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星辰》果儿蝈蝈

3、第3章 我的世界，在消无声息地崩溃。

　　崔梓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到家后，这个时间点妈妈定是在小店里守着的。梓烟看了看空荡荡的家，拿出了那份帝都少先队夏令营的资料，看了看想了想，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拉开了桌子抽屉把资料放进去。
　　看着窗外发了一下呆，脑子里不停浮现着吴昊哥哥的身影。又忍不住地打开抽屉把那份夏令营资料拿出来，反复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其实连梓烟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反反复复地拿着资料，一遍一遍地看。可能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从条文里面找出一处可以免除那一千元费用的办法，可是无数遍看下来，她仍然是失望而归的。
　　就在她再一次失望地把夏令营资料从头看了一遍后，突然转头瞥见了书柜上的小猪钱罐。那是她二年级时考了双科一百分后，爸爸送给她的礼物，那也是爸爸送给她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她一直无比珍视，里面是梓烟这几年存下来的零用钱，虽然没有上千，但几大百应该是有的。而这几大百很可能就是关乎到梓烟能否去帝都夏令营的关键。
　　她拿起了那只可爱的小白猪，带着依依不舍和眷恋地抚摸着它，整个房子寂静无声，梓烟带着一脸神圣地自言自语道：
　　“小猪猪，你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珍藏着，但现在我非常需要里面的零用钱，我想去帝都见见吴昊哥哥，很想去见识一下吴昊哥哥信里面说的梦想起飞的地方，所以对不起了。”
　　崔梓烟说完，拿起在房间里找出来的小铁棍，向小猪钱罐砸去。第一次由于手发抖，无法对准目标，竟然硬生生地打在了小猪的耳朵上，小猪耳朵摇摇欲坠。
　　梓烟又心痛地说道：
　　“小猪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这次梓烟咬紧了牙关，拿着铁棍心头滴着血，一棍子狠狠地砸下去把小猪钱罐砸得支离破碎，看着那堆小猪钱罐碎片，梓烟眼眶都红了一圈。
　　梓烟擦了擦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用手拨开了小猪钱罐的碎片。梓烟小心翼翼地拿起里面零零碎碎的散钱，把纸币一张一张慢慢抚平，然后按照纸币的币值分门别类地一叠叠地齐好。
　　经过一轮又一轮认真的清点后，最后得出了最终数额487.6元，还差500多元。500多元其实说多也不算多，但对她现在的家庭状况确实有点开不了口问妈妈拿。
　　最后梓烟在一场又一场的心理斗争中，想到了去找爸爸试一下。她记得爸爸很疼她的，而且一直以她为傲。如果爸爸知道自己能有机会参加这么有意义的活动，一定会支持的，而且也一定会为她而骄傲的。
　　梓烟匆匆地把地面的小猪钱罐碎片清理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后，背上小书包，就走出家门。
　　但这个事情需要瞒着自家妈妈进行，不然被妈妈知道一定要和她怄气很久的。
　　走到了妈妈的小卖部前，看着满脸通红，一身汗水湿透衣服的妈妈，梓烟眼眶不由得红了一圈又一圈，立刻跑进了小卖部里面帮着妈妈，把一瓶瓶的汽水放进冰柜了。
　　当把所有汽水都放进冰柜后，妈妈才有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
　　“不是说今天要去市少年宫开会吗？这么快回来了？”
　　梓烟一边帮妈妈把冰柜里底层的汽水往上面挪，一边回答道：
　　“会议内容比较简单，中午就回来了。”
　　“那吃午饭了吗？”
　　“吃了。”
　　妈妈心细地发现了梓烟背了书包，问道：
　　“背着书包，要出去？”
　　梓烟措不及防被这么一问，支支吾吾地反应道：
　　“我打算去同学家里做作业。”
　　妈妈一直对梓烟都是放养状态，再加上梓烟也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所以她妈妈对她一直都很放心，也不过多地干涉她的行动。
　　“晚饭自己回家煮，不要在别人家里吃饭，不要打扰到别人，做完作业就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那我走了。”梓烟说完就急忙转身走，她深怕自己的不淡定会出卖了自己，怕妈妈看出自己的不自然。
　　爸爸和妈妈离婚后，虽然爸爸有了新家庭，但离她们还不算远，坐公交车几个站就到了。虽然自己只去过爸爸新家几次，具体路线她还算了然于心的。
　　在公交站前等着公交车的时候，旁边一对父女欢声笑语地聊着天。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爸爸，爸爸，我累了，我要抱抱。”
　　一身汗气的爸爸，佯装生气地说道：
　　“小宝乖，你看爸爸手上还拿着几袋东西，怎么抱你？”
　　“不要，我就要爸爸抱抱。”小女孩嘟起了小嘴，一脸撒娇模样。
　　那爸爸一直在憋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破功。
　　“小宝乖，等一下回到家爸爸给你买雪糕。”
　　小女孩听到雪糕两字虽有了一点迟疑，但最后还是不为所动。
　　“爸爸，小宝脚痛痛，就是要抱抱，爸爸抱抱才不痛。”小女孩说完就拉着自家爸爸的裤腿，然后做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表情。那表情可爱得连梓烟都忍不住想去捏一下她的小脸蛋。
　　小女孩的爸爸最终投降了，抱起了小女孩，亲了亲，说道：
　　“爸爸，这辈子就只栽在你手上。”
　　小女孩露出了一副胜利的骄傲小表情，说道：
　　“爸爸，那等一下给我买个雪糕，好吗？”
　　“行了行了，我彻底投降了。”
　　小女孩高兴地嚷嚷道：
　　“爸爸万岁，我最爱爸爸了。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
　　梓烟看着这幅温馨动人的画面，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她记得小时候爸爸最喜欢就是给她骑牛牛，她也会和爸爸撒娇要抱抱，只要她甜甜的撒一下娇，爸爸也会无条件投降。
　　有着这些美好回忆，就算爸爸妈妈分开了，她也没有怨恨过她爸爸一分一毫，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缺失过父爱。
　　梓烟坐上了开往爸爸家的公交车，心里憧憬着在帝都和吴昊哥哥的相遇。梓烟想着到时候是提前通知吴昊哥哥呢？还是出发到帝都后再通知吴昊哥哥呢？梓烟怀着这样美好而向往的心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爸爸家门前。
　　幸亏自己的方向感一向不错，不然这样左转右转地真容易迷路。梓烟心情忐忑不安，轻轻抬起手敲响了爸爸家的门。
　　梓烟在心里默默地想象着，等一下爸爸见到自己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叫小宝贝，虽然自己是挺期待的，但又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了，还被叫小宝贝好像蛮不好意思的。
　　就在梓烟心里充满着幻想的时候，爸爸家的大门打开了。梓烟料想到的千万种可能里，就是唯独漏掉了她后妈这个可能。
　　开门的正是爸爸的第二任老婆秦阿姨，阿姨开门后用厌弃的眼神将梓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梓烟不知所措地直直站着，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秦阿姨先开口问道：
　　“你来干嘛？”
　　梓烟是有点怕这个秦阿姨的，每次见到她，总是没有好脸色。
　　“我有事情，我想找爸爸。”
　　“你妈让你来的吗？”秦阿姨脸色一黑，恶声恶气道。
　　“不是，我妈不知道我过来，是我自己过来找我爸的。”梓烟立刻迫不及待地澄清道。
　　秦阿姨又打量了崔梓烟一番，然后转身说道：
　　“你进来坐一下吧，你爸还没回来。”
　　梓烟现在进退两难，其实爸爸不在，她不太想在这个地方逗留的。但现在秦阿姨都已经开口让她进来，如果她不进去，好像很不给秦阿姨面子。以后再来找爸爸，会更加尴尬，而且爸爸在她们两个中间也会难做人。
　　梓烟想了想还是局促地走了进去，进屋后看了看四周，觉得这样站着也是奇怪，于是壮着胆子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去。
　　梓烟没有做过这么软绵绵又有弹性的沙发，很是新奇。于是轻轻扶起身子，用力地压了压，果然屁股被沙发的发作用力弹了弹起来。
　　梓烟太过投入研究着这沙发，完全忽略了秦阿姨的存着，突然身后响起了秦阿姨的声音：
　　“这沙发很贵的，坐烂了你和你妈都赔不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样。”
　　梓烟被说得无地自容，低着头。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屋门打开了，爸爸的声音在门关处响起。
　　“丽丽，我今天买了你最喜欢的大虾，等一下给你做个油焖大虾，你今天有口福了。”
　　梓烟听到爸爸的声音，兴奋地站了起来。
　　爸爸拿着一堆的菜走了进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沙发边许久不见的女儿。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问道：
　　“烟烟，怎么来了？”
　　爸爸那局促的笑容，当然逃不过梓烟那敏感的小心灵。
　　“爸爸，我找你有点事，可以和你聊一聊吗？”
　　“行，你先坐一下，我放下东西就来。”
　　爸爸说完，就把手上的东西拿到厨房里放下，然后洗了洗手出来，坐在了梓烟对面。
　　两人面面相觑，都同时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梓烟挺了挺身体，吸了一口气，给自己补充了点力量，然后开口说道：
　　“爸爸，我今天有一个事情要和你说。”
　　梓烟爸爸已经从刚刚尴尬的气氛中缓过了神，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烟烟，有什么事情？”
　　梓烟扯了扯衣角，将她们将代表市少年宫去帝都参加少先队的邀请活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还说了机会很难得。
　　梓烟爸爸一听自己女儿这么有出息，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不停表扬梓烟。
　　最后梓烟唯唯诺诺地说出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爸爸，市少年宫她们那边出了赞助，但我们这些去的小孩子还是要出一点费用，我自己存的钱还差一点，爸爸能不能给我赞助一点？”
　　爸爸听到自己女儿希望自己出点赞助的时候，整个表情有点不知所措。轻声地问道：
　　“你现在还差多少？”
　　“爸爸，不多，我现在就差550元。”
　　梓烟用渴求地眼神望着爸爸，她很少这么直接开口地求助于爸爸。梓烟爸爸一脸的纠结，看着如此渴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时秦阿姨突然走了出来，厉声呵斥道：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贱种过来，准没好事，原来是来要钱的？”
　　“秦阿姨，我我”梓烟被吓得七魂不见六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什么你？一定是你那妈妈叫你过来的吧。你那一副清高模样的妈妈，离婚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说不会拿我们家老崔一分钱的吗？现在这是让女儿来代劳了？”秦阿姨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不是的，秦阿姨。我妈妈真不知道我连这边的事情，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要来的，不关我妈妈的事。”梓烟慌忙地解释道。
　　“老崔，我就说当时你前妻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你看现在变着法子让自己女儿来讨钱了。”秦阿姨冷哼道。
　　“行了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爸爸扶着头，阻止了秦阿姨继续说。
　　“行啊，老崔，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你要是敢给这丫头钱，我就带着儿子走。还550元，你答应儿子买的乐高也一直没兑现，你要是有这个钱就明天去给你儿子买那套乐高回来。”
　　秦阿姨气冲冲地说完，秦阿姨的儿子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来到了爸爸身边，一个劲地拉着爸爸的手说道：
　　“爸爸，你答应我的乐高玩具，不能把我买乐高的钱给她。这样我就以后都不理的。”
　　“行了行了，爸爸明天就给你去买那套乐高。”
　　“谢谢爸爸。”
　　梓烟爸爸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梓烟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有种想笑出来的冲动，原来心痛到一个程度，连眼泪都流不出，只剩下冷眼旁观的虚无景象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不变的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其他人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只有她一个还活在虚幻的回忆中，像个小丑。
　　梓烟心里已经早就有答案了，觉得再留在这里只会自取其辱。她拖着没有灵魂的躯壳，匆匆地逃离这个令她无比绝望的地方。
　　梓烟走到楼梯转角的位置时，爸爸出来叫住了她。她那没有灵魂的躯壳，缓缓地回过神，直直地看向了爸爸，梓烟爸爸看着那空洞的眼神也是目瞪口呆了一下。
　　“烟烟，希望你理解爸爸，爸爸也有爸爸的无奈。”梓烟爸爸说完，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50元，放到梓烟的手里面去。
　　梓烟看着手上的50元冷冷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顺手就放回爸爸手里面，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一刻都没有回头。
　　她远离了爸爸的新家，在路边找了一个地方蹲了下来，擦了擦不停往外涌的眼泪，什么时候出来的眼泪，她完全没有自觉了。
　　让她崩溃的从来不是天大的事情，真正让她崩溃的永远都是那些细碎而恶心的人和小事，它们重叠在一起，让她把全世界都唾弃了一遍。
　　梓烟一直在想如果要她面对如今这种局面，那她宁愿当初她爸爸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给予过她。这样她可能不会在回忆中无法自拔，那么难以接受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