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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二十八章 剑心乱2 ...

  •   暗紫色的布料湿漉漉地贴在手背上,被潭水泡得发白的手掌上不停有鲜血淌下,将周围那浅浅的潭水都染红了。
      叶曼青的心忽地一颤,双腿发软,竟站不住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连忙扶住石壁,缓了缓神,才走过去捡起夜明珠,看向地上那人。
      他面朝下趴着,大半个身体浸在水中,散乱在背上的白发沾满了泥土碎叶,脏乱狼狈得简直不像他。背上的大包袱浸满了水,沉甸甸地压在上头。右腿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汩汩冒着血,像是被什么利器穿透了般。
      她捂住嘴巴,在他身旁蹲下,轻声唤他:“叶辞……”
      他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有那么一会儿,叶曼青都不敢再出声了。甚至,她也不敢伸手去碰他,生怕一伸手,摸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连着吸了好几口气,才探出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叶辞?”
      不想他低声闷哼起来,她又惊又喜,忽觉手上的触感不对。摊开手一看,手指上竟都是血。
      “叶辞!”
      她不敢再碰他的左肩,看了半天,也不确定他身上还有哪些伤。想来想去,还是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只觉一片冰凉,好在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
      但这样下去到底不行,还是要尽快处理伤口。得想办法把他翻个身,才能查看他的伤处。
      叶曼青试探地按了按他的后背,见他没什么反应,确定他的背部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内劲流转,她微一用力,就轻巧地将他翻过身来。
      乳白色的光芒下,他的面色显得十分惨白,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
      叶曼青的目光下移,忽然凝住了。
      ——他的左肩上,竟插着一柄银匕。匕首没入大半,只剩镌刻着奇异花纹的刀柄露在外头。
      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匕首太熟悉了,她曾亲手握着它迎敌,像握住了那人的手一般心安。
      打伤他的人是木怀彦……他来找她了!他就在附近!
      这个信息不断地在脑中冲撞,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地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找木头!
      她站起身,茫然四顾,发现上方的石壁上插着一柄剑,正是叶辞的紫虹剑。想来他是从上方下来时,力气用尽直接摔了下来,拼命爬到了浅水区才晕过去。
      她腾身跳了起来,连着几次借力,才爬到紫虹剑的位置。费了吃奶的劲把长剑从石壁中拔出,这剑分量重,差点压得她失去平衡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了,她一手握着长剑,艰难地往上爬去。越往上石壁越陡直,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幸好紫虹剑锋利非常,她靠着它在石壁上挖出浅浅的小洞,踩着一步步往上爬。
      不知爬了多久,她浑身湿冷,被山涧中的风一吹,忍不住发颤。手脚都酸软无力,一个不慎,脚一下踩空了。连惊叫都来不及,身体就像落石一般飞快下坠。
      身在半空,毫无凭依。落下的瞬间,她只觉得不甘。明知道他就在附近,却到底还是无法相见。或许今生,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木头!”

      直到最后一缕辉光消失在天际,木怀彦仍站在山崖边,一动不动。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缭乱。
      楚南漠就站在他身旁一丈外,黑色的身影像是要融入渐起的夜色中。
      他们已经在这站了许久。沿着血迹一路追来,叶辞却在靠近山崖的树林中失去了踪影。五翎箭的箭头被斫断,沾着血迹的箭身被扔在草丛中。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一丝线索都没留下。
      难不成,他真能上天入地?
      木怀彦自然不信。
      但林中却实在没有藏身之所,他们细细搜遍了周围,叶辞唯一可能脱逃的方向,只有这处悬崖。
      站在此处,放眼望去,茫茫山色广阔得让人绝望。
      她会在某一处崖壁下、某一片丛林中吗?
      木怀彦闭了闭眼,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自从她被带走后,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况风华、狄望舒好几次诧异的眼神,他都看得分明。连齐楚在跟他说话时,都显得小心翼翼。
      今天跟叶辞对战时,自己简直可说是不折手段。集结了这么多人手,不讲道义围攻,还被对方那么明显地放水,却还是没能捉住他。真是天大的讽刺……
      这么没用,连自己看着都觉得无言。陷入敌手的她,恐怕只会更加倍地失望吧?
      “楚兄。”
      他出声唤道,楚南漠回过头,静静望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们这么平静坦然地对视。无论彼此之间有多少不快,但现在,她的安危重于一切。
      “曼青她……毒入脏腑,若是得不到救治,恐怕撑不了多久。”
      “不可能!”楚南漠毫不犹豫地应道,几步逼近,“她不会死!”
      木怀彦忍不住苦笑,他多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信心啊!只可惜现实残酷……更叫他不安的是,这些天,他总会梦到她从高处跌落,无论他多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愈来愈远,最后从他眼前消失。每每惊醒,他都想立刻冲到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放松。
      “师兄已经赶往无恩谷,为她求取极火寒冰髓。”他继续说道,看着楚南漠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忽地有些酸楚,“此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毕竟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不可能……她不会死……”楚南漠仿若未闻,空茫的双眼愈发无神,喃喃低语着。他的声音十分轻,眼中有脆弱的光芒在闪动,那是显而易见的恐惧。
      木怀彦一时无言。
      这时,况风华等人从林中走出,招呼他们俩:“天黑了,再留在这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先回城吧!”
      木怀彦点点头,正要转身,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绝望的呼唤——
      “木头!”
      他心神巨震,猛地回头,不管不顾地呼喊起来:“曼青!曼青!我在这!”
      声音在山峰间回荡,像是无数人一遍遍在呼唤,但那该回应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怀彦!”况风华扣住他的肩膀,神色严厉,“清醒点!”
      这一声大喝让他有一瞬间的崩溃,他望着她,连眼神都透着狂乱:“风华,你没听到吗?她在叫我!她在叫我呀!”
      “我什么都没听见!不信你问望舒!”况风华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她不在这!叶曼青还没死,你疯什么疯?!”
      木怀彦浑身一震,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像是虚脱了般,他颓然后退了两步,脑袋深深垂下,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他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可怜,况风华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忍不住抹了把脸,叹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现在还没到最坏的状况,你莫要自乱阵脚。”
      狄望舒也走上前来,安慰道:“叶辞受的伤不轻,他走不远。风一已经在中鸿城通往各州城的道路上都设了眼线,只要他有动静,一定能发现他的行踪。依我看,这几日他恐怕会在一处安全的所在养伤,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会再派人在这附近山谷搜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言罢,他心知这些话不过是聊胜于无,只得按住木怀彦的肩膀压了压,“怀彦,你不能乱,叶姑娘还等着你呢!”
      木怀彦这才抬起头来,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神色惨淡,嘴唇抖了抖,却还是努力挣出了一丝微笑。
      “我明白。”
      狄望舒稍稍松了口气,拽着他的手臂向山下走去:“这几日你累狠了。风一已经备了好酒,你喝上两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才有精神追踪叶辞。”
      木怀彦点点头,转头看向楚南漠:“楚兄一道去吧。”
      楚南漠难得没有拒绝,略点了下头,便走了过来。
      离开之前,他们两人同时回头望去,漫漫千山都被夜色笼罩,天地阍暗如墨,入夜的风吹得人浑身发冷。此情此景,分外凄清。
      “……她会没事的。”
      木怀彦轻声说着,像是说给楚南漠听的,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
      不知是不是死前的幻觉,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飞快下坠中,叶曼青竟似听到了木怀彦的声音。
      “曼青……曼青……”
      她不由泛起一丝笑。这算是上天的厚待吗?让她在生命的最后,还有他的声音陪伴。
      失重的感觉叫人晕眩,昏暗中,只有她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着柔柔的光芒。她像是怀抱着一轮自夜空中坠落的明月,不断下坠,落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她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风声却忽然起了变化!
      下一秒,一双坚实的手臂蓦地贴上她的后背,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住。
      满浸着湿气的衣襟弥漫着血腥味,完全说不上温暖美好,但那声声沉稳的心跳就贴着她的脸颊,隔着薄薄的布料,一下又一下,将她离散的魂魄都震回了心窍。
      怀中的明月辉光仍在,但他抱得太紧,叫她动弹不得,只能靠眼角余光瞥到男人的下颚,那紧绷的线条宛如钢铁般坚硬。一颗颗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滚落,迅速浸入衣领中。
      一落地,叶辞闷哼一声,受创的右腿立刻支撑不住,趔趄着半跪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才从晕眩中缓过来,低头看向怀中人。
      她正愣愣看着他,神情茫然又迟疑,像是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莫名的,他的心骤然抽痛起来,这痛楚来得如此突然,竟连身上伤口的疼痛都被压住了。他狠狠皱起眉头,压抑不住的怒火喷薄而出:“你是傻瓜吗?凭你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自己爬上去?就算下面有水潭摔不死你,把你砸个鼻青脸肿就很好玩么?万一引发你体内伤势,你有几条命都不够玩!”
      他瞪着她,眼见着她的神情从茫然转为惊愕,渐渐地变成慌乱无措,恐惧和后怕都一览无余。他这才觉得心下舒坦了些,正想趁热打铁再教训她几句,却见她眨了眨眼,泪水忽地涌了出来。
      那眼泪来得又凶又急,像是决堤的河流般从她眼角不断滚落。
      叶辞一下惊住了。他见过她不动声色的试探,见过她诡计多端的狡猾,见过她怒气冲冲的无畏,见过她发狠拼命的决绝……也见过她低声下气的哀求,为了那个姓木的男人无声落泪。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得好似放弃一切般的绝望。
      没有掩饰,没有躲藏,她就这么靠在他怀中,大声地哭泣着。像是要把这许久以来压抑的所有泪水都倾倒干净,哭声在这不为人知的狭小洞穴中回荡,一声声,听得他心慌意乱。
      “你别哭啊,我不骂你了!”他心乱如麻,口不择言,“我说真的!别哭了,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你是不是想见木怀彦?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真是把好话都说尽了,还是止不住她的泪。叶辞浑身说不出的难受,笨拙地给她擦了半天眼泪,却越擦越多。他只好又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孩子一般把她圈得紧紧的,胡乱地拍着她的背,哀求似的在她耳边哄着:“你别这样,我看着难过。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不管能不能做到,我都会去做……”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直觉认为,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就真的要把自己憋疯了。那陌生的悸动在心头涌动,他根本无力压制。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越来越牵动他的心。
      叶辞从来不知道,对一个人的感情,竟会以这么快的速度疯长。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再就是好奇,然后多了几分在意。渐渐的,他竟有了耐心跟她说些不着调的话。眼睛习惯了她的身影、耳朵习惯了她的声音、鼻子习惯了她的气息,不知不觉的,竟把她装进了心里。
      一切好似理所应当,他身在其中,压根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直到木怀彦那一声满含怒意的低吼,才将他从这未曾言明的暧昧中震醒。
      看清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新奇。这从未体验过的心境,像是在他面前打开了崭新的世界,半是怀疑半是兴奋,满心想的都是要去探个究竟。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尝到了其他滋味。从心头泛起的苦意涩得他舌尖发麻,再加上时不时抽痛的心脏,简直是走火入魔般的古怪难受。
      在他的胡乱絮叨声中,她的哭声渐渐小了,终至无声。听到她的呼吸渐趋平稳,他还以为她哭累了睡着了,动作更加小心起来,生怕把她吵醒。
      却听——
      “叶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的关系,她的声音闷在他怀中,有种虚弱的沙哑。
      叶辞的身体微微一僵:“你没睡?”他稍稍松开手臂,见她双目仍是闭着,眼角的泪痕犹新,几缕汗湿的黑发蜿蜒在额头脸颊上。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心头的骚动压下,没有伸手去拂开那些头发,或是擦干那浅浅的泪痕。
      叶曼青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道:“你在流血。”
      “什么?”叶辞没有反应过来。
      叶曼青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目光在他左肩上顿了顿:“为什么不把匕首拔出来?”
      叶辞怔愣了下,才道:“钉在琵琶骨上了,不好拔。”当时脱逃出来,腿上的箭伤已经大大影响他的速度了。好在那一箭他在最后一刻尽力避开了骨头,箭头从肌肉间穿过,虽然疼痛,但把那支箭拔出来后,点了穴道就暂时止住了血。但肩上的伤势却不同,要是贸然拔出,只怕会血流不止,更容易被那些人追踪到。他不愿冒这个险。
      叶曼青轻轻吸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细细看了看他的伤口,叹息一般道:“出手这么狠,都不像他了……”
      叶辞的脸色顿时一变。朦胧的光亮下,她双眸微垂,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轻轻拂动,眼中似有晶亮的水光闪动。忽然间,他觉得胸口莫名堵着一团郁气,不由闷声道:“你知道了?”
      叶曼青点点头,站起身来:“你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这里不方便,先回洞里吧。”
      她起的突然,叶辞只觉得怀中骤然一冷。他坐着不动,仰头望着她:“你……不想去见他吗?我方才说的话,全都算数。”
      叶曼青停住动作,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现在这模样,自己想出去都办不到吧?更别说带我离开了。”她朝他伸出手,“别逞强了,要是再在这晕过去,我可扛不动你。”
      愣愣地看着她的笑颜,叶辞胡乱把手搭在她手上,借力站了起来,几乎是仓皇地撇开了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终于不抽我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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