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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审判 ...


  •   这一天,我站在了审判席上。
      而我并不知道我的罪名是什么。
      我看着旁听席上的群众,他们的眼睛里充斥着仇恨与残忍,让我不禁开始怀疑我究竟是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滔天大罪,会让他们这样看我。他们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戳在我的后背上,让我在这春日里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们不断地交头接耳,把一本小本子传来传去,又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想起这几天见到的动物,大多是对着我龇牙咧嘴发出阴沉的嘶吼。
      我瑟瑟缩缩,不敢再多看旁听席。只能把头往领子里缩了缩,意图收获一些稀薄的暖意。这个法庭,那么大,金雕玉砌。而在法官背后的墙上,有一个多边形,模模糊糊就这么以泥塑的样子挂在那里。
      我知道,这是这个历史两个月的国家唯一的神。
      据说,祂牠已羽化而登仙,姿容绝世,因杰出的功绩被无数生物所景仰,在这个国家尚未建立之时牠便已是一个扬名天下常怀慈悲之心的人,故而现在教会还在继续传播牠的功绩。有传教士为牠编写着牠的语录,永传人间。
      传教士说,牠是最理性不过的,只要有牠出现的地方,附近的一切都会成为牠的私神领域,断断不会占据一点大众空间与公共资源。每天看着他们传唱着这感人的故事涕泗横流,我都会不知所措,因为我的一个小房子在那一瞬间被牠所占据,而没有我自己的容身之所。或许这是我所必须要做的牺牲,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钱购买教会所发售的福音券去赎罪。不过好在牠有着那么多的信徒,之前我随手打印个资料都会有牠的福音小册子一同寄给我。我只记得,我把这本本子扔掉了,难道说?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看着端坐与法官之位上的萧朗大法官。他最是公正严明不过,被本国的民众成为青天大老爷,杀伐果断。牠是近年来方才皈依牠的门下,作为牠最忠实的卫道士,一瞬间斩杀的异端分子多如牛毛。
      牠本光明,定罪异端。
      而此刻,他坐在这里,肃穆庄严。他会不会给我一个公正严明的审判,或者说,牠将会降下什么样的神谕,又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将我变成史书工笔下的黑暗之徒。
      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一天,本该与之前的每一天没有分别。
      我,卜时夏,只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才开始工作没多久的小女生。像很多小女生一样,我的喜好那么多,我看非常多非常多的书,小众文学,剪辑视频,打打小游戏,花点小钱在游戏里都是我的快乐源泉。
      每一天,我都老老实实地上班,把工作认认真真地完成。回到家,深夜里反复修改着我的故事框架,想要写一个只给我自己看的小故事。而在键盘上看到一个个汉字从光标旁突然出现,我都觉得那么快乐。这最是好打发寂寞又无聊的长夜——到底我没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块砖石供我把每一块都数过无数遍。可是前几天我才发现,我以前保存文章的那个网站突然就进不去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算了算了,就换个地方写吧。
      我原本就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着我笔下的人物去悲喜的阿宅罢了。
      可是最近我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改变。往常我只是知道怎么根据方便面的调料包是否凝固看看是夏天还是冬天。

      “开庭!”
      “被告人卜时夏,女,xxxx年xx月日出生……本案由霞光市公安局王落分局侦查终结,以被告人卜时夏涉嫌触犯魈国法律第一章第二条,于魈国元年四月二十七日移送本院审查起诉……”
      啊?魈国法律第一章第二条?这是个什么罪名?
      我努力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意图找到一星半点我可能存在的错失。
      一个浑浊的女声骤然在这寂静的大厅里响起,
      “在魈国公元前一年八月到元年二月初接近半年的时间里,这个黑子屡次以’咦‘作为对苏神的回应,她一定是在骂苏神是‘姨‘这样的行为就应该判死刑!”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个黑子是我。
      上个月的这个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修改着我的故事设定。
      我的同事们三三两两的讲着最近的娱乐八卦,最热闹的自然是我们这里最会来事的风瑕,别看她年纪不大,在网络上那可是有着无数粉丝的一个小领袖。她最近总是长吁短叹,“啊,我们的哥哥,牠好可怜啊!”每天她都在群里发好多好多据说是牠的图片,我只能看到一团团白色的光点,汇聚成一个模糊的多边形。
      “时夏,你怎么不来加入我们的讨论呀!”她从微信里给我发来无数的消息,不用打开手机我都知道那是她的哥哥,也不知道是她那个哥哥,可能这就是明星的家人吧。自从去年我在我的个人日志中说我在看最近一个什么很火的明星以后,她就天天在给我发她的哥哥。她告诉我,这叫安利,如果不吃是会出事的。我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每每她发图片给我的时候,我只是简单的回复一下“咦?”草草跳过,继续从一些小众的文学投稿站里找着我继续写文的资料。我每天的愿望,就是想要让我笔下人物有着不同的特质,可以体会不一样的人生,把我做不到的交由他们去实现。
      此起彼伏的骂声,把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对对对!死刑死刑!”
      “这种黑子没有良知!”
      “how dare she!”
      我看着站在证人席上嘴角蕴着一抹嫣然冷笑的风瑕,只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丝丝寒意,她的声音像是冬日里从梅花上滴落的雪,没来由地让我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地下坠,直到坠入一片虚无之中。
      “法官大人,这个黑子曾经关注过一个非法组织‘文学机器人’,还给一条罪犯转发‘姨娇俏’的推文点过赞,可见此人是蓄谋已久,根本就是有计划有目的地实施对神的亵渎!”
      又是无数的谩骂声在这个法庭里响起,我看着我面前这个容貌依旧却让我再也认不出的女孩,着实是想不通为什么她要这样说我。
      她抿了抿嘴,昂起了她的下巴,我看到在她的脖颈上的那串项链,要不是她此刻昂起头,我还看不到那条道学梅项链上雪白的四个小字,“沃梅佑矬”。她眼里的不屑似乎要从她的眼眶里流淌出来,哗啦啦地汇聚成一条雅虏赞布江,这个国家最不缺的就是水资源——只要足够虔诚,每一魈国的子民都可以以最后一枚钱币为代价获得暂时的掺水之力。
      “谁让你不接收我的安利。像你们这种没有心的黑子,死光了一户口本的黑子,跟之前那种学术不端的垃圾一样,你们也配拿起笔?”

      电光火石之间,我乍然想到最近隐隐约约听说过的一些“魈烟出征”,我从不曾在意这些,只是好像是一些知名学府的教师,一次次地被霞光万丈所照射,日复一日,霞光之侧,尽是一张张的光点图片。我偶尔看见过几张,直觉整个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口,淋漓的鲜血,支离破碎的□□,浓郁的戾气几乎都要刺伤我的眼睛。我在不敢多看一眼,这种可怕的图片哪里是可以随意发出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阳气过剩还是说是阴间之人才能不怕这种脏东西。
      而之后为着有几天实在不想动笔,我只懒懒地提不起精神,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成想,附近的一个广场已经被改成了修道院,往日并不甚热闹的路上今天满是一个个佝偻着背的生物,他们的头尖尖的,带着一顶鲜红的帽子,最引人注目的都是他们穿着的衣服。据说这是只有魈国才可以出现的黑红配色,除了这个国度可以出现别的地方哪怕是早有记载的也要销毁。神圣的霞光圣骑士一出征,就必要那些不守规矩的小地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在他们的废墟上刻上牠的名字,宣布牠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就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正义之光。
      我只怔怔瞧着,却瞧不见他们的脸。他们这样排列整齐,口中念念有词,“什么护莲网非法外之地”“黑子造谣没有心”诸如此类,有一阵风吹过,我看到在路人的披风下,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名称,什么双子之母,法学硕士,大三直播等等。
      他们向着路上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强行塞着一本册子,像是发传单一样。只是若那个路人不想看这本书的话,便有一些路人上去给他强行塞一些名为私信的东西,并在他身上贴上黑子的标签——当这个标签被贴上的一瞬间,就会一瞬间吸引来无数的骑兵过境。
      自然我也拿到了一本,书上写着“苏神泽世”,镶嵌在缠枝白莲的底纹里,我简略地翻了翻,第一章就是各种人的图片,却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谁的皮肤”“谁的臀部”“谁的腹肌”一大串拼凑成一个人的形状,只有脸是一块模糊的多边形。
      有一块阴影落在我的书上,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的脸上满怀着歉意,可他的手却牢牢地牵在框热焚的手里,作为这个国家的基本构成,他们的基本准则就是将牠作为生命里唯一的光。我只能听到他告诉我。“我是李执奋,都是他们框热焚的错,你不要在意。”可是他的声音那么地轻,被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狂热焚为着所谓的胜利的欢歌里。

      “这个黑子居然敢不给我们的圣诗打十分!她根本不配为人!护莲网不是法外之地!”风瑕的声音再一次给我的耳边响起,她的脸因亢奋而泛起一阵潮红,像是虾被煮熟以后那种炽烈的颜色。法官身后的墙上,那块多边形似乎慢慢地开始长大,慢慢地形成一朵莲花的样子。在这一瞬间,风瑕的面颊上浮起了一阵阴仄仄的艳光,无端就让人从脚底开始翻起一丝寒意,带着一股河水混杂着海水的腥味。
      正在此时,旁听席上一个人的手机竟然响了起来,熟悉的前奏,只是当人声响起时,我的疑惑便难以抑制地表现出来。

      窗外有无数高高的树,白色的枝干上从天花板倒垂下来,似阴森的骨爪一般,在每一个不应该开花的地方一朵朵猩红的花就这么狰狞地开着,恍若一条条毒蛇的信子想要择人而噬。风瑕之前总喜欢收集这种树上的露水,尽管这会把她花呗里最后一丝额度耗尽,她说,“只要我天天可以喝这个水,我就可以像我们的哥哥一样肤光胜雪!更何况,”我觑着她的表情颇为暧昧,“这个水,是水蜜桃味的。”
      魈国的规矩就是每天要读一百零五遍錾碧大典,这不过是对学生的要求,工作的人一天不读一千零五遍真真是连黑子也不如,可是这本经书上的文字我大多是看不懂意思的——“美得像只鸡”“绝逼是个充气娃娃了”——我每每看到修道院里其他的修女阅读錾碧大典时的面色潮红总是很难理解的,直到后来她们才告诉我那是夸奖一个人皮肤好的意思,只要每天多读读,就能像苏神一样美得在滤镜下磨平了五官,容貌格外光彩照人。我却不敢说,她们每天诵读大典,又用红梅上的露水煎茶饮用,可是她们的脸却只是在不断地出现奇怪的棱角,面色确是晦暗地仿佛要滴下墨汁来。
      “holle,时夏,你这种黑子怎么会明白,这是我们为苏神在世间展现的神迹所倡导的公益项目,只要我们好好地上贡,总有一天他将会距离我们只有五百米!尽管我看不见他的容颜,可我知道,那是他在对我说‘晚安,我在’。”风瑕这样告诉我,她最近的样子总是让人忧心忡忡的。她最近老是魂不守舍,
      每当有人问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哎,不过就是花呗要还了,我还在想要怎么让我父母帮我寄生活费过来呢?你会不会用这个程序啊,我想把我买的荠菜和真果粒都转手卖掉。”她顿了顿又说,“好在我听了滞坟的话,把欧雷和吖斯的包装都保存完好,没有拆掉,不然我都退不了货,没有销量,哥哥还怎么回家,哥哥回不了家,还要家规有什么用。”
      我只觉得我越来越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只渐渐开始知道,她天天喊着的哥哥,便是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牠。而当她刚刚哭着闹着让她的父母为她还清欠债的时候,牠又降下了福音。风瑕想要退缩一点,可是在那一瞬间一个又一个同样的声音响起,“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就是让你尽力而为!你能买100张就得咬咬牙买300张!你为苏神作贡献,苏神才能收集我们对他的爱解锁公益项目,你知道吗,会有贫困地区的小朋友获得好几个混凝土的音乐教室和营养午餐,这点东西只需要七千万,你才买个105张哥哥这些天四处征战的损失怎么抹平?”
      而我在第二天便看见了牠的神力,一句十二字的箴言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瞎子能看见了,聋子能听见了,哑巴会说话了,更催生了无数的六年级天才律师,初二的法学硕士,上月大三本月上前线的医生,三观碎成二维码的陪读妈妈,甚至甚至,连死者都重回阳间。
      我不禁感慨这造物的神奇,究竟是什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赐予了牠竟然可以起死回生的魔法,还与生俱进地掌握了转基因的能力!

      此刻,远处的炮声一阵一阵传来,法庭上突然就爆发起一阵热浪,“护莲网不是法外之地!”他们疯狂地转发着,许是天气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们把外衣脱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惊觉,他们的脸竟然是一模一样!
      夜色渐浓,隐隐有血腥的气味从旁听席中传来,我看着风瑕她们贪恋地舔舐着手机上那个模糊的黑色多边形,牠用无数的猩红血迹构成,可是在这一刻这斑驳的血色他们竟是如看不到一般,只舞动着越来越快。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似凌厉的刀光。她们渐渐在黑夜里同化,与这夜色交融在一起,似天造地设的同伴。大概是沾染了污秽的缘故,屏幕上似乎写着“光点”。我倏尔明白过来,这就是魈国的光明盛世!
      法官的锤子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肃静!”而旁听席上的人们不过是越来越癫狂,“下面我宣判,被告人卜时夏罪名成立,判魈国大刑!”
      我看着送到我面前的判决书,上面竟然写的着“掌声不够热烈”!
      可是这一切都与我再无关了,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便在牠的圣光照耀下已下载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块,旁听席上的人们眼中的赤红几乎要滴下来!
      这是魈国的又一出胜利的喜剧,此起彼伏的轰鸣像是在为这个国度庆祝牠的伟大与力量。所编写的历史书是被改动了无数遍的,这个国家以警兹有警三罐为建国纲领,当年女王以苏神降世的同人手谕为指引,消灭了一个又一个的异端势力,终得建国。他们开始疯狂地舞蹈,这一出我是看得极熟了的,那是牠的创世之舞,鲜仁佻。
      他们的手在从这暗夜里汲取力量,浓重的黑色,从那个黑色的土豆似的的块状物品里一步一步向上蔓延,似是想要把这世界都纳入牠的麾下。

      远方传来一身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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