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有只百灵鸟》回来暮色茫

7、闷

　　去完心理医生那里后的第二天，佟桠就决定要回去上学，许叶其实很不放心，陆宇晨答应了她在学校会照顾佟桠的。

　　佟桠回了班级，班级同学都和他问好，问他怎么样，佟桠只是回了他们个笑容说着没事。

　　午休的时候，刘峪其和陆宇晨一起来找他吃饭。刘峪其后来知道发生什么之后，特别懊悔没去看望佟桠，他当时趁着元旦假和爸妈一起回了乡下爷爷家，今天他才和佟桠碰面。

　　刘峪其嘴笨，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陆宇晨先开了口“桠桠，去对面吃牛肉饭？”佟桠点点头，刚要走出门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走了回去。

　　只见佟桠走到了一张桌子旁，那张桌子在教室的角落里，但是佟桠知道那是周骓的桌子。他从桌膛里摸出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让佟桠拿走”。佟桠看着那张便利贴，“他早就想好一切了吧”。

　　佟桠抱着那本笔记本跟站在门口的陆宇晨二人说“走吧。”刘峪其像往常一样搭着佟桠的左肩，陆宇晨在佟桠的右边和他并排走。

　　到了吉野家，佟桠主动要求要去占位子，刘峪其和陆宇晨也没多说什么。佟桠在很里面的地方找到了空桌，坐下，打开了笔记本。一路上，佟桠都在想该不该打开，可能这对周骓不够尊重，但是他还是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当佟桠翻开本子的第一页，他就愣了。

　　那里直接夹了一个信封，上面是周骓飘逸的字体写着“佟桠亲启”。

　　亲爱的佟桠:

　　这个称呼有些奇怪了，但我也不知道该换个什么形容词比较好，那就这样吧。

　　我其实很怕你没有打开这个笔记本，这样你就看不到我最后想对你说的了。

　　佟桠，我很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一直认为，我是与众不同的孤独者，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生而孤独的，只不过是没有碰到志同道合的人罢了。

　　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对不起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和你说话甚至对你很冷漠，可是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别再为我难过了好吗？我很抱歉那时候对你说出那样的话，难过的事就让我自己难过就好了，没必要让你也参与进来，所以我要再和你很郑重地说一句:对不起。

　　在我眼里，你是那个人群里会闪光的人，你的才华和温暖都那么令我羡慕，我也很希望像你一样被人喜欢，被人认可。

　　可我终究不是你，我没有办法。我选择这条路是我自己庸俗的表现，是我自己想清楚之后才做的。

　　所以，别再思念我别再难过了。好好走下去，好吗？

　　你是夺目的太阳，能成为你身边一粒微小的星尘我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别再想起我，别再为我而难过，就当做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佟桠，很抱歉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我很不舍但也没什么不舍。

　　请你当做从没认识过我，然后一直好好地走你自己的路。

　　谢谢你在我的生命中那样熠熠发光。

　　再见了，我的最好的朋友。

　　等陆宇晨和刘峪其端着饭找到佟桠时，却看到佟桠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颤抖。陆宇晨立马快步走到佟桠旁边，把餐盘放在桌上，用手轻拍佟桠的后背，“桠桠，怎么了？”佟桠依旧把头埋在手臂里，只给陆宇晨一个后脑勺。“先吃饭好吗？”陆宇晨语气很轻，佟桠突然起身，“你们先吃，我去一下洗手间。”佟桠一直低着头，不想让陆宇晨和刘峪其看到他哭的样子。

　　佟桠打开水龙头调到冷水，用手接了一捧然后往脸上扑。佟桠看着镜子里那个目光呆滞眼眶泛红的的自己突然感觉到很陌生。“你说得太轻巧了，”佟桠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傻子，你要我怎么忘啊。”佟桠又用凉水拍了拍脸，抽了张纸擦了擦就回到座位。

　　佟桠坐下，陆宇晨看到他的发梢上还挂着水珠，下意识地伸手帮佟桠把头发捋了一下。佟桠不知道怎么，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刘峪其把饭推到佟桠面前，“赶紧吃，都快凉了。”佟桠嗯了一声就开始扒拉面前的牛肉饭。

　　吃完后，佟桠说先不跟他俩回学校。陆宇晨看着佟桠手里紧紧抓着那本黑色笔记本，他就明白了，“需不需要我陪你？”陆宇晨的视线对上佟桠那略显苍白的脸。“没... 不用，我自己就好。”佟桠被陆宇晨的目光灼了一下似的，说话有些磕巴。“那好，快去快回。”佟桠应了句好然后转身就走。

　　“你俩对暗号似的，真放心让树儿自己出去？”刘峪其被俩人莫名其妙的默契搞得有点糊涂。陆宇晨看着佟桠越走越远的背影，“没办法的，他自己想去面对，我们俩也帮不上什么。”刘峪其拍了一下陆宇晨的肩膀“嘿，你知道树儿要去哪儿？”陆宇晨脚步停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去周骓家。”

　　周骓家其实属于他们中学的学区房，佟桠虽然不分东西南北，但是他却有着很强的记路能力，一般去一个地方带他走一次他就能记住。到了周骓家门口，佟桠突然觉得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要炸裂了。他不知道如何向周骓的妈妈开口。本就是单亲妈妈，现在又... 佟桠感觉到自己胸口发闷，头似乎也很痛。这时，门突然来了，佟桠被吓了一跳。“你是佟桠吧？”开门的女人很是憔悴，嗓音沙哑，一身黑色套装给人平添一股压力。佟桠低低地说“阿姨好。”“进来说吧。”

　　屋子里陈设相当简洁，而且进屋就能看到一个台子上放着周骓的照片，黑色的带子在相框上。佟桠看着照片不由得心底一沉，感觉那天的画面又涌到了眼前。佟桠坐在沙发上，一直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坐姿，笔记本被他放在腿上。周骓妈妈接了杯水递给佟桠，“谢谢阿姨。”周骓妈妈坐在侧边的凳子上，楞楞地看着周骓的相片然后缓缓开口“孩子，很抱歉让你看到了那种场景，这些日子你也很难过吧。”佟桠摇了摇头，紧紧握住手中的水杯，感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面对这样的一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佟桠把腿上的笔记本递给周骓的妈妈，“阿姨，周骓他说一定要我把这个笔记本给您带来，”佟桠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抖“还说... 他... 对不起您。”周骓妈妈接过笔记本时，手都是颤抖的，然后低低地哭了起来，她翻开了笔记本，看了一页，“是我不对啊...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啊... 小骓明明很好的.... ”佟桠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流泪的妇人，又看了一眼他朋友的黑白相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感觉快喘不过气地难受。佟桠坐了一会儿和周骓妈妈说了再见。他几乎是跑着出了周骓家的单元楼。

　　今天上午就开始飘雪，一上午过去也已经积了一些在路上。出了周骓家，佟桠还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他开始大口地用嘴呼吸，看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却只感觉身体发冷。好像那个冰冷又阴暗的下午啊，他好像能听见周骓对他喊着“不要过来！”佟桠感觉头好痛，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胸口一直闷闷的，耳旁只疯狂回荡着“不要过来！”泪水突然从佟桠眼眶里迸出，“别，别去... 你别去啊！”佟桠不自觉地手向前伸去，他感觉自己好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头好像要炸了而且心底里传来无尽恐惧，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不要，不要，不要。

　　突然，佟桠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了，然后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没事儿，别怕。”陆宇晨紧紧握住佟桠的手，另一只手又把佟桠揽在怀里。佟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一时头脑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愣着看着陆宇晨。陆宇晨紧紧握着佟桠的手没有放开，手上略微的酸痛帮助佟桠让他的意识回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一种让人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抱姿站在雪地中。陆宇晨没有说话，只是把佟桠紧紧抱在怀里。

　　陆宇晨其实不放心，于是在和刘峪其回了学校后，又独自出了校门到小区来找佟桠。但是陆宇晨并不知道周骓家到底是哪栋，于是就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佟桠疯一般地跑出一栋楼，然后就是边流泪边伸出一只手向前够。陆宇晨只觉得心底一沉，立马跑向了佟桠把他揽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佟桠意识回了过来，他抬起头对上陆宇晨的目光。

　　陆宇晨比他高，佟桠只是到陆宇晨脖子的位置。佟桠看着这张因他而露出焦急神态的脸，心上又似乎紧了紧。又让他担心了对吧？佟桠不得不承认，陆宇晨的握手和拥抱对他来说都像镇定剂一般，让他能一下子安心下来。但是现在看着他，佟桠又似乎除了心安又有了一点别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有点太依赖陆宇晨了，而且陆宇晨总是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好想他一直在身边。

　　佟桠被自己的这个心思吓了一跳。

　　陆宇晨见佟桠似乎回了神，就轻轻揉了揉佟桠的脑袋，“咱们回去吧。我帮你请了假，咱们一起回家好吗？”佟桠点点头，而且心里不住地在想:

　　想永远和他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