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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靡不有初 ...

  •   沈梦寒避开了他的视线。

      浅星淡月,花木扶疏。

      谢尘烟垂下目光,自言自语道:“你不应也没有关系。”

      他轻手轻脚地擦拭着他手上的墨迹道:“我不需要听你讲话,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靠近沈梦寒,耳朵贴进他胸口。

      温热的呼吸骤然靠近,沈梦寒的心跳蓦然变快。

      谢尘烟微微后退,轻笑道:“你看,你心里有我。”

      他讲话的时候,再也没有抬头看沈梦寒。

      无法无天、横行无忌的谢尘烟,其实并不自信。

      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场无望的爱中自信。

      就像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经历过那样的伤害后选择原谅。

      甚至愿意付出那样大的耐心去包容他。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这样毫无无缘由的待另外一个人。

      他都无法原谅他自己。

      谢尘烟服侍沈梦寒睡下,捏着他的脉门,坐在榻边默数他的呼吸,听他呼吸渐渐平稳,脉象也坠入深眠变得轻浅。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半晌,方才将那一只修长的手放回被子,替他拢好,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翻身上了房顶。

      觉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坛酒,见他出来,便向他递过来:“公子歇下了?”

      谢尘烟伸手接过来,小心抿了一口,道:“嗯。”

      见过了沈梦寒,哪怕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他大大的眼睛仍然弯起来,满脸都写着心满意足,却被辣得不由自主呛咳一声,水雾立刻弥漫上来。

      觉玄露出淡淡的笑意来:“第一次喝酒?”

      谢尘烟又小声咳了一声点点头道:“嗯。”

      入口轻冽回甘,的确是人世间难得的美物。

      可是沈梦寒不能喝酒,他便也从未尝过。

      他却并不觉得遗憾,这世间固然锦绣万千,但若是能执着守一,未尝不是人生幸运事。

      沈梦寒带他尝过了尘世间太多的美好,纵使会留有一二遗恨,短命或天不假年,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样微妙的心思,又应该怎么讲给他听。

      他分明在自责懊悔,方才对谢尘烟言不由衷。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每一句“小烟”都饱含着怎样深切的情意。

      谢尘烟抱着酒坛,心中微微酸楚,抬头看向觉玄道:“有线索么?”

      觉玄也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安王。”

      谢尘烟低声道:“他会去查么?”

      觉玄默然半晌,沉声道:“他会。”

      沈梦寒未尝没有委婉地提醒过冉紫云,但既然她执迷不悟,以沈梦寒的个性,又岂能一味为私心所左右。

      谢尘烟追问道:“他会难过么?”

      觉玄低声道:“他会。”

      谢尘烟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院中,轻声道:“那我去做罢。”

      觉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谢尘烟吸吸鼻子道:“我不舍得。”

      他转头问道:“冉紫云是养大他和心字姐姐的人罢。”

      觉玄低声道:“公子不会感情用事。”

      谢尘烟喝尽了坛中酒,又将酒坛从他手中劈手夺过来,狠狠灌了一大口:“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他去做。”

      为什么要他亲手去处置自己的亲人。

      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残忍?

      他要学会做他的爱人,要学会与他并肩,要学会分担他的责任与痛楚。

      那人有多情深意重,便会有多痛苦。

      可他痛也不会诉之于口,外表越是坚硬,内里便愈发柔软,谢尘烟小心窥探,捧在手上如珠似玉,比他还要小心守护。

      他手中有剑,他可以挡在他身前。

      觉玄道:“小谢。”

      谢尘烟转身看他:“嗯?”

      觉玄眼中微露了点笑意道:“缪知广与良月快要成亲了。”

      谢尘烟“啊”了一声。

      觉玄道:“也算是给公子冲冲喜。”

      谢尘烟不自在地在房顶上扭了扭屁股。

      他险些忘了,那个人也不是个任人锤扁捏圆的性子。

      那个人的宽容与不计较,大约只给了他谢尘烟一个人而已。

      若是他不愿意,谁又能真的逼迫他呢。

      这样一想,谢尘烟在他这里,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谢尘烟镇定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全是高兴和掩饰不住的雀跃。

      第二日清晨,众人如同往日一般聚在七伬楼正堂议事。

      沈梦寒跨入堂中,目光向堂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

      觉玄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祁茂尚算镇定。

      沈梦寒目光流连,阿戊的目光已经开始游移。

      若不是身边祁茂狠狠掐着他的手臂,险些立即跪下来请罪。

      “都出息了。”沈梦寒冷笑一声道:“一个个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祁茂没拉住,阿戊“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这是趁着我病了,管不了你们?”沈梦寒沉声道:“他好不容易修炼有成,你们不怕他会动摇了法心?”

      祁茂与阿戊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垂首,耷拉着脑袋听训。

      觉玄轻挑挑眉道:“公子,你也太小看小谢了。”

      沈梦寒冷道:“我?”

      “随心自在,长乐无极。乃是我寺真言。”觉玄振振有词道:“更何况,小谢只是暂随觉檀在佛寺修行而已,又未曾受戒出家,不必守戒。”

      觉玄竟然也学会了堵他,沈梦寒哑口无言。

      阿戊也奇怪地抬头问祁茂:“为什么少主见了公子会动摇法心。”

      祁茂:……

      觉玄:……

      沈梦寒:……

      此时的谢尘烟已经踏上了前往却月城的路程。

      却月城是南燕拒守长江的重要港口,安王从明州出发后,一直驻守于此。

      他心中也有些打鼓,他几次出门办差事都是听从沈梦寒的命令,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主动行事,又事关对沈梦寒极为重要之人——于他亦师亦母的冉紫云。

      他牵着小花上了船,还有些心思不属,他一心不愿让沈梦寒亲自处置冉紫云,可是他自己也不知晓怎么做才对。

      觉玄也只是嘱咐他到了却月城中先到隐阁的接应之处,视情况再做打算。

      谢尘烟有些纠结,若他寻到冉紫云,他要杀了她么?

      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知晓那是个多刚硬的女子,若是捉拿她回京,她会甘愿受辱么?

      他从阿戊那里又借回了照月剑,阿戊诚惶诚恐地奉上,谄笑道:“少主自己的剑,怎么能叫借。”

      谢尘烟坐在船头,小舟逆富春江而上,静静穿过狭窄平静的河道,前方三水交汇,赫然开阔。

      再逆流西去,便入了新安江。

      沿途山清水秀,三月春风和暖,春水清澈,春林羞绿。

      小花如今不再是个没见过的世面的小马驹了,它淡定地伏在船头,在静谧的江水中顾影自怜。

      到了徽州境,他便下了船,骑着小花一路西去。

      七伬楼中,沈梦寒吩咐过追查冉紫云下落的人手,便带其他人回了金陵城。

      阿戊与祁茂奇怪道:“在金陵城中安排不是一样的么?难道公子就为了查抄账册跑了这一趟?”

      祁茂按了按他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红罗帐暖。

      安王餍足道:“他要见,见见也无妨。”

      冉紫云嗤笑一声道:“那人诡计多端,你小心为妙。”

      安王一哂道:“他们这些身子不行的,不知人间极乐,才阵日里耍这些个阴谋诡计。”

      冉紫云冷道:“你讲的是哪一个。”

      安王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讲哪一个,你为他呕心沥血,人家不见得领你的情。”

      冉紫云一肃道:“别指桑骂槐。”

      安王柔声道:“阿云,那人可不见得对你心软。”

      冉紫云起身穿衣,举止间分明有肃杀之意。

      安王轻叹,软了声音道:“阿云……”

      冉紫云冷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背后搞的鬼,你弟弟唯你马首是瞻,他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你授意?”

      安王举手道:“我冤枉。小琰那孩子带兵带得少,性格又毛躁,手忙脚乱中出了纰漏也是有的,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冉紫云寒声道:“你要见便见,安排了时间地点通知我便是。”

      言罢她已整束好衣裙,俯身在镜前补了一下眉毛,拢了拢头发道:“到时候被那人算计了,可莫怪我未曾提醒过你。”

      沈琛笑道:“不必担心我,就下月初罢,我到时会回城住几日,就约在这里见面好了,你安排便是。”

      冉紫云整了整发冠,心不在焉道:“好。”

      沈琛披衣下榻,揽着她的腰道:“别气了,无论如何,先帮你将换心蛊骗到手好不好?”

      冉紫云腰身一拧,脱出他的掌控,笑道:“我如今寄人篱下,哪里敢生殿下的气。”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便过了几招,沈琛叹道:“阿云,我简直怕你替他选中了我。”

      冉紫云已经推开了门,回首道:“我若是选定了你,便不会同你讲这些了。”

      沈琛无奈摊手道:“你对他太好了,我很难不去嫉妒和怀疑。”

      冉紫云冷笑道:“你放心好了,他没有这个野心。”

      沈琛道:“你了解的是从前问渠楼中的阿寒,你又了解如今隐阁中南归的公子隐么?”

      冉紫云默然。

      沈琛拢了拢衣服道:“阿云,他在北昭一十二年,武功尽废,身中奇毒,我若是他,也很难不去怨愤。说不定,也会想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冉紫云冷冷道:“你不是他。”

      言罢转身便走。

      冉紫云走出门去,迎着日光沉痛地阖了阖眼。

      所有的得到都要付出代价。

      尤其是他们这些出身勾栏瓦肆的乐伎,若不是靠得大树,又能拿什么去争?

      可是,就算她用尽浑身解数,就算她贵为七伬楼主,又真的能逆天改命,改变自己、改变阿寒的命运么?

      她其实无能为力。

      她自己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靡不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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