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录》耶加雪菲

8、金汤池（三）

　　陶家的汤池建在近山顶处，大大小小共72个池子。既有。普通弟子集体修行的大野池子，也有供客人和长老使用的单独私汤。濯气潺潺，烟氲袅袅间，陶子期和李荼笙占了相邻的两个私汤，池子之间仅以翠竹排隔开。陶子期将胸口以下都浸入水中，任温泉水澎湃的灵力洗涤着自己的筋脉，消除一天的疲惫。一个小几子晃晃悠悠的浮在边上，上面搁着一壶金陵春。
　　陶子期给自己倒了一杯金陵春，对着头上的满月遥遥一举，一饮而尽。圆月之下，似乎只有斑驳的树影和隔壁轻轻的水声在回应他。
　　在隔着竹排的另一边，李荼笙从水里探出头来，用来伪装成胎记的黑色油墨早已融化在温泉中，露出了那张白皙清秀的脸来。他忍着温泉水冲刷筋脉带来的微微刺痛感，引导自身的灵力开始顺着丹田灵脉有规律的运行，豆大的汗水额间流下，划过脸颊，沿着线条流畅的耳际颈边一路滚过，最终跳过瘦削的锁骨，自胸口上跌落进池子里。真气运转几个周天下来，李荼笙只觉浑身血脉贲张，酣畅淋漓，他收功半躺在池边，仰望着漆黑天幕上的闪耀星辰，想起自己上一次来这汤山时的情景，不由得开始神游。
　　谁知还没神游多久，李荼笙耳尖的听到别院另一端似乎传来喧嚣声，他伸手从池底捞出自己的银色面具戴好，披上衣物便飞身跃出汤池所在的小院。他刚落地，就见陶子期已经先他一步立在院外。
　　“发生何事？”李荼笙问道。
　　“是长老院的方向，大概是搜山的队伍回来了吧。”陶子期将李荼笙那越墙而出的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感叹着这身姿是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看着身法谁知道修为会那么低，他李荼笙一定是将修为全点在轻身功法上了，“走，去看看。”
　　两人径直自山间林涛中一路穿行而过，直奔长老院。待两人走进长老院的院门，只见到归来的搜山队伍密密麻麻站满了一院子。
　　“何事喧哗？”陶子期上前一步站在廊下，真气随声波荡漾开去，压下那些层叠的低语喧哗，激起院外一阵树摇风。
　　“三公子！”一个青年匆匆上前禀报道，看打扮，他是搜山队伍的领头者之一，“我等搜山队伍共七队四十九人，约定好了戌时收队回禀长虞长老，可是，我等已在院中等着近一个时辰了，长虞长老却没有出现。而且……”青年欲言又止。
　　“你是执事堂的？”陶子期瞟了一眼青年的腰牌，“而且什么？”
　　“在下执事堂执九。”青年回禀道，“而且，七队中有一队的队长下落不明。”
　　陶家各类行动均有执事堂执事带队或者指挥，一旦升为执事堂的执事，就会暂时舍去姓名只以执事编号行事，各队行动只听对应执事指挥，而非个人。
　　“仔细说来。”陶子期脸色一冷。
　　“你来说。”执九往旁边一步，让身后另一个青年上前，“把你们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说来。”
　　“在下执事堂六组弟子陶允，”青年行了一礼，“本次搜山编于第四队，队长是执事堂十六执事之十二。我四队负责汤山山阴面山坳至面壁台一侧，我们搜了一圈并无所获，但是收队之时，队长好像发现了什么，他独自往面壁台去了，临走前嘱咐我们，若是一炷香时间内不见他回来就收队，速速回来回禀。”陶允倒豆子般说了一长串，“可是，待我们收队回来回禀之际，长虞长老却不在。”
　　“三公子！”一个灰衣青年匆匆自院外奔来，正是长虞长老的随侍陶慕白。
　　“慕白，你怎么从外院过来？”陶子期问道，“长虞师伯呢？”
　　“长老让我到外院办事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陶慕白皱着眉头望着着一院子的人，“长老不喜打扰。”
　　“搜山的队伍都在这里打扰了快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师伯影子。师伯打发你去外院时是在哪儿？”陶子期问道。
　　“书房。”
　　陶慕白的目光还在这一院子人之间扫射，陶子期已经直奔书房而去，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急于去验证一下。李荼笙见状，只得紧紧跟上。
　　一行人跑到书房门口，见书房里亮着灯，便急促的敲了三下门，门内并无回应，“长虞师伯，你在么？”陶子期说完又敲了三下门，依旧没有回应，“师伯，得罪了！”
　　陶子期一行人推门而入，就见书房内一片狼藉，箱笼纷乱，书架上的各类书籍掉了满地。
　　而长虞长老本人，则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快去请医官！”陶子期冲到陶长虞身边，伸手按住了陶长虞的脉门，开始给他输送真气，“长虞师伯！”
　　李荼笙快步走到陶子期身边，用只有他自己和陶子期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得罪了。”说罢，他便也一手搭上了陶长虞的颈脉。几息之后，李荼笙松开按在陶长虞颈脉的手，蹲下身，对着陶子期低声道，“子期，节哀。长虞长老已经殁了。”
　　陶子期的手无声的从长虞长老的脉门上滑下，回应道，“我知道，刚才我就知道了。”
　　“汤山别院禁制重重，不知道口令窍门根本不可能不留痕迹全身而退。也就是说若长虞长老是被人所杀，你现在封了别院还有希望把凶手留在院内。”李荼笙压低了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
　　陶子期闻言走到书房外，飞快的用陶家画了几个符文打向天空，符文在空中散而不消，隐隐约约一层光幕将整座汤山笼罩其中，汤山别院的护山大阵，启动了。
　　“执事堂弟子听令！戒严！”陶子期的声音坚定有力，他就那样站在屋前，一袭镶红的陶氏嫡系制服，在这一片混乱中犹如海上初升的旭日一般耀眼夺目。
　　陶家执事堂以训练有素而闻名，抛开失踪的执十二不算，剩下的四十八人片刻之间便重新结成八只队伍，各自往八个方向的岗哨散去。
　　待陶子期安排完戒严事宜，别院的医官也到了。这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已在别院驻扎了近50年，颇有些手段。
　　“长虞长老殁了，你配合李公子，查明长老到底因何而殁。”陶子期不等医官行礼，便直接把人送到了李荼笙面前。
　　“遵命。”老医官放下药箱，“不知李公子希望老朽如何配合。”
　　“老先生，李某不才，略通些验尸辩毒之术，还请老先生在旁为李某记录和参谋。”虽然是陶子期硬塞过来的活，但李荼笙也没有推辞，冲着长虞长老的尸首行了一礼，便开始着手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