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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六年之后,江南枫林

      唐震领着身后的送亲队伍徐徐停在了山庄大门前,他翻身下马,脸色凝重地掀开轿门,牵起女儿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口中不忘叮嘱道:“莘儿,千万不要忘记爹的话,进了殷家这道门是福是祸就看你自个的造化,爹爹无能,唐门声威不振数十年……此时的希望尽都放在了你身上……千万不要令爹失望。”

      唐莘轻轻掀起红盖头,故作轻松地道:“爹爹无需为女儿担心,女儿聪明伶俐自会处置妥当所有人与事,想方设法博尽冥君欢心,早日封为正室,为爹爹解决所有后顾之忧。”言语虽是轻松无比,但是抬眼看看头顶标着“枫林”两个大字的数十尺高的黝黑大门,想起自己将永远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眼里已止不住快有泪珠滚落,她下一下狠心,推开父亲的手从新搭好红盖头,扶着媒婆的手慢慢步进了大门。

      媒婆的脚步细碎而缓慢,唐莘随着她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着,眼睛只能看见脚下一级一级汉白玉石铺成的台阶,以夫家的地位而言,想也知道这庄中必然装潢精致奢侈无比,只不过……耳边竟没半分大户人家张罗喜事时的喧腾热闹声响,实在让人诧异万分。她暗暗捏紧了衣角,提醒自己今日是进入夫家的第一天,万不可出甚纰漏,坏了未来夫君的兴致,只得集中了精神,努力保持着端庄之姿徐徐走完了台阶,跪在了一张喑红的地毯上。

      此时,另外两名一起进门的殷家妾室也一同跪了下来,三人齐声娇滴滴地叫了声:“妾身丁宜萱、温玉凝、唐莘向婆婆请安。”

      “嗯,都起来吧。”

      头顶传来的声音威严庄重,没有半点欣喜之意,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位上了年纪的人

      唐莘心头暗暗奇怪,这位称作婆婆的人应该就是冥君的亲生母亲了,今日是她唯一的儿子大婚之日,怎么听她语气却寻不见半分高兴?枫林庄中根本就不见婚事应有的喧哗隆重,而且冥君殷叱咤江湖已近十年,他母亲又怎会这样年轻?正自寻思间,忽听这位婆婆又开口说声:“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今夜君主回庄之后再遵循他的意思安排侍寝,你们三人都下去歇着吧。”

      唐莘糊里糊涂被人领到一间房中,坐在了一张大床沿边,心头忐忑不安,满脑子寻思着今日所见的种种怪事:想这十年来爹爹从未让自己踏出房门半步,一直告诫自己家门外的险恶还有人世间的世态炎凉,要想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生存,男人必须想方设法使尽手段在江湖中成就一番功业,女人虽用不着非得如男人那般雄心壮志,但是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只怕会比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凄惨更甚……思及此,再想起如今自己所处景况,心头不由生起丝悲凉。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刚才还了无人声的庄园此时竟一下灯火通明、热闹异常,唐莘在房里竖起了耳朵聆听门外的响动,恍惚间,她似乎听见门外大群人齐声高呼:“恭迎君主回庄!”右手止不住一抖,一阵念头闪过,他回来了?一颗心顿时不由猛烈跳动起来,冥君殷枫离……手下精兵强将数万,独霸江南十余年,就连官府都会避忌三分的人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呢?如果他是个虎背熊腰、蛮如莽牛的粗野汉子,不知怜香惜玉该怎么办?又如果他相貌奇丑无比,有甚怪异嗜好那自己今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一颗心惴惴不安,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推门进房,唐莘心中止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为何夫君到现在还不来我房中?难道是那另外二人相貌倾国倾城,让他流连忘返,以至于忘记还有我在此间等候?左思右想慌慌张张直折腾到深夜时分,她不知不觉竟倒在床上昏昏睡了过去,睡至半夜,倏地一下又醒转了过来,睁眼一看,屋里已经漆黑一片,不知什么人已将窗台前的红烛吹熄,低头再一看身上,一块薄锦被褥覆在胸口,身边一人侧身而卧,均匀的呼吸声一阵阵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床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折叠好的大红锦袍。

      唐莘细细打量着身边这人,只感觉脸上一片面红耳赤,想不到夫君竟在自己睡着时来到这里,身上这块锦缎被褥应该是他刚才替自己盖上的了,想不到冷酷无情狠绝天下的殷枫离居然是如此体贴细心之人,适才睡着时的丑像他一定已经尽收眼底,今后真不知在夫君面前如何抬头。唐莘的心中羞愧万分,想到他替自己搭上被褥的温柔举动,胸口却又不由涌上丝丝暖流,忍不住轻轻下床,点燃窗台上的红烛,小心翼翼地凑拢到枕边人的面旁,看看这相守一生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烛光慢慢映照出了他的样子,浓眉俊目,美鬓细发,一张薄唇就似抹上朱砂一般,皮肤白皙细腻得宛似涂上了一层羊脂,真好似画中的仙人走出了书中世界一样,唐莘吃惊得止不住抖动了一下,一滴蜡油倏地掉落在殷枫离的手背上,惊得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捂着手背眉头绞在了一起。唐莘吓得急忙跪了下来,求饶说:“贱妾该死!贱妾只想着一睹夫君容貌,刚才一不小心滴落了蜡油……伤到了夫君……”

      殷枫离苦笑了一声,抹去手背上已经凝结的蜡块,揶揄道:“大概是为夫相貌丑陋,惊坏了夫人,为夫向夫人赔个不是了……”

      唐莘止不住一笑,先前对他的又敬又怕此时尽都烟消云散,抬头看向他说:“妾身不是因为夫君面容丑陋害怕,是因为……是因为……夫君生得太过精致……实在不像江湖中人……更不像统领半个武林的冷郁汉子……”

      “嗯?”殷枫离的脸一下垮了下来:“那你是说为夫不像个男人了?”

      唐莘自知说错了话,慌忙低头解释说:“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只是觉得……夫君俊秀英挺实出妾身意料之外,刚刚见过夫君面容后,就如同跌入五彩云雾之中……喜不自胜……能得夫君如此,妇复何求……”

      “哼,你倒是挺会说话。”殷枫离的脸上闪过丝神色:“今日这大婚之事实在仓促,我本远在浙江一带扫平忤逆贼人,谁料母亲竟匆匆为我定下了三桩婚事,你们三人虽说姿色都属上等,但于我而言并无何区别,今后休提任何侍寝之事,在庄中守足本份就可,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熄灯休息吧。”说完后依旧躺在了床上,闭眼睡了过去。

      唐莘听闻他这番话就如从云雾里忽然跌进了深渊,刚才还为自己嫁了一个如此优秀出众、体贴遂心的夫婿而沾沾自喜,转眼间又被他冷言相向,冷落床前,心头就似被细针扎了一下般难受。她默默躺回到殷枫离身边,止不住又暗暗寻思:想不到冥君殷枫离居然是个这般喜怒无常之人,也难怪,爹爹早前便说过,许多江湖上的不寻常之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古怪脾气,只是……他适才说休提侍寝之事……这个却不知是何意思,难道是他相中了另外二人中的其中之一?不对……如果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人,今夜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和我同床共枕。难道……他在外另有心上人?这可能也不会太大,以他今日的地位要娶什么人不可以?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只怕其中别有隐情,再难道……他根本就有断袖之癖,他母亲为他娶下三房妾室是为了掩人耳目?心头一凉,唐莘的心情越发低沉了下来,想不到我唐莘居然如此命苦,好不容易嫁入一户殷实人家,遇上一个如此才貌双全的夫婿,结果居然根本就和夫家有名无实,今后只怕婆家一句话就会被送回娘家中去,如果父亲知道这一切真不知会哀伤自责成什么样……心头不忍再思下去,她抹一抹眼角泪痕,强按下脑中思绪,硬逼自己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丫鬟青竹进门唤醒了还正熟睡的唐莘,告知说老夫人正在大殿上等候三位媳妇敬茶,另外两位夫人早已经候在了那里。唐莘闻言身上打了个激灵,慌忙一坐而起,梳妆洗面快速忙完了一切,这才匆匆跟着青竹来到了庄中正殿上。此时庄里的其他人都已经纷纷落座,只剩她一人姗姗来迟,唐莘心头闪过丝不安,面红耳赤向座上主夫人问安过后,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迅速低头坐到一张剩下的空椅上,由始至终不敢抬头看一看周围的人。忽然间,只听“啪!”一声响,自己刚才奉上的茶杯竟被主夫人一把摔碎在地上,她心头猛然一跳,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也尽都吓了一跳纷纷跪了下来,只听殷枫离的声音劝说她道:“母亲,孩儿昨日才回来,不知母亲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是孩儿侍奉不周?还是母亲身体有欠安和……”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起来吧,”堂上之人的口气对儿子仍是满是不耐。

      “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唐莘听她似乎在跟自己说话,茫茫然抬起了头,不安地看向四周,只见殷枫离此时已换了一身白衣,堂上正中坐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妇人,衣着打扮雍容华贵,看样子年纪不出三十,和殷枫离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一对姐弟。

      殷家主夫人此时怒目圆睁,狠狠地看着唐莘说:“四川唐门也算得上江湖上有名的门派,为何你这唐门独生女竟如此不知礼数?明知今早要前来向我问安却来迟将近半个时辰,念你年纪尚幼这倒也不提,但是为何奉茶时居然连眼也不抬一分、话也不讲一句,你当我是尊泥菩萨,摆在这堂上只用上香的吗?”

      唐莘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应答,泪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再看丁宜萱和温玉凝二人,一个低头捂嘴暗自窃笑,一个轻轻咳嗽面无表情。

      殷枫离想不到才不过大婚第二天便出现这样的情形,眼见唐莘这样战战兢兢心头也着实有些不忍,只得再出言劝说道:“母亲息怒,恐怕是昨日我深夜回房的原因,搅了唐姑……莘儿的清梦,她未曾好好休息才做错了事,请母亲见谅。”

      殷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口中语气放缓了许多:“是吗?”

      “真是如此,孩儿什么时候瞒骗过母亲了?”

      殷夫人低沉着脸看了看唐莘,开口说道:“也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下不为例。”回头又对殷枫离道:“记住为娘给你说的话,尽快办妥一切。”说完之后起身离开了大殿,行走如风,好似有急事一般。

      唐莘眼见殷夫人离开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心头对殷枫离满是感激,正要上前跟他说话,抬头却看见那张俊颜此时正看向温玉凝,关心地问说:“玉凝刚才有被母亲吓到了吗?我见你一直不停咳嗽,担心你的身子会有所不适……”

      温玉凝才看他一眼便慌忙移开了眼色,脸上如同抹了厚厚一层胭脂般绯红,声音低得就似蚊吟:“多谢……多谢夫君关爱,妾身并无不适,劳烦夫君费心了……”低眉顺目,不敢看他半分。

      “是吗?”殷枫离伸手探上了她的额头,满脸爱护神色,看得唐莘心头又妒又恨,想他昨晚为什么对自己就那般晓以颜色,今日对这病美人却这样关怀备至,论姿色这温玉凝哪比得上自己半分?心中醋意汹涌,再一看丁宜萱,她脸上也尽都是妒忌之色,无奈碍于大家闺秀的颜面,只得故作矜持,凑上一步说:“夫君无需烦恼,玉凝妹妹天生身娇体弱,此时天气渐渐转冷,有些微咳嗽是正常之事,相反夫君昨夜才刚刚回庄,先是整夜陪伴莘妹妹,接着还要担心玉凝妹妹身体违和,实在辛苦万分,不如让宜萱为夫君放松筋骨,按摩推拿……”

      殷枫离面上一笑,转身吩咐下人道:“待会儿将上月苏州巡抚送来的那根千年灵芝送到玉凝夫人房中,交给丫鬟煮熬后给她服下。”回头捏起玉凝的下巴正对着自己,言语温柔地道:“今夜我会陪夫人就寝,今后夫人不必再担心天冷着凉……”

      温玉凝闻言身子一颤,像是受到极大震动一般,靠在殷枫离臂弯里痴痴呆呆,不发一语。

      唐莘看见这番情景只觉得喉咙堵上了好大一口怨气,实在恼得慌,想不到殷枫离对这温玉凝竟如此温柔体贴,比起昨夜他对自己那般冷淡实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中嫉妒万分直想要狠狠给这温玉凝几耳光,然后将她踹出山门,永远离开殷枫离的视线。唐莘强压下心头妒火,借口说道:“妾身适才想起还有一个义弟也随妾身一起来到了庄中,不知他现在如何,妾身打算去看一看他,先行告退。”

      殷枫离眼角一抬,语气不解地道:“嗯?你把义弟也带来了这里?”

      唐莘怕他有所怀疑,只得解释说:“我义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幼生长在山林中,被母虎所养,所以称作虎奴,几年前他被我父亲发现收作义子,成了我身边的玩伴,一日看不见我他就会大吵大闹,所以父亲将他随我一起送进了枫林庄中。”

      “嗯,原来是这样。”殷枫离点了点头,道:“对了,我看你左手上那枚戒指实在太过平凡无奇,已没了什么光泽,不如你脱下来我另送几枚与你。”

      唐莘面无表情答道:“蒙夫君厚爱,这枚戒指是母亲弥留时留给妾身的,实在不敢擅自拿下……”

      殷枫离眉角微微一翘,看向她道:“嗯,难得你一份孝心,不过你终究是我殷枫离的妾室,打扮不应太过简朴,一会儿你随管家去挑些金银首饰吧。”

      唐莘刚要开口言谢,只见殷枫离摆了摆手,吩咐自己和丁宜萱二人离去,心里又止不住妒火中烧,满腹怨气地退出了大殿。

      一路上七弯八拐,这枫林庄中实在大得吓人,幸亏有青竹在前方引路,不然唐莘早就成了前路不知后路不晓的迷途蛋。她气哼哼地跟着青竹来到了庄中仆人们居住的地方,在一座小院子中见到了义弟。此时虎奴正在和其他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仆人们玩耍,一见到是她立刻扔掉手上的毽子,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唐莘见到他后总算舒心了许多,拍一拍虎奴圆圆的脑袋笑着问说:“小弟在这里住得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回头姐姐叫人把你原来那套家私送过来。”

      虎奴虽然还不大懂得说话但也知道唐莘的意思,他拉起唐莘的手像摇秋千一样摇着,圆圆的脑袋用力向下点着表示同意,就连青竹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唐莘又拍了拍虎奴的脑袋,牵起他的手进屋坐下说:“你和姐姐都是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最怕遭人嫉害,以后你记住千万要听这位青竹姐姐的话,帮忙做些杂役之事,以免落人口实,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姐姐都会派人送来给你,知道了吗?”

      虎奴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转,回身爬到床下抱出一个黑色盒子递到她的怀里。

      唐莘无奈地推开盒子道:“你这小子,姐姐说怕遭人嫉害是说怕有人欺负你,不会有人打你这盒子的主意的,这东西不用拿给我!真不知道这盒子有什么好稀奇的,你非把它当成一个宝,好啦,青竹姐姐马上会安排你做事,跟她去吧,姐姐现在得赶快回去,免得夫家之人闲言闲语。”

      虎奴只得又爬到床下将盒子放了进去,唐莘替他拍了拍裤脚沾上的灰尘,交给青竹带了出去,自己则循着原路返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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