青!”
遥遥的,他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他微微一动。
“青青!”
那声音来得更近了。
“哎,女娃娃来了!”
断剑里的徐老头一声提醒,他凝滞的思绪终于活泛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
僵硬的五指,抓到了一只柔软温热的手。
“……师傅!”
声音嘶哑,他抓着唐糖的手。
死死抓着。
唐糖已然走到少年跟前。
他跪在地上,身子瘦削,却挺得背脊笔直。
苍白的脸上,缠着一层纱布盖住了双眼,似乎是受了伤。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得轻松,“就是被雷光闪了眼,过几日便好。”
“师傅你身体如何?”
“可有疼痛?”
“可是无恙?”
一连三句问话。
“我自然没大事。”
“你先起来,别跪着了。”
她说着,扶住张青的胳膊,轻轻用力。
张青一顿,并不站起,低声道:“……还差七日。”
“什么七日?”
“犯律罪惩,无食无眠,责跪十日。”
“所以你已经不吃不喝跪了三天?”
唐糖眼里冷光一闪,“你没有错!”
“罪个屁罪!”
“刑堂那些老匹夫若是不满,让他们再来寻我!”
左右白九微都回来了,她还怕什么刑堂。
“师傅,我……”
“别废话了,走,我们进屋歇着去。”
唐糖冷声说着,也不挑动作,直接伸手拎着他后领,像是提猫儿似的抓起来。
“哦呦,你这姿势我可是没见过……”
徐老头此时蹿了出来,围着他们绕了一圈。
他砸吧着嘴,瞧着张青这小子的样子,笑得分外开心。
唐糖全当没见着。
张青有些局促了,“师傅,我可以自己走……”
“你别动,小心我给你扔出去。”
唐糖威胁了一句。
他便不敢大动了,只能尽力蜷着四肢,被她提回去。
“小子你现在还真是乖如猫崽啊,你师傅的话都听,怎么就不听我话呢……”
张青:“……”
进了内殿,巨大的金玉屏风背后便有个小小的侧室,里头放了桌椅软垫。
她将人放在软座上,自己也寻了个坐处先歇着。
“你先坐坐,缓上一缓。”
“等好些了,你回自己屋里去,再叫人给你拿点食物饮水。”
少年轻轻摇了头,“师傅不必忧心我。”
“我已然金丹,便是十日不吃不喝,也无碍。”
唐糖一顿,扭头去看他,眼瞳睁大,“你金丹了?”
少年嘴角一弯,笑起来,“是,我金丹了。”
“那可是好事,这以后,我们第九峰个个高阶,谁还敢搞事……”
“……对不起。”
他忽然开口,少年的清亮音色都沉了下去。
“嗯?”唐糖一愣,有些奇怪。
“师傅此次受伤,全是因我而起。”
“……劫雷天威,一着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是我,害你。”
他微微咬着下唇,攥紧了拳头。
唐糖笑了笑,“没事的。”
“我说了要护着你的。”
“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而且我护你,是我意愿、是我选择,最后结果不论如何,都是我自愿承担,与你无关。”
“何况,你师傅我命数不绝,怎么会轻易就死。”
“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
她说着微微呲牙,身上还是隐约地痛。
徐老头啧啧嘴,“小子,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你若是足够强,需要这女娃娃来护?”
“你若是足够强,护不住这女娃娃?”
张青:“……”
唐糖咳嗽一声,“好了好了,此事便算揭过,接下去,好好修炼。”
她还没开口再说什么,便听得一声呼唤。
“糖儿。”
一听这称呼,唐糖就起鸡皮疙瘩。
抬眼便见着那一身雪色的白九微抬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