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一个月后
虎奴兴冲冲往绣房里跑了进来，扯起嗓子大喊道：“姐姐！姐姐！殷姐姐有消息了！”
听见那个“殷”字，唐莘迅速抬起了头，忽然撇眼瞧见正在一旁向自己交代刺绣款式的几位夫人一脸诧异的眼神，她的脸登时红了半撇，慌忙低眉含糊地埋怨虎奴道：“你这小子！怎么莽莽撞撞就跑了进来？让几位夫人见笑了。”虎奴吐了吐舌头，识趣地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等到傍晚客人都离去时，唐莘这才重新又将虎奴叫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他都探听到了些什么消息。虎奴凑拢她耳边道：“今日我到市集上去办家用的时候，碰巧看见枫林庄里一群骑马的随从呼拉拉一片将城里药铺里的药草都买走了，一扎一扎全堆在马车上，那架势活像要赶着全都吃下肚子一般。碰巧我认识其中一个叫顺德的，以前我跟他时常混一块儿踢毽子玩儿，于是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跟我说……”虎奴故意又凑拢，右手挡在唇边：“菁菁姐带着殷姐姐昨夜坐了辆雇来的马车回了庄，听说殷姐姐好像受了些外伤，需要药物调理，于是庄里出动了一大批人马将城里的药材都搜刮空了，他还说……”眨了眨眼睛，虎奴看看四周没人才接下去道：“他还说殷老夫人一直没见踪影，听菁菁姐说是老夫人已经在昆仑登仙成圣了，姐姐，你说这事奇不奇？”
唐莘此时正惦念着那句殷枫离受了伤的事，殷夫人怎么样她只含含糊糊的“哦”了声，眼珠一转，忽然喜上眉梢地对虎奴道：“小弟，我们家就快苦尽甘来了！”虎奴不解的眨巴着大眼，问道：“怎么？你也要去卖药草么？”唐莘敲了他额头一下：“尽瞎说！你现在立刻去挑件好看点的衣服，然后去库房里把我们存下来的最好的药草备齐了，明天我们用银子把以前当了的东西都取回来送到庄里去，枫离看见我以后说不定病一下子全都好了！”虎奴愣一下，嘴里忍不住低声嘟哝着道：“……你就真比那十几辆马车拉的药草还厉害？”唐莘杏眼一瞪，呵斥他道：“你说什么？”“没、没说什么……我找衣服去了。”虎奴赶紧低着头，一溜烟窜出了房门。“哼！这小子，越大越跟我唱反调！”唐莘不再理他，回头喜洋洋地从衣柜里拿出那件枫离送给自己的隐形衣，这衣裳不仅缝有孔雀翎，布料和样款都是一等一的货色，自从那次被殷夫人用酱油泼脏以后，唐莘便将这衣裳清洗干净一直没舍得穿，明天就是去见枫离的最好时机，自己自然得打扮得好看一些，让那心上人见了后更加欢喜。她换上衣服忍不住在铜镜前转了一圈，一心想着枫离将自己接回庄里千疼万疼的情形，高兴得差点没笑倒在床上。
……
菁菁扑伏在殷枫离的胸口，左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问道：“离姐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对吗？”
枫离轻轻抚着她背后的长发，半眯着眼睛回答说：“是……你永远是我最心爱之人，我当然舍不得离开你……”嘴里虽说着这番话，心里却未有丝毫的波动，好似正在完成件任务一般，说着本该如此的话，枫离的心不禁有些暗暗奇怪，看着菁菁脸上露出一抹甜笑，脑袋在自己胸前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那份睡姿真宛似婴儿般的恬静，枫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收紧了环抱着菁菁的双手，心里却在暗暗沉思：“……我这是怎么了？我喜欢了她整整十余年……现在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可这颗心却怎么再也不能为她而变得炽热？”想起昨夜菁菁主动将自己呈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的身体却毫无反应，若不是她还不怎么晓人事，自己对她的感觉只怕已经暴露无疑，幸好昨夜没有惹得她生气……
“庄主，山下忆枫绣庄老板娘唐莘求见。”门外忽然传来侍从的禀报声，打断了还正沉思的思绪，正在继续睡去的菁菁听见这话眼睛猛地睁了开来。
“唐莘？她来干什么？”殷枫离的眉头不由一皱，心里生起丝戒备，眼看怀里的人被吵醒，语气顿时不耐烦了：“叫她走，我不想见她！”
“可是……她说她是来奉还庄中物品的，万求庄主一见。”侍从依然守在门口禀告说。
“这个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殷枫离厌恶地低声道。菁菁听见她忽然用这样的语气，心头顿时涌起丝难堪，本来……枫离这样的态度只有对自己时才会如此，哪曾想到现今竟是唐家姐姐被如此对待……心中说不尽是侥幸还是惭愧，她赶紧从枫离身上坐起，劝她道：“离姐姐，你还是去见见她吧，我跟她……毕竟有过深交，这样待客只怕礼数不周。”
殷枫离皱眉道：“那女人跟我有旧怨，她忽然来我庄里归还物品一定不怀好意，况且我也不喜欢跟讨厌的人多费唇舌。”
菁菁心里止不住又是一番酸涩，忍不住赌气道：“好吧，你不去见她那我去！”说完起身便穿上衣服准备下床。枫离见她生气了，只得也坐起好言哄道：“好好好，你说去就去吧，只是那女人诡计多端，待会儿得稍加留意，免得她又将庄里的东西给弄走。”
菁菁撅起嘴，待她也穿衣收拾整齐了才开门去了迎客殿，此时唐莘正和虎奴规规矩矩地站在殿门旁，殷枫离和霍菁菁从殿后进入坐定后才令叫她两个进去，虎奴跟在唐莘背后探头探脑，他已快十六岁年纪，自然是想多看殿上两个美人姐姐几眼，无涯子见状猛地朝他咳嗽一声，唐莘慌忙扯了虎奴袖子一下，递眼色叫他乖乖听话，虎奴随即知趣地又将头低了下去。
菁菁眼见唐莘来得近了，急忙从座中站起，上前扶住她的手笑着道：“姐姐近来可好？”唐莘急着要将满肚子的话讲跟殷枫离听，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这位异性妹妹，枫离却将手边一只酒杯拿起自斟自饮，看也没看她一眼，她难却菁菁的盛情，只得回头稍稍应道：“一切都还不错……”仔细一看菁菁此时的装束，心头不禁凛然一跳，以前见她都是一副男孩家打扮，嘻笑逗骂没半分正经时候，可此时她竟换上了一身淡黄裙装，腕上系着珍珠玉饰，高雅华贵就连当年温玉凝受宠时也不过如此。唐莘暗暗有些纳闷，忽听菁菁又笑着对自己道：“姐姐刚才一定久等了，不如过来坐下一起叙叙。”唐莘正巴不得如此，急忙落了座，刚要开口同殷枫离讲话，忽听菁菁又道：“对了姐姐，在回庄的时候我同离姐姐已经决定了，以后枫林庄再也不会涉足江湖中事，我们想安安份份做生意成为商人，你觉得怎样？”唐莘皱了皱眉，菁菁一口一句“离姐姐”、一口一句“我们”听在耳里甚是不舒服，她喃喃的“哦”一声，笑道：“这样当然不错……只是……枫离过惯了江湖上的日子，忽然变得这样清清淡淡，她会愿意？”说毕，眼光悄悄移向了殷枫离。
殷枫离依然饮着酒，没搭理她的问话，唐莘面上不由一阵尴尬，菁菁担心枫离会说出些让唐莘伤心的话来，慌忙接过话头圆场道：“离姐姐她当然愿意……其实她早已经厌倦了争强斗狠，师父登仙之后也正是我们暂作休息的时候了……”又是我们……唐莘心里禁不住有些恼火……这异性妹妹到底将我放到哪里去了？她忍不住起身对殷枫离道：“枫离，我已经将先前从你庄里拿去典当的物品都赎回来了，你要不要叫人点点看。”殷枫离闻言顿时一愣，正要送往嘴边的酒杯停在了唇边。
唐莘见她有了反应，急忙叫虎奴把背后的包袱拿了下来，一件一件全部摆放在殿上，菁菁眼看殷枫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事情不妙，慌忙拉起唐莘和虎奴的手往外送道：“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派人送姐姐和虎奴回城里去吧……”唐莘见她将自己往屋外赶，以为她故意不让枫离和自己相聚，心里顿时急了，探出头大呼道：“枫离，你真的已经不要我了吗？我已将东西都还回，还有什么地方惹恼你的？”殷枫离的脸色已经完全垮了下来，忽然抬头命无涯子道：“叫人将这两个贼人给我拿下！”唐莘闻言顿时呆了，只听菁菁回头大声劝殷枫离道：“离姐姐！唐姐姐是你最心爱的人啊！你忍心叫人绑她？”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爱这种女人！”殷枫离看情形对菁菁也恼了，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呵斥她说：“这女人盗走了我庄中之物，还好意思当我的面送回来，这不是故意来向我挑衅吗！你还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菁菁对这番质问顿时无言。
转眼间，唐莘和虎奴已被五花大绑，按在了大殿地板上，唐莘强忍住眼泪，忍不住抬头气狠狠地大骂道：“殷枫离！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你还怎么配当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你还不如跟着你娘去做尼姑！”
殷枫离脸色气得铁青，命令无涯子说：“叫人给我掌嘴！打到她不能说话为止！”眼看一群如狼似虎的仆人顿时抢上前去，菁菁吓得面如土色，顾不上还有内伤的身子，扑到唐莘和虎奴身边护住两人道：“离……离姐姐，求你看在我份上，饶了她们两姐弟吧……唐姐姐刚才只是一时气话，她身子弱，千万不能受罚……如果你真打坏了她……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殷枫离眼见菁菁已经哭出了声，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急忙走来将她拉起，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罚她们就是……你看你，哭得好难看，别再哭咯。”
唐莘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颗心就似落在了冰天雪地中，毫无了知觉，眼中没了景象、耳边没了声音，迷迷糊糊中只听见殷枫离又再说了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两人我待会儿便叫人送到官府去，这次你可不许再阻我。”脑中一黑，双腿软绵绵地便倒了下去……
===========================================================================
等到醒来时屋外已经又是一片漆黑，自己仍旧躺在绣庄里的房中，身上没有受毒打，身边也没见官府的衙役，难道那时去见枫离时的遭遇又是一场梦？唐莘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慢慢撑起了身子，大声唤虎奴道：“小弟！小弟——”
虎奴应声奔进了门，随后菁菁也跟了进来，唐莘呆呆地看向她，两人张了张嘴，这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虎奴默默将床边的那碗粥拿了过来，送到唐莘手里。
“你告诉我，今天那场事……是我在做梦，是不是？”唐莘手里捧着粥，呆呆愣愣地说道。
菁菁低头沉默不语，她碰了碰虎奴的手，示意他出了房门，这才转身坐到了唐莘床边，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道：“唐姐姐……那些……都是真的。”
“呵呵……”两滴泪水瞬间落进了粥中：“……你之前不是一直恨她入骨……一直笑我嫁了一个假相公？怎么现在……”
说起自己和枫离，菁菁的脸已经红得宛似抹了朱砂：“我……我跟她……”想要将遇见璇枫的事老实跟她讲明，可又怕唐莘知道事情原委后将枫离又再夺回身边，心里权衡了良久，只得一咬牙道：“离姐姐说过……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所以……”
“所以她就和你在了一起，却把我丢之不顾……”两眼一闭，眼中又不由滚落两颗豆大泪珠，唐莘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了上空，不让眼泪再落出：“原来她果真是这样的人……玩过恋过之后，就像野菜籽一样将那个人丢弃，以前对温玉凝是如此、对丁宜萱是如此、现在对我也竟是如此……”低头再次看向菁菁道：“唐门虽说也算大户之家，可惜残破颓败已久，我也只可算一届普通女子，这场惊世骇俗的游戏我自知玩不起，却仍旧心甘情愿陪她继续下去，为了她……我指已断……家已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怕还会吃上官司，如果你还有些良心的话……请你帮我问问她，她就真不怕遭天谴吗？”
菁菁闻言止不住也落泪，慌忙道：“姐姐……姐姐你别这样说……错不在她……一切……一切都是我……”
“因为你？为什么……”唐莘的目光直射向自己，看得菁菁慌忙别过脸，岔开话题道：“姐姐不要再问了……你不会吃上官司……府衙那头我已经打通环节，离姐姐不会再追究那场事，连带唐家上下五十三口……不，现在是五十五口人我都已让离姐姐下令释放，不过……条件是……从此以后唐家人都不许再踏进枫林庄方圆五十里之内……”
唐莘呆呆愣了一下，将额上掉落的一丝细发拢到了耳后，道：“行，反正我也没打算过再要见她。只是……你刚才那句五十五口人是什么意思？”
菁菁总算挤出抹笑容道：“唐家三姑奶奶七天前刚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恭喜姐姐又添了两个小侄子。”
“是吗……”唐莘的嘴角微微一翘，黯然道：“唐门此时正处危难之时，此时又多了他两个……这不是让两个孩子平白受苦么？”
菁菁默默无语，从腰间拿出几锭银子全塞到唐莘手里道：“姐姐……我知道我伤你太多……这些东西不能补偿你万分……不过现在正是你需用的时刻，你就不妨拿去吧。”
唐莘瞟了那几锭银子一眼，嘴里一声苦笑，将银子都推回道：“这些一定都是她庄里的吧？我拿过一次……不想再拿第二次，也不敢再拿第二次。唐门的事唐门的人自己会解决，不需要外人插手，你还是请回吧。”
“姐姐……”菁菁还想要说些什么，谁想唐莘已经叫进门虎奴送客，菁菁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唐莘，心头忍不住一阵揪痛，她深深叹了口气，只得出门回了庄去。
唐莘听见马蹄声越行越远，直到声响已经消失不见，眼中那隐忍已久的泪水才又止不住都落了出来，她抱住虎奴抽泣了良久，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抹去泪痕，拉住虎奴的手道：“小弟……从今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唐门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能给人饭吃、给人衣穿，我们的身边不止有爹要养活……还多了两个刚出世的小侄子……这次我们跟殷枫离的梁子已经结定了，她这人的心性我最清楚不过，虽然她答应放过了唐门之人，但决计不会让我们在江湖中好过，唐门上下一向只会些施毒、练毒的伎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以糊口的本事，而祖传的长江漕运也已经被人夺去，我们只能另想办法才能活命……”
听了她的话，虎奴并没像以前那样跟着掉泪，他声音低低地开口道：“姐姐……三姑奶奶她们早就已经走了，他们说……义父无能，唐家几百年的祖业都已败在了他的手上，再跟着他……唐家人早晚只有死路一条，临走时……她们还将刚生下的女儿抛给了我们，说是迟早都养不活……”
听到这里，唐莘止不住又是一阵哽咽，憋了好大一口气，总算说道：“行了，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爹现在在哪里？”
“义父正在偏屋里休息，小侄女也正和他一起睡觉，还没取名字呐。”
“行，快去把那女孩儿抱来给我看看。”
虎奴应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抱进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婴儿进来，孩子还不满月大，吮吸着白嫩的小指，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唐莘将孩子揽在怀里，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又亲，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轻声对虎奴道：“你看她，长得这么乖巧，以后一定又是唐家的小美人。对了……还没给她起名字……”唐莘轻轻搂着孩子，想了想道：“看着你娘的心也安静了不少……不如……就叫你心宁吧，心宁……宁儿……反正今后我也不会再嫁人，你就是我的女儿，我就是你娘，呵呵……宁儿，娘一定不会让你受苦受累，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养大……”
“姐姐，你笑了。”虎奴趴在床边双手托腮似笑非笑的说。
“要你管！”唐莘一撇嘴，娇嗔道。
“知道骂我那就是病已经全好了。那我去睡觉咯。”虎奴笑着弹起来道。
“去吧，明天我们就收拾回四川，”看看周遭熟悉的一切，唐莘又止不住叹了口气：“来了这里这么久……想不到就这么回去了……”想起当年温玉替温玉凝收尸回家时的那番情形，唐莘的心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其实……我也算走了好运……”脑袋又渐渐埋了下去，搂住怀里沉睡的孩子再不吭声，虎奴深深看了她一眼，带上房门轻轻步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