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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疯女凌安 ...

  •   疯女凌安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夜夜浅眠,总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早上睡眼惺忪醒来,趿一双拖鞋到窗前,如梦中纠缠着撕扯他的头发一般,狠命拉开窗帘。一瞬间涌入的强光刺伤眼睛,有氤氨雾气升腾,潮湿一片,于是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反复复,直到眼前渐渐清晰。
      梦境里,总是重复着出现一个人,有着的狭长的眼睛,有着斜飞入鬓的浓眉,混迹于人群搜寻到中意的目标时黑眸流转,熠熠生辉。有着薄薄的双唇,有着高挺的鼻翼,嘴巴一张一合间便有魅惑人心的情话。
      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贻祸人间的。遇上他,注定是女人的劫。
      我是凌安,他高兴的时候会叫我“小妖精”。我是他第十六任女朋友,他亲口告诉。说的时候是一个雨天,我们窝在他的公寓里吃火锅,他从身后抱着我,下巴搁在我颈间,看我小心翼翼的把准备好的食材倒入滚烫的沸水中。带些戏谑在我耳畔用喑哑低语:“凌安,你到底给我种下什么蛊,让我对你这般入迷?”
      彼时,沸水煮肉发出“嗞嗞”的声响,我倏地转身将他扑到在地,在他有任何反应之前咬住他的唇,狠狠吮吻,如濒死的溺水者一般疯狂贪恋他唇齿间的每一丝气息和温度。
      他有刹那的惊愕,片刻之后眼神变得浓郁,一个用力将我转压在身下,辗转缠绵。过后我忍不住咯咯的笑,他便摸摸自己红肿的嘴唇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说:“凌安你这小妖精。”
      我依然笑,笑得媚眼如丝,风情万千,垂首之间悄悄掩饰嘴角一抹苦涩不安。聪慧如我,如何会不懂,要抓住这天神一般的男子,能计较什么不能计较什么?
      搬入慕良公寓那天正好相识两月,他出差两周,思念于我泛滥成灾。算准他回来的时间,我提了大包小包到他门口,按下门铃。他开门,错愕。我委屈的撅嘴,呢喃般轻声说:“我想你。”
      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疯狂亲吻。
      许久之后气息微定,我依在他怀里,指指身后的行李箱,娇俏的笑问:“要不要我?”
      慕良也笑,眉眼含情,又一次用力将我扯入怀中。接着又推开,我瞪一双疑惑大眼看他,他低头附在我耳边暧暧低语:“抱你进门。”说完打横将我抱起,我猛然醒悟,脸瞬时若盛开的桃花,嫣红如霞,眼中热热的,慕良能做到这一步,出乎我的意料。
      之后说起,他调侃这事:“你都霸王硬上弓了,我哪能不从?”我听了便扑上去打他,他便贼笑着趁机将我抱住,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同处一室,默契犹如天成。他接受我全部的好,适时不忘回以三分,我知足。那段日子,最常想的一个词便是:一辈子。
      如果不是云露,慕良说他也以为能跟我一直走下去。
      可悲的是世间最稀缺的便是如果。如一首歌中所唱: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如今,慕良依然是慕良,凌安依然是凌安,只是凌安已不再是慕良身边的女子。慕良身边,换成了一个名唤云露的女子。
      而我身边,亦有了楚格。
      楚格,楚格,我喜欢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他便一边忙碌一边不厌其烦的应,直到淡淡的荷叶粥香飘散,他将做好的粥盛来给我,我却嬉笑着一口含住他沾了荷叶香的指尖。
      小莲说楚格对我好的人神共愤。小莲说我在楚格面前完全是披着大龄女青年外衣的孩子。小莲还说我若对楚格不好走路要小心遭雷劈。
      这世上大概真有人不怕死。午夜十二点,我看了看窗外的大雨,拨了楚格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困顿疲惫,却依然温柔和缓:“我是楚格。”
      “我饿了,想吃名德路上那家店里的芝士蛋糕。”说完不待那边说话便挂断电话,踢掉拖鞋跳回床上,披着被子蜷缩在床头。原本一直不能入睡打完电话却奇异的开始困,于是调暗床头的台灯,昏黄幽弱的光芒,眼皮渐沉,竟渐渐入梦,断断续续的门铃声也以为是梦中的情景,直到一觉惊醒,趿上鞋子飞奔到门口。
      楚格闭着眼睛斜依在墙上,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头发上带着未干的水渍,可是还是那么干净好看。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神情有些疲惫,眼中血丝隐隐可见,看向我的目光却温柔如水,缓步走过来,递上手中的蛋糕。
      我不接,也不吭声,瞪着眼睛看他。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如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一二再再而三的纵容我的任性。将只穿了睡衣的我推进门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
      隔日约了小莲一起喝茶,聊天时谈到这事,小莲满眼含笑说:“凌安你这蛇蝎女人,死后该被打入地狱受尽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我听了大笑,眉眼弯弯如精心勾勒的画作,俏丽传情,引得周围的男子纷纷传来恋慕的注视。无视这些司空见惯的暧昧目光,我端起桌上的茉莉清茶浅酌了一口,视线无意飘向刚刚进门的一对男女。
      男子穿了剪裁合体的黑色长风衣,英挺的身形一览无余,浓密黑发不羁的盘踞在头顶,几缕随意垂下,遮挡饱满的额头,却挡不住一双如星黑曜石一般深邃闪亮的眼眸。他温柔的拥着身侧的女伴,一边低头轻声耳语,一边黑眸流转,视线扫过这边时忽而一滞。
      唇角的一抹浅笑犹在,我朝他微微点头致意。
      他拥着身侧的女子径直走过来,“凌安,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我嗯了一声,同样没有想到:在这有生之年,还会与你狭路相逢。
      看他没有要立即走开的意思,我指指小莲介绍:“闺中密友秦莲。”
      “你好,我是慕良。我女朋友云露。”慕良风度翩翩的向秦莲伸出手。秦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站起身与慕良客气的握了握手。
      慕良再看我时目光定了定,黑眸中有火花一闪而过,拥着身侧一言不发却一直用阴戾的眼神打量我的女子,说:“不打扰你们了,有时间一起聚聚。”
      “好。”我微笑,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看他身侧的女子一眼。
      “我有些明白你了。”小莲看着他们离开后我倏地如寒潭般沉寂的双眼,缓缓道。
      “我不能再呆在这了。”我猛得站起身,眼神暗沉慌乱。小莲迅速从坐位上弹起来,抓住我的手安抚,“不要紧张,凌安,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出门招了计程车,小莲从我身上翻出随身携带的药喂我服下,我脸色才渐渐好看了些,问我:“去楚格那里还是回家?”
      “回家吧。”我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座背上。小莲跟司机报了地址,一路轻轻抚着我的长发。
      楚格几乎是我们刚进门就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奔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我,额头上全是汗水,后背上也湿了一片。
      我看着这平日温润如玉,淡定如水的男子,此刻满脸通红模样慌乱,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渐渐笑出眼泪。他一把将我扯进怀里,环抱着我的双臂微微颤抖,我呜咽着咬住他的胳膊,他闷哼一声静静承受。
      闻着楚格身上沐浴乳的香气,我慢慢安静下来,都说医生身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楚格身上却从来都是干净的味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皱着眉头拉起他的袖子,果然见他胳膊已经青红一片。
      他笑笑说:“凌安,你上辈子肯定是只经常饿肚子的小兽。”
      “那你定是老在我面前晃悠却每次狡猾逃掉的猎物。”我拿来药箱,仔细的帮他清洗伤口,“被疯狗咬了是不是要打狂犬疫苗,一会儿你也去打个吧。”
      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他闻言眼神倏地一暗,深深的看着我,原本清澈的眼睛里蜿蜒了落日般深沉的忧伤。
      ¬
      午夜的酒吧,热闹远胜白昼的大街。我独坐一角,越过光怪陆离的人群,眯眼看着舞台上疯狂扭动着腰肢的女子,她穿了红色紧身皮衣,染酒红色的长发,化浓艳的烟熏妆,耳上戴吉普赛大耳环,目光妖娆放肆,动作激烈轻狂,在震耳乐声与嘈杂的呼喊声中舞动。
      他曾说,如果我亲眼看见,一定能明白为何他那般不能自拔。所以我来,却依旧不懂。
      “凌安?”带着试探的声音传来,我转眼,看见慕良。
      “真的是你!”他有些惊喜的说,在对面坐下来,来回打量我一圈,唇角微勾:“你穿黑色很美。”
      “是吗?”我回得轻淡,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借以掩饰眼中情感。
      “记得你以前不太愿意来这种地方。”他边说话边从外套口袋掏出一盒烟,利落的取出一支要点了又突然停住,看着我笑笑:“差点忘了,你不许我抽烟的。”
      我轻浅的笑笑,想起以前千方百计的让他少抽烟,忽而觉得恍然如梦。“没关系。”
      他怔了怔,拿起一跟点燃。
      我沉默的看着他吸云吐雾,火光在他修长的指间一闪一灭,尼古丁的味道开始四处弥漫,周围的一切都昏然。。
      突然,冰凉的液体从我头顶直泼而下,顺着脖颈迅速的洒到他刚刚夸过好看的黑色旗装上,我慌乱起身,身侧有红衣女子拿着空杯恨恨的瞪我。
      “云露,你这是干什么?”他迅速的起身,一把扯过我身侧的女子。她在他怀里挣扎,眼神却一刻也不离我,仿佛想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拿起包,头顶突突的跳动,在这不好的征兆下慌张慌张的说:“我先走了。”
      头发上依然有水珠不断下滴,我狼狈的左突右撞,急于寻找出口。身后有人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放开”,整个酒吧都安静下来看向这边,身后突然被人猛拽一把,一回头,一个巴掌便狠狠扇过来。
      我怔住,一瞬间完全失去意识。
      追上来的慕良紧紧搂住那个歇斯底里不停咒骂着还欲扑上来的女子,深深的看着我,眼中闪过歉疚,闪过动容,闪过疼惜,最终统统模糊一片。
      不记得是怎么离开,出门才发现大雨倾盆而下。
      “凌安。”慕良追出来,自身后一把扯住我,我如受惊的小兽,回身扬手就朝来人劈下。
      手掌到了半空,却倏地停住。曾经觉得那么好看那么贪恋的人啊,你可以放任云露给我一巴掌出气,为什么我却打不下去?
      手掌在风雨中颤了颤,颓然的落下。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到我身上,被我狠狠甩开。
      那些原本已经遗忘的往事,忽然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我与慕良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雨天,说来其实是很老套的情节。我一个人血洗商场后被突然起来的大雨赌在门口,慕良撑一把黑伞从容自我身旁经过,突然停下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了我,又举了举手中的伞。于是我就傻乎乎的为了一把伞把卖了心,过后慕良才贼兮兮爆出惊人内幕:那把伞原是他看到我后冲回商厦买的。
      目光模糊,我使劲的想看清。这个人,还是那个曾经会在每个雨天等我下班,曾经会夜里紧紧抱着我入睡,曾经用古时迎亲的方式抱我进门,曾经说要吃一辈子我做的饭的男子吗?
      大步跑在雨里,脚步慌乱恐惧。
      楚格,楚格,你在哪里?

      “楚格,楚格,你娶了我吧。”我斜靠在床头,被强制卧床休息了三天,楚大医生还亲自盯梢,我实在闷的无聊了。
      楚格背对着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隔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来,举起三跟手指放在额头。
      “啥?”我疑惑的问。
      “这都看不懂?黑线呀。”说完,楚格笑迷迷的看我。
      而我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着飞速的变化:由疑惑到错愕,由错愕到愤怒,又一般愤怒到呲牙咧嘴。
      一个枕头扔过去,在进一步的打击报复尚未实施之前,楚格明智的举手求饶,“怎么也得让我先做做心理准备不是?”
      “哼,免了,像本小姐这种才貌双全,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的女人,多少人排着队想要,你竟然不识好歹。”
      “啊?在哪呀,我也去排个。”楚格装模作样的站起身来。
      “晚了,你已经被取消资格。”我躺回床上,转过身去。
      “别别别。”楚格转到床这边,“是小生不识好歹,凌安小姐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不说话,将身子又转到另一边。这么关键的时候肚子竟然咕咕连叫了三声,我气的一下坐起来,果然见楚格憋的通红的脸。
      他看我要发飙了赶紧肃了脸:“小生马上去为凌安小姐准备丰盛晚餐,换一个排队的机会如何?”
      看我表情松动他自马直奔厨房。我则在他转身之后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发烧三天,清醒昏迷各半,我知道是这个男子一直守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一睁眼,都能看见他关切的目光,满眼血丝,目光却依旧温柔如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从来都是温柔妥帖,不带丝毫逼迫,那么细致温暖,尤其是在这么脆弱的时候,说不感动那是假,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鼻子不自觉酸酸的,楚格隔了没多久便兴冲冲的进来,不知什么时候脱去了外套,里面穿了白色高领毛衣,越发显得干净俊秀,跟个大学生似的。走到床边来将我裹进一件紫色大衣里,脸上雀跃的光芒感染了我,我顺从的被他牵着下床走走出卧室。
      到餐桌前坐下,他一边指着菜盘跟我介绍这介绍那,一边不断将菜夹到我碗里,眼巴巴的看着我吃下去。
      直到我撑得再也吃不下,才朝他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好吃” 。
      他一时间雀跃如孩童,不停的笑。
      我看着楚格明朗纯净的笑容,这般美好,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心忽而疼起来,脸色说变就变,神情一时间狰狞怖人。
      楚格惊慌的扑过来抱住我,我狠命挣扎,无论如何却挣脱不了。便发了狠的咬他,歇斯底里的在他耳边喊:“放开我!”
      楚格置若盲闻,我彻底失去理智,血红着双眼,“你是傻子吗?我从没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
      “凌安,我知道。”楚格将我的头压在肩膀上抱住,声音嗡嗡的从来未有过的暗哑低沉,在我耳边低声说:“凌安,我愿意。”
      我一怔,突然停止了挣扎。是的,他知道,我经历的一切,他什么都知道,只有他知道。
      颈间有温热水珠滑过,楚格抱着我,久久不放开,在我耳侧如起誓般呢喃:“凌安,我只想守护你。”

      又一次踏入这间 “幻海”酒吧,仍旧选了上次那个隐秘的角落。
      在台中跳舞的女子依然是云露,我眯着眼睛打量她,嘈杂粗俗的音乐里,她的舞步依然激狂,大片的春光泄露出来,妖娆而媚俗。台下男人的目光追随着的与其说是舞步,不如说是那短短的衣料下大片春光。眼中暗光闪过,嘴觉忍不住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忽而好奇:慕良以前每逢我晚上有酒场应酬都会不悦,如今日日看着台上这女子,心中是何种感受呢?
      脱掉外面的大衣,一袭明紫裙装妖娆鬼魅如黄泉路边的曼沙陀罗,我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那舞台。
      丢失的,不一定能找回,但别人给的,却是一定要归还。
      在云露惊愕的目光中,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登上舞台,娇俏又轻蔑的对她笑,轻盈的脚步开始转动,柔软的腰肢款款摆开,随着音乐的节拍,忽而明丽高洁如月下洛神,忽而热情妩媚如弗朗明哥少女,万千风情绕身流转,所有人呆怔,偌大的酒吧除了乐声和我翩跹的脚步声再无别的动静,我慢慢的靠近舞台上另一个女子,手突然高高扬起,却被另一个突然跃上台来的人影抓住。
      “滚开。”我依然含笑,语气却如地狱来的幽灵一般森冷。
      “凌安,求你,不要。”慕良眼中,蓄满忧伤。
      我看着,笑的眉眼都弯了。“再说一遍。”
      “凌安,求你。”他垂头,如做错事的孩子,目光闪躲,字字艰涩。
      这骄傲桀骜曾被我奉若神明的男子,这将我抛弃连一句抱歉都吝惜的男子,如今竟然在众人面前苦苦哀求我,为一个媚俗女子。
      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突然又觉恍惚,灯光陆离,周景交错,视线过处尽如镜中飞花,水中霁月,一如种种因缘,原本不定,执着何果?
      第一次不觉疼痛,只觉沉重。我无力的放手。
      一旁的女子却突然如疯妇般冲过来,神情狰狞,手中不知几时竟多了明晃晃的匕首。舞台前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几个壮汉冲上台来,拉扯着那个发狂的女人,争夺间匕首刺入云露自己的肚子里,她怔怔的看着仿佛难以置信,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血从自己肚子上流出来,慕良如发了狂一般对涌过来的人大打出手,周围瞬间嘈杂一片,直到混乱中有人拿酒瓶拍上慕良的脑袋。
      刺目的鲜红,如盛开的玫瑰,在慕良光洁的额头,在云露腹间,妖娆绽放。
      人群再一次骚乱,尖叫声逃窜时的碰撞声四起。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低低的笑。

      “凌安,你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我会派护士守着。”楚格站在床侧,又一次开口。
      “你是谁啊,我的慕良为什么要你来守?”我跪在床侧,紧紧抓着床上人的手,抬头漠然的看了看楚格。
      他眼神倏地一痛,眼中忧伤再不能掩饰。
      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小莲突然扑过来,狠狠撕扯着我。楚格惊慌的抱住她,她只是瞪着我,眼圈血红,大声咒骂:“凌安,你这疯女人,你这样作践楚格,你不得好死!”
      “是呀,我是疯女人。你们都恨不能掐死我,云露是,小莲也是呢。”我缓缓笑道,视线一直温柔的锁着床上沉睡的男子,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清俊的容颜,脸色有些苍白,嘴边生出青青的胡渣,却还是那么好看,神情安宁犹如婴儿,就像很久以前躺在我身边睡觉的时候一样。“凌安只有一个,她们都想亲手杀了我,慕良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床上的人眼睛突然一动,一双狭长的眼睛缓缓睁开。深邃黑眸缓缓流转,慕良使劲张了张口,才勉强说出沙哑二字:“凌安。”
      “你醒了呀,饿了吗?”我高兴的看着醒来的人。
      “凌安,对不起。”第一次,慕良跟我道歉。
      我笑着执起他的手贴上自己冰凉的面颊。不说话,直直看着他,目光温柔深情,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沉淀。
      云露死了,那个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女子,自己拿匕首刺穿脏腑。慕良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头上的伤痊愈,回到了我身边。我搬回慕良的公寓,不再去楚格的医院,不再定期见小莲,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
      慕良开始宠我并对我疯狂依赖。他一下班就跑回家,中午强令我到公司陪他吃饭,不再参加聚会不再泡吧,长时间缠在我身边,每天牵着我的手去一起去超市买菜,在我做饭时一刻不离的自身后拥着我,晚上睡觉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说慕良变了,变的踏实沉稳,变成一个可以给人安定的男人,不断有人夸我福气,我一律浅笑回应。慕良领我见了他父母,两位老人对我十分满意,不只一次催促我们结婚。
      我越来越能笑,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大笑不止。夜里睡时如猫咪一般窝在慕良怀里,半夜却一次次尖叫着惊醒,梦中血流不止的画面,一次比一次清晰。慕良这时总不说话,心疼的看着我,仔细看目光中却并无焦距,仿佛透过我回忆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
      我们还是这么默契,慕良也说我是最契合他的女子。那些过往,我们各自安放,都不提及。
      周日,慕良从外面回来,神情雀跃的从卧室找到我,神神秘秘的将我拉到客厅,非让我闭上眼睛。
      我不配合,疑惑的看他,他便如小孩子一般不依不饶,直到我无奈合上眼睛。再睁眼时,他拿一束娇艳玫瑰单膝跪在我面前,眼里带着诚挚和深情。
      我含笑接过玫瑰,笑靥如花。他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锦盒,一枚小巧精致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同慕良的眼眸一般,闪烁流光,熠熠生辉。
      慕良温柔的执起我的手,戒指闪着灼灼光华慢慢移近纤纤玉指,在戒指套入手指的前一刻,我猛地缩手。生前从来不曾仔细看过那女子,死后却几次梦见她青青眉眼,现在,我想求一个答案。“慕良,你爱云露什么?”
      慕良不语,眼中雀跃退去,神色陡变,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我爱上的是她的炽烈决绝,她能为我不顾一切。”他眸光中暗沉着深切的忧伤,“凌安你是如水般沉稳淡定的女子,不会懂得。”
      多么的感天动地,我名唤慕良的男子,对死去的爱人,是如何的深情啊?!
      凌安,不会懂得。
      我大笑,身上什么东西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清脆声响。晃了晃手腕间戴了几月宽宽的景泰蓝手镯,撒娇似的问慕良,“好看吗?”
      慕良伸出手来摸了摸,神情中带分宠溺,说:“我的凌安,戴什么都好看。”
      “帮我摘下来可好?”我依旧笑。
      慕良有些疑惑,却还是伸手帮轻轻把手镯退了下来,目光倏地定在我手腕间,一动不动。
      一道褐色的伤疤,如一条条扭曲了身体的蚯蚓,蜿蜒在原本洁白无瑕的皓腕间。我妖娆的笑问,“还好看吗?”
      他抬眼,震惊的看我。
      我依进他的怀里,抬头妩媚的凝睇他,“慕良你喜欢孩子吗?”
      他静默不语,朗眉紧锁,只是深深看着我。
      “慕良你知道未成型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吗?我告诉你,小小的,圆圆的,浑身是血,甚至会蠕动。”
      慕良终于动容,眼神狰狞几乎喷出血来,双手箍住我的肩,手指几乎嵌进我的肉里。他喊:“你个疯女人!”
      我咯咯的笑。
      疯女人,可不是?凌安就是疯女人。
      失去意识前一刻,只记得发了狂一般撕扯捶打面前的男人。

      再醒来,又见到楚格干净的脸。他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面色苍白憔悴,温暖的笑容却一如往昔。
      小莲说,遇到你,楚格再不爱笑。小莲说,遇到你,楚格爱上沉默。小莲说,遇上你,楚格再也看不见我。
      “楚格,楚格…”忽而记起这些,我像以前叫过的无数次一样,喊他的名字。
      他走过来,手掌轻轻贴上的我额头,温暖而熨帖,眼中没有半分怨怼,没有半分责备,有的,只是温柔和疼惜。
      事到如今,他依然纵容我。
      这个男子,这个救了我却担上我的恨的男子,其实何其无辜?
      半年多前,被慕良抛弃的那个夜,我疯疯癫癫的横冲上马路,回家路上的他刹车不及,将我撞飞出去。一番抢救,几天昏迷,我活过来,却失去了腹中两个多月的婴孩,生生断我与慕良间唯一的维系。
      那个可能拥有与慕良相似眉眼的孩子,混杂在一滩血水里死去。当时万念俱灰的我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趁着无人,我不止一次划破手腕,可是他却一次次硬生生将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我终于不再执意求死,却疯狂迷恋上折磨这个眉眼清秀的干净男子。我毁了他七年的爱情,我用最决绝的方式逼迫他爱上我,如同逼一个人染上毒瘾,然后再慢慢用折磨自己的方式让他痛彻心扉。
      小莲,那个与楚格交往七年原本已经谈婚论嫁的女子,我的心理医生,恨不能将我剥皮食骨,却笑着每周两次为我诊治。
      慕良推门进来,我立马爬起来抱住他的手臂,指着楚格说:“是他,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
      慕良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不对,不是他,是我。”我挣扎着逃出慕良怀抱,眼神呆滞,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又摇摇头,忽而嘿嘿的笑指着他,“还不对,不是我,是你,是你。”
      “凌安…”慕良终于不再沉默,呜咽着唤我的名字。
      我慌了神,手指爬上他的脸,焦急的哄:“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妈妈在这里。”
      幽灵般声音,将所有人的心都撕扯的鲜血淋漓。
      终于,说出。

      偌大的城市,每日照常日升日落,夜晚依然有陆离的灯光,每天有人相恋有人失恋,谁也没在意一个女子为爱失了心。
      除了两个男子,他们一个叫慕良,一个叫楚格。
      我是疯女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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