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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良方 ...

  •   萧彦不慌不忙,温存一笑,浑身煞气顿收,岔开话题:“宁子婴果然逃了?”

      谢承泽简短鄙夷道:“抛妻弃子,不值一提。”

      萧彦点头认同:“这般无情无义,确实为人不齿。”

      谢承泽微哼:“不过话说回来,若情意泛滥处处留情,倒也并非值得称颂——”他径自走过来,一直走到萧彦面前,几乎脚尖相抵,示威一般微微昂起下巴,比在萧彦额尖。

      ——外人面前,耍什么脾气?

      萧彦后退一步,只作欣赏他挺拔身姿,似笑非笑地抬眼:“有情有义才是男儿本色,心怀情义好比古井流深,本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情深,自然无需吝惜给予他人——只要不是被那起子会装惨装走不动的人诓骗去的就成。”

      后半句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谢承泽周身兴师问罪的气焰立时蔫了,咳嗽一声,偏过头去,却偷眼看他神色。

      萧彦含笑不语,慢条斯理替他理顺松散束辫,唯有锋利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等此间事了,回家关起门与你算账。

      狗崽立即垂耳装乖,萧彦手还搭在他发梢,回首看向萧竟,直截了当地继续方才的争论:“边将果真不涉权争?此话偏是由你说来才更觉可笑——当今皇后不正是谢氏女?!”

      一时激愤,萧竟辩解:“当初我外祖并无嫁女与皇室之意!是君父他……”言及长辈隐晦之事,他欲言又止,继而道:“母后虽为中宫,但二十余年来从未对谢氏有过丝毫偏袒,谢氏也从未借势邀功,一贯兢兢业业戍守南境而已——这些众人皆可见证,我自是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萧彦审视着他的眼睛。

      萧竟脸上一派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光明磊落。

      萧彦痛恨他这模样——前世宫变之夜,萧竟只身立于高殿阶顶、挡在逼宫兵士之前,就是这个表情。

      而那时萧彦离皇位仅一步之遥,居然因为这幅霁月光风的模样而停步犹豫,继而功亏一篑、最终败为皇陵死囚。

      自他重生以来,一贯并不憎恨萧竟——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他不及萧竟城府深厚,虽败却并无不服;但此刻,暗沉狠戾的眼神却直接泄露了他的怒气。

      萧竟终于被这眼神所慑,下意识地再次强调:“问心无愧。”

      连谢承泽也觉出异样,轻拽他袍袖:“皇后治理宫闱向来公平仁厚,六宫皆晓;且康王表哥也不与朝臣私下往来——这些都并非作伪,殿下何故发怒……”

      犹如火上浇油,萧彦手指一弹,甩开他辫梢,声线中冷意欲拒人千里:“这关口,到底你还是向着姑舅亲表哥么。呵,满朝世家就你们谢氏最是行的正做的端,既是如此,嫁与我当真是委屈!”

      要撤回的手被紧紧攥住。谢承泽垂眼,不明白萧彦为何忽然大起肝火,惶然不知所措:“殿下何出此言,我们之前不是都说的好好的么?”

      一直以来,谢承泽从未模棱两可地掩饰自己的立场:尽管身为谢氏子弟、萧竟表亲,他天然处于康王阵营,他的底线低到最低,即是不涉入储位权争,即便萧彦以情以身拉拢,也不肯松口;若非后来意外伤残、为谢氏所弃,最终由萧彦抢回府中,两人或许早已分道扬镳。但如今藉由姻亲,谢承泽于公于私都完全站在他这边,不仅不惜为他冒死,甚至明明白白地愿为他计划弑君。

      ——萧彦并不矫情,自然都懂。

      可他仍抑制不住怒意:并非恼怒谢承泽。

      原本模糊的潜意识想法愈发明晰,可是萧彦一直刻意避免去深想。

      ——重生以来,他第一个调查的就是萧竟;之后也从未间断对萧竟明里暗里的监视:但除了巡南境之前萧竟莫名其妙的骤然发病之外,康王府上下的行为毫无指摘之处——这意味着,萧竟可能并不是他脑海中一直根深蒂固设想的伪君子,而是真正的表里如一:中宫嫡子,光明无缺。

      按理说来,若真如此,便可省却费心对付萧竟的精力;但恰恰正是这种可能性令萧彦真正感到恼恨:你一直以为人家是城府厚黑,岂料人家真真切切是霁月光风——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揣着小人的野心阴暗卑劣地度君子之腹。

      “殿下?”谢承泽低低唤他。

      萧彦回神,面前人眼中尽是担忧关切。男儿本爱惜颜面尊严,谢承泽一贯乃军中骄子,自然更是如此;可虽然被他当着旁人斥责,却并不怄气,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萧彦两世为人,两世却都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何德何能,值得这样的人?

      这对峙的紧要关头,萧彦却没由来地冒出此念:若是未与自己两世纠葛,那么谢承泽追随萧竟,顺理成章会是一段良将明君的青史佳话。

      ——谢承泽本该过得更好。

      殿内不知为何起了不明嘈杂,声音渐高,打破三人之间僵局。

      似乎是建德帝努力地说着什么,而文妃不住地劝慰,忽听建德帝一声变调的高声疾呼:“——非其种者,锄而去之!”——似是攒足力气喊出,浑浊嗓音尽是满满恨意。

      殿外三人皆是一愣。但之后却再未听见建德帝任何言语。

      萧彦自然明白此话含义,一直悬着的心收紧又略略松缓,默默冷笑:这位已然弥留之际,仍是舍不下颜面,不肯说破养了二十多年的皇子并非自身血脉,只吐出这句不清不楚的话。如此正好,自己才有翻盘机会:他萧彦是唯一曾亲上战场的皇子、且朝堂中已得人望,只待君父陷入昏迷完全不能言语,谁又敢妄言质疑他的血统?!

      匆匆脚步声自殿内而来。

      御前内监语气焦灼:“陛下时昏时醒,临时带来的药石用尽不见好转,已然着人启程回宫去取内库秘藏的灵药,但往返尚需时间;现下为保暂时无虞,有一秘法,或可尽力一试:取诚孝亲子之血为药引,令陛下服用,御医说这是以枝叶繁茂之气回补根源,可为陛下增添气力;两位殿下,您看……”

      以亲子血气增补?亏得想出这番鬼话——不过是以血验亲的幌子罢了。

      看来君父还想最终再确认一次他的血脉。

      即是说,君父并不全然确定宁子婴放出的谣言是否为真,今日却决定于太庙内悄然了结他——即便,他可能是冤枉的。

      “那还等什么,即刻带我入内取血!”萧竟已然毫不犹豫地应答。

      此种情形容不得萧彦落后,自然一并要求同往。

      内监欲回身引路时,皇后从廊下款款行来:“——且慢!”

      今日变故,皇后显然劳心劳力,鬓边珠翠微垂、步摇乱晃。她行至萧竟面前,恰巧拦住去路:“竟儿,你的孝心虽诚,可你一向病弱,只怕即便取血为引,也不能为君父增进气力、反而拖累。”

      萧竟下意识地仍想往殿内去:“可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些……”

      皇后轻轻拽过他手腕,爱怜地拍他手背,摇头笑叹:“你这孩子,君父要紧,可母后的话也不无道理啊。”

      萧竟着急,想甩开手继续前行,却是一怔:皇后一双养尊处优的柔手,十指长甲精致修磨、染遍丹蔻,拉着他看似随意,可却力若千钧,居然一丝挣脱不得。

      萧彦瞧出端倪,正要开口寻他们错处,谢承泽已抢先道:“康王殿下,皇后娘娘此言确实在理。当此关头,更该沉稳行事;陛下卧病,中宫理应主持局面,咱们既为臣又为子,自然该听从皇后娘娘懿旨。”

      此话流利,似是早已打好腹稿。

      萧竟机敏,忽然似有所悟,询问似地谨慎看向自己母亲,虽未言语,但意思明确:不让他入内取血,是何原因?!

      皇后一贯憨朴慈祥的面容不禁微微抽动,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涌起一丝悲凉与歉疚。

      母子之间的交流无需多言。萧竟顿时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浑身似被人抽尽气力,仅勉强挺直腰板保持站立。

      一直近距离旁观的萧彦此时也看破此事内情,很多不解之处终于逐渐清晰:多年来,针对自己母妃从前身处勾栏时服侍旁人的谣言一直隐隐不散,她明里暗里被视为内宫耻辱、屡受其他妃嫔欺负,皇后却从未惩戒、容她立身不倒;众人都道是皇后仁善软弱、不擅治理内宫,原来不过是皇后将她立作靶子、吸引众人的注意而已。即便不久之前,储位之争日渐浮出水面,而有关他萧彦血统存疑的谣言四起,皇后也并未趁机利用此事打压恭王府——原是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罢了。

      这一番想通之后,意料之外唯觉荒谬可笑:他这生于勾栏的皇子被疑血统倒也罢,谁料中宫嫡子才是实打实的假货。

      但瞧着萧竟一脸天地坍塌的颓然,原来正主真是毫不知情——于是不予置评,最后只觑眼冷看谢承泽。

      谢承泽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之前也不知晓内情,接着拽拽他衣角,示意他此时不要开口对皇后发难。

      皇后嫡子血统存疑——这个发现在当下紧要节点对萧彦来说简直是扭转局面的天赐良机:若能揭穿真相,储位几乎唾手可得——谢承泽却要他三缄其口?!

      萧彦本能地怒意更盛,却见谢承泽眼神恳切,于是强压怒火,沉声逼问:“谢承泽,你、到底站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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