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2、冬夜

　　“青儿，快跑！”
　　“不必记着报仇，活下来就好……”
　　“活下来就好！”
　　“……娘！”
　　浓黑的烟气和滚烫的火焰扑面而来。
　　他骤然睁眼，是黑沉沉的天色。
　　梦里他竭力伸出去的手，在现实里，却只能抓住冰冷的雪花。
　　冰冷的，在他手心都不会化开。
　　正是冬夜，冷风吹雪。
　　他在角落里，慢慢蜷起身子，漆黑的眼睛盯着铁笼之外。
　　昏暗的天色之下，是无尽的落雪荒原。
　　“啪——！”
　　一记鞭子响亮地甩在底下的人群身上。
　　“快点快点！”
　　“不想死就快点走！”
　　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脸庞通红，显然冻得很。
　　挨到鞭子的人，只是低低叫了一声，连喊痛的力气都没了。
　　“啪——”
　　又是一记鞭子。
　　车夫的叫骂声中，人群麻木又疲惫，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
　　“啧，真是贱，一戳一蹦跶，不打不行！”
　　车夫搓着手，呵出一口白气。
　　这是一列运奴的队伍，从北地来，往南方去。
　　大都是流民，被这群奴贩商贾抓了，准备卖到大都市里。
　　男人拴着链子走在下头，小孩和女人算是得到些怜悯，坐在铁笼车里。
　　十辆笼车，一百行人，前后相接，在冷寂的冬夜里缓缓前行。
　　护送的护卫驾马凑过来，埋怨道：“老高，你可别打坏了人，到时候损了价，大老爷能弄死你！”
　　车夫吐了口气，“知道，这不是雪越下越大，再不走快点，能冻死不少。”
　　护卫吸了口冷气，冻红的手搓了又搓，“这天气真他娘的冷，其实最适合窝着喝酒了，醉了再搂个婆娘……”
　　车夫嘿嘿一笑，“这单成了，大老爷给的赏钱，够你讨三五个婆娘了！”
　　护卫眯了眯眼，却摇头，“丑的我不要，我要漂亮的！·”
　　他说着，往铁笼里看了一眼，指着角落，“起码，也得像车里的这个小娘皮一样！”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铁笼里的小孩儿团成一团，突然笑了出来，
　　“你瞎了吧，这是个小子，可不是小姑娘。”
　　“男的？”护卫瞪大了眼睛，啐了一口，“这模样我以为是个娘皮！”
　　“嘿嘿，不过城里也有不少喜欢小倌的老爷。”
　　“这小子应该能卖不少钱。”
　　闻言，角落里蜷缩的小孩骤然抬头。
　　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那是扒皮拆骨的眼神。
　　护卫被他看得一惊，猛地抽出了刀子，吓他，“看什么看，小心我砍了你！”
　　“干什么呢？！”
　　领头的护卫头子驾着马过来，喝了他一声，“给我安分一点！”
　　“有时间废话，还不如快点赶路！”
　　护卫连忙收刀，唯唯诺诺，“是是是。”
　　头子看了一眼铁笼，里头的小孩儿又埋着脸缩了回去。
　　这个漂亮的小孩儿他还有几分印象。
　　抓他的时候，狠狠咬掉自己手下的一块肉。
　　即便被鞭子抽得血淋淋，却死死不松口。
　　是个狠茬子。
　　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四周看了一圈。
　　寒风冷雪，大多人都很疲乏。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
　　头子忽然大声道，“别松懈！加把劲！”
　　“不出五里，前头就是双鱼镇了，进镇就能歇脚！”
　　“是！”
　　果然，一听有歇脚的地方，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队伍加快了速度，路途不平，上下颠簸。
　　铁笼晃荡不堪，角落里，他依旧蜷缩着，像只团起来的刺猬。
　　后背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有丝丝痛意，然而在寒冷的冬夜里，很快就麻木了。
　　额头抵在膝盖上，他眼眶微微发涩，有些想哭。
　　可是哭没有用，眼泪只会浪费力气。
　　他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咔啦咔啦——
　　铁笼忽然停止了晃动，是队伍停了下来。
　　一阵冷风吹乱了脸侧的碎发，他耳朵动了动，抓住了风声里的几声惨叫。
　　倏忽抬头。
　　那是什么？
　　雪白的荒原里，流淌着清冷的微光。
　　一个白裙姑娘踩着碎雪而来。
　　风雪萦绕，广袖翻飞，垂肩的乌发轻盈跃动，她起手就是一片冰花凭空生出。
　　那些围攻她的护卫们，个个高大威猛，在她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土地上蔓延卷屈出的冰棱，牢牢冻住护卫的双腿，而投掷出来的刀剑兵器，也不过被她抬手化为冰霜散落。
　　“妖……妖女！.”
　　睚眦欲裂的护卫们纷纷大喊，可还没下文，就被她消去了声音，空旷的四野间，只能听见逐渐变大的落雪声。
　　她红唇微微一翘：“要叫仙女，不是妖女。”
　　“青风，来，给我块灵石。”
　　她从身后的少年手里取出一块灵石，抛在护卫头子脚下。
　　“这灵石在凡世价值通天，足够我买下你这里的全部奴隶。”
　　“我买了，你也答应卖了，是不是？”
　　被她冻住又消去声音的护卫头子，哪里能说话，只能滴溜溜地转着眼珠。
　　“买卖公平，也不算仗势欺人。”
　　她眯眼笑着，十分满意。
　　又探出手去，摸到了护卫腰上的钥匙串。
　　“青风，去把铁笼子打开。”
　　将长串的钥匙扔给身边的少年，她走向被拴着脚链的人群。
　　指间灵力一放，慢慢震碎了这些人的脚链，而铁笼里的人也逐渐被放出来了。
　　一群人见着她，畏畏缩缩地都跪了下来，大呼“仙子慈悲”。
　　“别跪了，钱我已经付好，你们现在自由了。”
　　“要去哪里都可以。”
　　“下次可要小心，别再被这群人抓了。”
　　角落里的小孩儿也慢慢爬出去，在一片‘仙子慈悲’的高呼声中，仰头去瞧她。
　　昏暗的天地间，她似乎就是一道光。
　　“张青！”
　　“我找到你了！”
　　声音清亮、澄澈、悦耳。
　　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大片大片的雪花盖在眼上，白裙翩跹，皎皎颜色，尘尽光生，照耀荒原万里。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却在一瞬陷入黑暗。
　　身体的虚弱让他昏了过去。
　　唐糖上前，一把捞住他瘦小的身子，瞄了眼他头顶的标识。
　　——【张青（虚弱）】
　　叹了口气，将小孩儿横抱起来。
　　“师傅，这就是我师弟吗？”少年歪着脑袋凑到她跟前。
　　她怀里的小孩儿瘦小干瘪，脏污不堪。
　　“好啦，我们快走，”她吩咐大弟子，“我们回去再说。”
　　少年乖乖点头，跟在她身后。
　　更远一些的风雪里，有人撑着竹骨伞，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静默的石像。
　　那一双无光的纯黑眼睛，遥遥盯向几人去处。
　　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天运之子……界外之人……”
　　骤然风起。
　　此时黑夜将明，风雪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