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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若知四海皆兄弟 何处相逢非故人 ...

  •   展昭返回军营时已是黄昏时分。在距离营地一里多远的树林里,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影,坐在一块突起的山石上喃喃自语。展昭略微走近一些,发现竟然是身着便装的少将军任怀亮。展昭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便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没想到怀亮像被针扎到了一样大叫一声,差点滑坐到地上。
      也被吓了一跳的展昭连忙扶住他,抱歉地说:“少将军!属下吓着您了?”
      怀亮抬头见是展昭,放心的吁出一口气,道:“没事没事,我还以为是我父帅呢!”
      看到展昭惊讶的表情,怀亮红着脸,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我父帅最讨厌我看这些诗词文章,他说这些都是禄蠹和无聊文人的玩意儿,看多了会移坏男儿性情。因此他说,我只需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够了。可我从小没出息,就是喜欢这些,因此每次偷看,被父亲抓到非打即罚。”
      展昭没想到这位少将军的禀性竟与乃父如此大相径庭,不觉脱口言道:“读书,是没出息的事情么?”
      怀亮轻声道:“我父帅最不喜欢文臣,他说那些士大夫只会结党营私、瞒上欺下,貌似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其实骨子里尽是些奸险之徒。他今天之所以那样对你,就因为你是从文臣身边来的之故。”
      展昭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无冤无仇的,任将军会莫名其妙对自己横加侮辱。不过展昭转念一想,任将军的说法虽然过于偏激,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想那庙堂之上,如包大哥、范大人这样的有为之士的确不多,尸位素餐者倒大有人在。如此一想,展昭对早上的不愉快顿时释怀。
      怀亮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籍,展昭探身一看,赫然是范仲淹的诗词集,他不禁问道:“少将军也喜欢范大人的诗词?”
      点点头,怀亮轻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我读范大人这词,倒像他老人家亲眼见到我们这些年的边塞生涯似的。”
      展昭以前也读过范大人的这阕渔家傲,忽然听他吟出,再联想到出征以来的所见所闻、亲身所历,也不觉听得怔了。
      怀亮俊朗的脸上带着憧憬,道:“我不仅敬慕范大人的文采风流,更是对他为官清正廉洁、为人怀瑾握瑜钦佩不已。虽然连圣上也说他‘畏战’,但我军战力与敌军相较,确实相差甚远,因此我个人其实同意范大人的主张。只可惜直到现在我也没机会拜望他老人家。”
      他又转头望向展昭,羡慕地说:“展护卫自来西北便一直跟在范大人身边,耳濡目染,相信一定也获益良多吧?”
      展昭笑道:“属下蒙范大人错爱,经常指教提点,的确受益非浅。”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向营地走去。他们本来年纪相仿,又谈得甚是投机;而且都是行武出身,虽然文采都不错,却并无“文人相轻”的恶习,所以聊到后来,彼此都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到了大营外面,临分手时,怀亮笑着对展昭道:“展护卫,我们算不算成了朋友呢?”
      展昭也笑道:“少将军若不嫌弃,属下当然是荣幸致至。”
      怀亮真诚地对展昭说:“虽然现下是在军中,身份有别,但私下里我就当你是朋友了。而且我家也是开封的,日前家母捎信来说身体欠安,父帅答应,等战事结束便让我回家照料。到时我们便有的是机会,一起把酒言欢、谈古论今。而且我还听说你虽是御前护卫,但却暂借开封府听用,而那位开封知府包大人,更是年轻朝臣中的杰出表率。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帮我引荐引荐。”
      展昭看着他到秦凤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诚恳地答道:“一言为定!”

      根据先锋营探马们回报的情况,宋军决定迂回到西夏大军的侧后,伺机出击。任福则亲自率领数千轻骑,会同先锋官桑怿、参军耿傅,迅速翻过六盘山,和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刘肃会合,在张家堡和西夏军队打了一仗,斩杀了几百名西夏兵士,其余的西夏军慌忙退走。此战宋军甚至获得一些马、羊、骆驼等战利品。此后他们一路追击,只要碰到西夏军队便屡屡得胜。任福甚至听说西夏军传言:“和任大将军交战,还没打死就已经吓死了!”。闻听此言,任福更是傲气冲天,越发不把西夏军队放在眼里。
      于是他指挥宋朝大军,日夜急行,一直追到好水川附近,官兵们实在走不动了,便决定在此宿营,另派出探马前去打探河川谷内的情况。
      好水川位于六盘山下,又名甜水河,川水自东而西流入葫芦川。群山环抱,一条河川宛如玉龙蜿蜒而行。虽然地处塞北高原,却因山高阻住狂风,兼有河水滋养,谷中河畔的植被,较其它地方,生长的好了许多。如今虽然还是隆冬季节,但川谷中却显得风和日丽,树木上挂着大片美丽的雾淞,一些长青的松柏更是在银装素裹中添上了一摸亮丽的绿色。地面上虽然还有寸许厚的积雪,但已有早发的嫩草露出头来,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展昭身着党项百姓的服装,疾速穿行于这一片风光旖旎的山川谷地之中,仔细搜索是否有西夏大军的踪迹。突然他注意到有一个党项装束的人,独自牵着一匹白马沿河漫步。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刺探宋军情况,倒像是在信马由缰地观赏川内景色。
      尽管如此,展昭还是不敢大意,他纵身跃上河岸边的一棵巨松,借着树枝和冰挂隐藏行迹,同时观察那名西夏人的动向。
      待那人走近,展昭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轻裘宝带、锦衣华服的俊美青年。虽然在树上看不太清楚眉眼,但那人身材瘦削匀称、皮肤白净、一头乌亮的黑发散在肩上,展昭估计他应该和自己一般高矮。但以党项的标准来说,他既不够威猛,身量也不高,而且发式也和常见的党项男子不同。不过看他服饰华美,展昭猜测他应该是个党项贵族。
      展昭猛地想到,以前曾听范大人说过,李元昊专门挑选党项贵族子弟中能骑善射者,组成御用宿卫部队。既壮大了队伍,还能挟持他们当人质,令那些党项部族的首领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在这里看到这名党项贵族青年,岂不是意味着李元昊就在附近?
      就在展昭正在树上思索的时候,那名党项青年突然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弓弩,抬手一箭向展昭射来,同时用清泠优美的声音喝道:“下来!”
      展昭侧身避过攻击,知道行藏已经败露,只好跃下树来。待他轻轻落地,站定后才看清,那青年竟有一张连女人都会自愧弗如的绝美脸庞。细嫩光洁的脸上嵌着精致的五官;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虽然是党项人特有的单眼皮,但一对狭长的凤眼中光射寒星。鼻子高挺尖巧,不像大多数西夏人那样鼻梁很瘪,只有一个蒜头形状。但那坚毅的薄唇和桀骜的目光,又使这如画的眉目中,透射出只有男人才有的凛冽气质。展昭有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西夏男子也有长得这么英俊的。
      那青年扬起漂亮的下颌,鄙夷不屑地打量了展昭一眼,将手中的弓弩又挂回马鞍上,开口道:“你不是党项人吧?”
      听他的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展昭不禁心内暗惊。
      只听那青年又道:“看你身形是个男子无疑,但党项百姓里可没有长成你这样的。”
      他突然抽出一柄利剑,指着展昭,冷冷道:“你是宋军的探子!”
      展昭见身份已被对方识破,抵赖毫无意义,便也抽出巨阙准备应战。那青年身形微动,便叱的一剑向展昭迎面刺来。展昭反手一挡,只见两道白光互相纠结,发出一片极清亮的金玉碰撞之声。两条人影,此来彼往,穿来插去,眩目欲花。
      展昭武功出自昆仑派,以轻灵飘逸见长,而蹑风步法是由太极八卦剑演化而来,与北派“行云掌”并称中原两种上乘轻身功夫,施展起来,令人神摇目夺。因此平时他与人过招,罕有对手。基本上再厉害的高手,二十招以内也可制服。可如今自己与这俊美青年已足足交手三十几个回合,却依然难分胜负。而且那青年的武功展昭并不认识,显然并非出自中原一脉,倒像是西域密传的独门套路。
      如此一来,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但展昭身为剑客的天性使然,不免对那青年生出些许英雄相惜之感。因此出手并不狠辣,只是故意与他一剑一剑的拆招,有心想看对方的身法。而那青年看来也有此意,所以虽然剑剑凌厉,但却都是点到即止,并不会直刺展昭要害。这样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游斗,不觉已过了百招之数。展昭心内不由暗叹:这青年看上去年纪轻轻,但身手却好生了得,与我所学各有千秋,而且功力也已是炉火纯青,只怕若真的动起手来,胜负孰难预料。
      就在此时,那青年腾身而起,剑法突变,展昭但见寒光点点,剑花如疾风骤雨般兜头刺下,且刚中带柔,似乎还带上了一些自己蹑风步的路数。展昭微微一愣,旋即抖擞精神,一气接了十数招,也施展出师门绝学,将“六出梅花”棍法幻化到剑上,变化莫测,快捷诡异。二人酣斗中忽出险招,那青年突然欺身上前,左手划个弧线,猛的来夺展昭手里的巨阙,而手法赫然是少林派大力金刚掌。这一变,大出展昭意料,他猝不及防,那青年手指已堪堪触及,相距如此之近,展昭更见他双眸炯炯有神。
      展昭疾速斜劈一剑,那青年似乎吃了一惊,反指一弹,只听“当”的一声,弹在剑背之上,震的巨阙剑身微微颤抖,展昭不觉更是吃惊不小,此人的大力金刚手法,竟然使得如此地道。正想着,那青年又探身一倾,这次赫然是来扣展昭的脉门,展昭无睱细想,横挡一剑后便以一式“如影随形”直刺那青年脖颈;而那青年前一式原来只是虚招,后手剑才是真攻,因此当二人静止后,展昭的巨阙搭在那青年项上,而那青年的宝剑也直指展昭心窝。
      两人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将剑撤开,还剑如鞘。
      那青年道:“没想到宋人中也有身手如此了得的剑客。”
      展昭也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用中原少林派的功夫。”
      那青年微微一笑,冲展昭抱拳道:“我叫魏明,大夏御前宿卫营的。”
      展昭也回礼道:“我叫展昭,就住在这附近。”
      魏明有些奇怪地问:“你不是宋军的探子,为何要穿党项的衣服?”
      展昭答道:“因为你们的骑兵只要看到穿宋人衣服的,不是削鼻子就是砍耳朵,我可不想找麻烦。”
      魏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然后他又向展昭言道:“展公子,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展昭也笑道:“是啊,只可惜我们分别来自交战中的敌国,不然倒真可以武会友了。”
      魏明答道:“不过战事早晚会结束的,只要我们都还活着,相信迟早会有见面的机会。你们宋人不是有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然后他除下自己剑柄上串着胡桃般大玛瑙的流苏,递给展昭,“这个送于展公子做个印信,我家住在兴庆府,等战事了结,你若来找我,就问魏明家,没有人不知道的。”
      展昭接过,也拿下巨阙上的羊脂玉坠流苏送与魏明。
      魏明翻身上马,对展昭道:“展公子,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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