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山山尽

2、花朝节（上）

　　今日可是花朝节。
　　这本为人间节日，当属是凡人的热闹，可明茵想着自己既做了花神，多年来受香火供奉，就也应该学着天庭别的神仙，无事凡间走一遭，揣着仙官的面得意得意。
　　明茵来到了香火最盛的浮奚城内，适逢人间天微亮。
　　明茵想天庭是不分昼夜的，因为仙君们都有灵力加身，不像普通凡人那么弱小，每做工些时便需休憩来恢复身体。
　　可今日明茵见这些凡人都起了个大早，神采奕奕，想来定是花朝节受人喜爱，如此自己这个花神也能跟着多沾些福气。
　　人间花朝节这天有很多习俗，老少男女都会结伴到郊外踏青，姑娘们会画上美艳的妆容，与百花媲美，还会将彩纸剪成长条，挂在树枝花枝上，一起许愿祈福，晚上一起放花神灯，写上祝福，花神看到了就会让来年花香遍地。
　　明茵听到这些，心里不由感叹，这些凡人也是人云亦云，其实她是看不到那些愿望祝福的，她只是能从人们虔诚的执念中，汲取到灵气而已，灵力越强，自然来年花开的便更好。当然这些明茵是不会告诉她们的。
　　明茵看着已经忙起来的人们，自己便在街道上闲逛起来，只见各家门前都插着海棠花，这是他们不知道从哪听到的，花神娘娘最喜欢海棠花。
　　我....呃...其实什么花都喜欢，明茵心里唏嘘了一句。
　　一路经过了不少小摊贩，明茵最终在一户姓尹的人家门口停住了脚步，这人家门庭赫奕，尹府两个珠金的大字显然立于牌匾之上。明茵暗比自己灵沼的宫殿，心想，这我可适合进去讨杯茶水喝。
　　正想着时大门突然敞开，明茵不禁往里看去，只见里面乱做一团，那一株株娇花被搬来搬去，男家丁都脸色通红，声音高涨，似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来安放，侍女们则莺莺地在一旁笑作一团。
　　这也算是用心了，明茵正要暗暗施法来协助一二，只听一女声道：“阿一，你们去休息一会吧。”
　　这女声虽是温柔，却听着有清冷疏离之感，只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如风中之柳般羸弱，伴着轻咳，从人群中踱步而来，众人见了她立刻变得安静起来，让出一条路。
　　一个为首的男家丁，应就是她所唤的阿一，领着重家丁下去一旁休息。
　　她则走过去对着那群莺莺燕燕，道：“快去剪纸做灯，不然罚你们今日呆在府里，不得出门。”
　　虽是这么说却语气听不出任何责怪之意，那群小蹄子自然也是不怕，道：“小姐可舍不得，嘻嘻嘻…”
　　原来是这家的小姐，明茵看她样貌约就十三四岁，可却总觉着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不，更准确来说是死寂。
　　侍女们散去，那女子忽得转过头来，正对上明茵的目光，随机双手叠扣置于腰间，微微屈膝，笑着对明茵行了个女儿家的礼，明茵最不怕的就是行礼，之前在灵沼的时候，跟随父皇没少出行那些个盛大的场面，从老及少，或男或女的礼数学了个遍，于是也向那女子回了个礼。
　　明茵本想着是进去看看，可这A府的小姐转身就回了屋子，似乎并不是热情好客之人，便只得作罢了，继续在街道上晃了起来。
　　在明茵没去天庭的时候，虽也在人间住着，可花朝节却从未有兴参与，只因父皇说那是凡人的节日，而他们神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明茵决定今天把之前的亏欠一次弥补回来，她原本要叫上妹妹明蓝一起来凡间游玩的，可明蓝自从跟着上了天庭就总是闷闷不乐，心神不宁，哪里都不去。明茵想着，这下回去告诉她，她可是一定要羡慕的。于是索性买了好多小玩意，装进了小灵袋，准备带回去给明蓝看。
　　街道上虽嘈杂，但人们也都悠然自得，忽然不知怎么，人们突然聚集，都向郊外方向跑去，明茵打听之后才知是何缘故。
　　原来此地有个画师，人们都唤他云公子，他最擅长山水风光图，他的画啊，活灵活现，就好像真的一样，还有人说，他曾经画出过会动的流水与飞鸟，真乃神人。可惜啊，这个的画卖的极贵，平常的老百姓也买不起，但今天是花朝节，就不一样了，听说，他今天要为所有的女子作画，若是姑娘不满意，当场撕毁即可，若满意，就赠与姑娘。
　　听后，明茵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去看一看，不是说她也为之震惊，那会动的画她们略施法术即可做到。这个画师若真是个凡人，估计便是大家的夸大言辞，若是个术士也还好，可若是个妖怪，再有什么坏心思，就得管管了，至少在花朝节这天不能乱来。想到这一点，便也赶紧随了人流去。
　　到了城郊一处竹林，只见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得围得水泄不通，中间还时不时传出少女的尖叫，
　　“云公子选我啊！”
　　“云公子我可喜欢你了！”
　　这……真的好吗？这不是我花神的节日吗？明茵心里一阵不满，自己风头都被抢了去了。
　　明茵看了一下这阵势，估计也进不去，只能略施法术，让那群小花痴给自己让出了一条小道，她们都一心在哪个云公子身上，也没人注意明茵，于是明茵就偷偷溜到了最内圈，终于一睹了这位云公子的芳容。
　　一身白衣，席地而坐，衣摆铺开于地上，一头乌黑长发用一玉簪松松绾起，眼尾略微上挑，虽由于作画原因眼睛半迷，却也遮不住眼神里的锐气与精明，他正右手执笔，笑着为眼前一位妙龄少女作画。
　　唉，也是，这样的美男子，谁不为之疯狂，只是疯狂是疯狂了，这哪里是奇人，看他腰间的残月型玉佩，这应当是与我灵沼齐名的上古神族——幻巫族的哪位巫师吧。
　　明茵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少时自己被父王逼着学认了各个有名望的神族的族印，她记得清清楚楚，幻巫族是一个残月，当时疑惑了好久，觉得山月族应是月亮，而不是一条盘旋的蛇。
　　这幻巫族这么悠闲的吗？不忙于修行的吗？不跟别的神族打架的吗？这对比我在灵沼的日子，天差地别啊！明茵在心里又是一番嘟囔。
　　这边想着，那里画作已完成，他起身，在已脸色羞红的少女跟前，微微鞠躬，边呈画边说道：“献丑了！”
　　紧接着人群一片惊呼。
　　明茵就这样看着他继续挑选女子为她们作画，每个被选中的女子都双手抱于胸前，满脸娇羞，低着头缓缓走过去，而他待她们坐下后都会先说一句：“姑娘生得此等标致，何不抬起头来，这样在下才可描绘出姑娘美貌的几分。”
　　这些女子听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直视他一眼，脸便又都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瞬间低下头去，而他并不就此罢休，似乎就喜欢以撩动少女为乐，时而夸赞一下眼前红烫得都要燃烧起来的被画之人。
　　明茵看着口中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选中我呢，我的姿色怎么看都比这些个人强得太多了。”
　　说罢赶紧又拍了下自己的脸：“怎么自己也泛起花痴来，你可是灵沼神族的公主，怎么也能跟这些人一样被蛊惑呢？不过...他真的是好看啊...”
　　不知不觉，明茵就也同这般凡人一样在这里围到了黄昏，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他又画完一张，赠于那女子后，道“今日作画多张，在下已经劳累不堪，不如先到此为止，晚上我再同你们一起放花神灯祈愿，那时在灯上作画，岂不更好？”
　　他说完，冲所有人便是勾人心魂的一笑，大家便都是：“好好好，公子先好生休息，别忘了晚上一起放灯啊！”这些人告别之后便离开了。
　　他们走了明茵可没打算要走，她这碰见了也算是有个亲缘的，听说她们灵沼与幻巫一直都有联姻，说不定这就是自己某个奶奶的表哥的二姑的舅舅家的儿子呢。更何况，他这么好看，明茵向来重色，虽从不愿承认。
　　画师看着明茵向他走去，道：“姑娘可还有事？”
　　明茵道：“自然是有的，我就问你，我这相貌如何？”
　　他微微一笑回道：“姑娘美甚画中仙。”
　　明茵瞬间理解了那些女子的表现，面对此等人儿，又是如此得夸赞自己，不由得耳朵发烫起来。
　　当仍强装镇定道：“那就也为我画一幅。”
　　“可是在下要去休息了，晚上还约了要去放花灯呢！”他说罢指了指人群散去的方向，示意已经答应了人家。
　　明茵本想也像那群女子般享受一番美男为自己作画的乐趣，没想到这厮一装到底，便了当道：
　　“在我这儿就别装了，你这幻巫的巫师都来人间当画师了，怎么也得给我这个今天的正主画一张吧？”
　　他听后先是顿了顿，随即笑道：“不愧是天庭的仙君，在下云容，见到花神娘娘，有礼了！”
　　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又用意味深长地眼神看向明茵道：
　　“没想到花神会特意在花朝节来看自己的信徒啊。”
　　明茵一听便知，他这是在暗讽自己也像别的神仙一样，虚荣地来凡人面前耀武扬威，便怼了回去：
　　“我这神仙可没你这神巫过得潇洒，就连自己的节日都被人抢了风头去了，连扬武耀威都比不过他人，真的是不甘啊。”
　　说完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司空一眼。
　　云容听后故作神色匆忙道：“在下只是一介幻巫子弟，还是云家这般无名旁门，怎能与天庭的神君较量，今日不想冲撞了花神，我就为花神作一张与她等都不同的画，来赔礼道歉，可好？”
　　“嗯啊，如此甚好，”明茵也没想为难他，自己也的确是想要一幅画，“画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哦！”
　　“画不好，任凭花神处置。对了，还未请教花神芳名。”
　　“明茵。”
　　“好名字，很配这花神的这一身黛青衣裙，也配这竹林之景。”
　　说罢，司空便拿出一把白色素净折扇，注入灵力，那色泽便自己在扇面上勾勒出来，他只用控制灵力的大小就好，果然，在神仙面前既然可以施法，就偷懒了。
　　很快，一幅画就完工了，那画从折扇上剥离，变成了一颗夜明珠，用手指轻轻一碰，夜明珠碎裂开来，竟变成了周边之境。明茵进了画中，发现是自己今早在一个小摊前配试珠花的场景，自己正拿着一个珠花，对着镜子，往发髻上插戴，满脸欢喜。
　　明茵还是头一次这样观察自己，虽没有风神辛垣那三界第一的绰约天姿，却也看起来清丽动人，难怪会有说天君要封自己做天后的传言。
　　明茵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幅画当真的精巧至极，细微之处也是了然分明，毫无瑕缺。
　　欣赏之后，明茵便从画中走了出来，说到：“变回去吧。”
　　云容：“变回什么？”
　　明茵：“夜明珠啊，我好拿回去。”
　　云容：“变不回去了…”
　　明茵：“？”
　　云容：“那也明珠我只有一个，想着把画寄于里面，结果刚刚被你…”
　　明茵：“怎么不早说！”
　　明茵想起了自己的灵袋，结果一摸腰间，灵袋不翼而飞了。那灵袋是天君赠予她的乾坤袋，可大可小，于是便把它变得跟钱袋一样大小挂在了腰间，那上面秀着金线的凤凰，怕是被那些眼尖之人顺了去了。
　　算了，也罢，用别的装着也行，便向问司空道：“夜明珠碎了，我这灵袋也忘带了，这么大的画总不能我用手拿着，我看你那折扇不错，可否一同赠予我，将这画顺利带回天庭，也给其他神仙看看！”
　　云容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明茵会这么问他要折扇，但又立即恢复了神色应到：“这可不是我小气，花神应该也知道，我们幻巫的巫师人人都有自己的法器，从小练出来的，没有这个巫师就无法制造幻境，一个法器要耗费上千年的精力，有的巫师的法宝是琴、剑，而我的就是这个折扇。”
　　原来是这样，明茵听后想，那这肯定就不能要了，难道真要自己抱回去？
　　“那…不如你就送我回去吧，你刚刚也说运气家只是幻巫族的外姓旁支，非是皇族，估计族皇也没有带你去过去天庭，正好，跟着我，我带你去领略一下天界的风光，不一定比你们幻巫山的好，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云容想了一下，应到“如此也好，但我若在天庭闯了货，少不得要给明茵神君惹麻烦了。”
　　“我的麻烦啊，多你一个也不多。”
　　云容听后笑了笑，便把画收进了折扇，被明茵拐回了天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