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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解春光 ...

  •   待到周潜走了,沈梦寒随意扫了谢尘烟一眼,见他笔杆摇曳,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与那日良月的样子差可相似,笑着问道:“你有那么多的事要记么?”

      谢尘烟咬着笔杆道:“小花的寨子很漂亮,我想同你一起去。”

      沈梦寒随口应道:“嗯。”

      谢尘烟道:“还想同你一起去北纪城,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沈梦寒默然。

      谢尘烟又直言道:“我不喜欢掬寒榭这个名字。”

      他目光直直地投过来,坦荡直白,少年澄澈的心意一览无余。

      沈梦寒道:“那你改个名字罢。”

      谢尘烟又开始在册子上记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沈梦寒笑道:“你主意这样多,还用想么?”

      谢尘烟道:“那便叫抱寒榭好了!”

      沈梦寒颔首道:“好。”

      又道:“小烟题幅字,我唤人去换了匾来。”

      沈梦寒很后悔自己随口讲的这一句话。

      沈梦寒与谢尘烟在掬寒榭消磨了一个下午,谢尘烟也未能写出一幅自己满意的字来,他的手举得起剑拿得动刀,就是写不出三个自己能看得下去的字。

      沈梦寒也未料到谢尘烟轴得很,天色渐晚,沈梦寒唤他去用晚饭他也不肯,一定要写好了才肯动。

      最后还是沈梦寒攥着他的手,笔若游龙,“抱寒榭”三个字跃然纸上,沈梦寒轻声道:“小烟满意了?”

      他这个姿势仿佛是将谢尘烟揽在怀中一般,他写的字,谢尘烟又哪里会不满意?

      谢尘烟愣愣地点点头,觉得一股热意从沈梦寒冰冷的指尖升腾而起,传到他身上,而他自己便真的要化作一缕尘烟,飘然散去。

      他将沈梦寒的指尖攥到自己手中,抱怨道:“怎么总是这样的冷啊。”

      沈梦寒笑道:“待到了春日便好了。”

      赵阵去面见了君上,便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去了荆湘道。

      年后真的有人上了参太子的折子,如沈梦寒预料,倒真的被他们挖出了些不得了的事来。

      太子妃云氏,家中有一个族妹,所嫁非良人,感情不谐,出嫁不到一年便与丈夫分了帏,因云氏乃望族,夫家长辈舍不得这门姻亲,她丈夫也贪图她嫁妆丰厚,便也并未曾真的出妻。

      只是他家中有一房妾室,与她丈夫自幼亲厚,感情甚笃,两人合计将那小云氏做个意外横死,吞了她的嫁妆,那丈夫也立誓不再娶妻,从此以妾代主中馈。

      谁料那小云氏手下颇有几名忠仆,事先得了风声,将计就计,又指使了家中几个恶仆,将那小妾活活打死了。

      正妻扑杀了心怀歹意的侍妾,本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罪,谁料那小妾肚子里是有个孩子的,她丈夫知晓后当场昏死过去,不几日也随那侍妾去了。

      杖杀孕妇,逼死夫君,这便不得了了。

      她母亲心疼女儿,求到了太子妃父亲、吉应侯太常寺卿云尧头上。

      云家几番手段,亦恐亦吓,恩威并举,银子封了他夫家的口,最后寻了处官庵,将那小云氏出家了事。

      一桩惨事,也算是勉强画上了句号。

      此案再发,云尧当朝被罢了职,太子妃亦被禁了足。

      陛下大怒。

      太子妃云氏被废几乎已是不可回旋。

      而那小云氏听闻此事,未待官兵再来审问,当夜便在庵中悬了梁。

      别人家的悲剧,朝堂上、街头巷尾中的一番热闹。

      正月将尽,严冬也已至尾声,一日里谢尘烟路过拢芳亭,竟然见梅花花苞个个滚圆,一颗颗热热闹闹地挂在枝头。

      他急吼吼地便拉要拉着沈梦寒去看。

      他自幼生长在塞外,见到这些总是新奇,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

      隐阁中有几个猫他都清清楚楚,拢芳亭里那只花狸与肥嘟嘟的橘黄特别要好,走到哪处都形影不离。

      沈梦寒也就听个热闹,半阖着眼帘,待他乱七八糟的话告一段落,便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再过几日,我要去往北昭一趟。”

      谢尘烟一愣,沈梦寒畏寒,整个冬日,怎么也暖不透。

      他一整个冬日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个玉作的人碎了脆了,好容易待到江南春归,东南风和暖,他却又要去寒冷的北方了。

      “不能不能去么?”谢尘烟小脸一垮,急得水汽都浮上眼眶,促声道:“叫别人代你去好不好?”

      沈梦寒笑道:“那小烟代我去?”

      谢尘烟不假思索道:“好啊。”

      沈梦寒笑着抚一把他发顶道:“好。”

      谢尘烟反应过来:“你本来便是想叫我去的罢。”

      “你若是想叫我做什么,直言便是。”他有些气:“何苦讲话绕来绕去的。”

      他只想同他来赏个花,见一见这新鲜的、活泼泼的生机,奈何沈梦寒两句话便又叫他生气了。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喜欢别人真的将他当作小傻子。

      沈梦寒道:“想叫小烟去杀个人,小烟若是不愿意,我便只能自己去了。”

      谢尘烟道:“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但要坦荡一些直言。”谢尘烟强调道:“若是你绕来绕去,我猜错了怎么办?”

      沈梦寒轻叹一声道:“北昭武威伯杨进,三月初将往北邙山设祭,麻烦小烟去替我杀了此人。”

      谢尘烟想了想道:“三月初,那还早呢。”

      沈梦寒道:“我着人给你安排,过几日便出发。”

      谢尘烟不愿意:“我二月半再出发便来得及。”

      沈梦寒道:“你慢些走,代我瞧瞧沿途风光,不要太急着赶路,露了行藏。”

      怕露了行藏,不应是越快越好么?

      但他讲什么谢尘烟便信什么,虽然直觉他讲的哪里不对,却也不反驳,只小声撒娇道:“我想多陪着你。”

      沈梦寒道:“我人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

      他三句两句将话题引到正事上,谢尘烟很快忘了方才的不快,又不依不饶地就何日出发何时回来争执起来。

      周潜并不同意谢尘烟去刺杀杨进,或者说,他根本不同意此事:“刺杀杨进,本来便是要同你脱了干系,脱得越清越好。谢尘烟在你身边,武林盟中人尽得知,他这个年纪,又笨手笨脚的,想做得干净利落是不可能的。”

      “陛下将此事交给我,便是在迫我放弃武林盟在北昭的势力。”沈梦寒一边净手一边道:“此事做得干净不干净,北昭都会知晓是我做的。”

      周潜皱眉道:“这又是何苦,陛下忌惮你,也不必到这个程度。”

      “我人回了南燕,本来也不可能再继续主持北昭武林盟的势力。”沈梦寒擦了擦手道:“也是时候收手了。”

      周潜不赞同地望着他。

      他们在北昭一十二年,九死一生,能经营下这样一方势力何等不易,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谢尘烟从良月那里得知了九九消寒图这种东西,非缠着沈梦寒要,眼见三九就要过去,街市中哪里还有得卖这东西,沈梦寒便新画了一幅给他,一下午都在拢芳亭里陪谢尘烟消磨,谢尘烟又赌气道他又未见梅花开,非要他将五瓣梅都画作梅花苞。

      整整八十一颗梅花苞,他现在一提笔都还想勾个圆滚滚的花苞出来。

      他无端端觉得,那梅花苞与谢尘烟、还有谢尘烟的小花都有些许的相似。

      一样团团的天真可爱。

      沈梦寒脸上微微带着笑意道:“时过境迁,今时亦不同于往日,当年我是北昭的质子,需要这股势力,如今是我是南燕的臣民,是陛下的宠臣。”

      “北昭也不会忍受我继续主持武林盟。”他揉了揉手腕道:“两朝都是雄主,我活着回来,也只是将交锋再推迟一段日子罢了。如今的局势,战事一触即发,武林盟分裂是迟早的事。”

      若是他当时死在北昭,如今陛下怕是已经下召令北伐了。沈梦寒冷冷地想:他扶自己起身的时候,心下不知有多么的遗憾。

      “此一时,彼一时,这世上,质子有质子的活法,臣子有臣子的活法。”他扬起头来,脖颈是一弯白皙嶙峋的弧度,既骄傲又不驯。

      至于刺杀杨进一事,沈梦寒与周潜道:“我会暗中随谢尘烟一起去北邙。”

      周潜轻叹一声道:“你总是有道理。”

      沈梦寒低声道:“我实话同先生讲,这事没有道理,全是我的私心。”

      “我要了谢尘烟与我性命相连,总是要给他些甜头。”沈梦寒道:“否则我心中过不去这道坎。”

      谢尘烟不情不愿地上了路,沈梦寒亲自送他出门:“只杀他一人,他夫人子女无辜,不必连累,能做到么?”

      谢尘烟心不在焉地应道:“哦。”

      沈梦寒拍拍他的头道:“别不高兴,梅花是来不及了,陪你看今年的桃花。”

      谢尘烟眼睛亮了又暗,疑惑道:“真的?”

      沈梦寒叹道:“梦寒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在小烟这里这么没有信誉么?”

      谢尘烟提醒他道:“无妨。”

      沈梦寒失笑道:“谁讲我家小烟记性不好?我没见过比小烟记性更好的了。”

      谢尘烟头一甩,得意道:“你的事,我件件桩桩都记得。”

      沈梦寒默然。

      谢尘烟骑着小花渐渐行远了,沈梦寒拢着手,与息旋轻叹息道:“你说,他又不懂,镇日里撩我做什么?”

      息旋不语。

      小花的小短腿动得飞快,一晌的功夫便在常年云隐雾绕的白下镇外失去了影踪,沈梦寒转身,摇摇头道:“罢了罢了。”

      “小谢也很喜欢公子。”

      沈梦寒一怔,转头看息旋道:“哟,你都替他讲话。”

      息旋道:“公子,小谢事事都记挂着公子。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沈梦寒低声道:“谢柔走火入魔之前,据说与北昭晋原侯纪朝感情甚笃,最后又如何收场?”

      他声音轻飘飘的。

      他自言自语道:“他如今,又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么?”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说服谁:“他心智不全,逃出圈禁之地后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我,他于我,不过是雏鸟恋巢罢了。”

      谢尘烟出发几日后,沈梦寒带着息旋与心字一同北上。

      谢尘烟行陆路,沈梦寒行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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