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珠玉》乔雨今

7、除夕（二）

　　柳萧送她离开，玉涵回到辛者库，便倒头酣然睡去。而柳萧，则在除夕之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渐渐地，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她心头涌动，又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她心中挣扎：我不是已经放弃了么，想这作甚？可当日之仇，刻骨铭心，实难销毁；胸中恶气，实难散去。我的一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吗？为什么不再放手一搏，或许能扭转乾坤？纵使一败涂地，轰轰烈烈地死去，像烟花般灿烂，也比现在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强啊！
　　柳萧心中发狠：就这样决定了吧！她越想越兴奋，越来越难入睡，腾地坐起身来，披上外套，在房中兴奋地来回踱步，身上发汗，一颗心怦怦乱跳。
　　柳萧眼中闪闪发光，呼吸愈加快速、深重。她笑了，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笑容，笑得那么悲惨，那么诡异，又是那么令人心碎。
　　柳萧心中大笑：老天啊，你破我容颜，毁我名誉，却并不亡我，是不是你要留我到今日，让我认识那宫女，让我反手一搏，让我大仇得报，旧恨得洗？老天啊，谢谢你，她是你给我的最好新年礼物，我会好好地利用，让她替我报仇雪恨。还有，让她替我…..想到这儿，柳萧心一荡，让她替我好好照顾他……

　　次日清晨，玉涵又来送饭。柳萧见她，身子忽地颤了一颤，却又平静地问：“昨天你说见过皇后跳舞？”“对呀。”玉涵笑答。“她跳得怎样？”柳萧斜眼望她。
　　玉涵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放在桌上，“很是好呢，就跟仙女一般，让我痴迷了好一阵。”柳萧故意装作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道：“她那些三脚猫的功夫算什么，我从来都没放在眼里。想当年我和她相争的时候”柳萧故意停顿，要吊玉涵的胃口。
　　玉涵果然上当，忙问：“怎样？”柳萧得意洋洋道：“皇上都不拿正眼瞧她。”柳萧鄙夷轻视之色尽显。
　　玉涵笑道：“是，是，姐姐你艳绝六宫，自是无人能比的了。”玉涵这话并不是奉承她，在玉涵看来，论姿色，柳萧的确是比皇后略胜一筹。或许是相由心生，相随心灭，在玉涵的心里，柳萧要比心狠手辣的皇后强上百倍。
　　柳萧听了她这话，心里高兴，却道：“不对不对，是我的舞技比她高！”玉涵不以为然，心道：这世上还有比皇后跳得好的人？
　　玉涵不信，但也答道：“那是当然，姐姐你人美，自然跳舞也美。”柳萧故意一哼，道：“你不信，是也不是？我跳给你看！”
　　她轻哼小曲，在房中舞了起来，她哼的曲调，正是玉涵那日在燕平亭听到的：清平乐·紫禁秋。粗布旧衣丝毫不能掩藏柳萧的曼妙身姿，绝世美貌；陈旧头饰也不能压住她的风流神韵，仪态万方；简陋房屋更不能禁锢她的莺歌宛转，百般柔情。
　　玉涵怔住了，她看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再想想入宫那日见到的皇后，舞技也不过如此，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柳萧一曲早已结束，她站在一旁，等着玉涵赞扬，却见玉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得老大，如临仙境，如遇梦景，那景色图画，是那么令她心驰神往。
　　过了好久，柳萧见她纹丝不动，便推她道：“想什么呢？你睡着啦？”玉涵猛地回神，紧抓住柳萧的手：“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仙女？”玉涵忽觉，这样美好的仙女被关在这个破地方，真是要遭天谴。
　　柳萧被她这么一问，红了脸，“我哪是什么仙女，不过这琴棋书画，音色歌舞，我倒略知一二。”柳萧顿了顿，“既然咱们是姐妹，我又闲得无聊，不如把这些教你，不过”柳萧停下，想看看玉涵的表情。
　　玉涵睁大了眼，问：“不过怎样？”柳萧见玉涵脸色并无异常，只有是开心，便放心道，“不过你要叫我师傅。”柳萧顽皮地闪着眼睛。二人又是一阵欢笑。
　　玉涵知柳萧肯教自己，惊喜万分，欢快地在房中又蹦又跳。
　　柳萧思量，这跳舞本是皇后专长，玉涵资质不高，又是从头学起，她就算是学上十年八年，也比不上自己一半，更别提超越皇后了。切不能以己之短比人长，犯了兵家大忌。还是多教她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吧。所以十天之中，柳萧只有两天教她舞蹈。
　　玉涵家势虽不显赫，但也是官家小姐，这琴棋书画本就会一些，学来很是顺手。
　　正值寒冬，景福宫冷，伸手即冻，玉涵不知从哪找来生的红薯、土豆，放在炉中烤熟，既可暖手，又能饱腹。玉涵又教柳萧扎风筝，做毽子。二人在景福宫过得其乐融融。

　　这师徒二人一个愿教，一个爱学，冬去春来，玉涵自是进步了不小。柳云卿偶尔也过来看望姐姐，见了柳萧教玉涵，先是惊奇，后只道是二人无事之中的消遣，不予理会。
　　已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皇宫一片春意盎然。玉涵去景福宫路上，见路旁桃花开得美，想姐姐自从被圈禁起来，估计再也没见过这桃花盛开了，便折了几枝，带了过去。
　　“姐姐，你看这花开得多美。”玉涵把花插在瓶中，又往里面倒了些水。“这花再美，被你折下来，也活不了几天了。”柳萧有些伤感。
　　“我只是想带给你看看，姐姐，”玉涵从上面挑了几朵最好看的，摘了下来，“姐姐，我给你戴上，这花儿戴在你头上，就不可惜了。”柳萧笑道：“你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玉涵性格直率，从来没有奉承过别人，她所说即为所想，鲜花配美人，的确不可惜。玉涵走过去给柳萧戴上。柳萧叹道：“再美有什么用，又没人看。”
　　玉涵不同意：“打扮得好看是为了自己高兴，才不是给别人看呢！”柳萧心道：真是个孩子，什么时候能明白“女为悦己者容”？这样没心没肺，以后送了出去，可怎能让我放心啊！
　　“来，我也帮你打扮。”她摘下一朵桃花，插在玉涵头上。柳萧暗自喜欢：这小花配这神气活现的小宫女倒也灵动可爱。
　　玉出生于武将之家，母亲又死得早，从来都没人关心过她的打扮。她从小舞刀弄枪，不喜欢花朵粉饰，家里人也看惯了的。父亲不管她，除了允许她和兄弟们一起读书识字，从未给她买过什么金银首饰。后来入宫，她又不会把发髻盘的漂亮，只是马马虎虎，随便应付，绒花首饰从来不带，觉得那是累赘。
　　玉涵在辛者库还有事，与柳萧说笑几句，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