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下水道》祁梓鱼

2、第二章、入世

　　谈旭凭直觉走进教室的时候几乎要被教授的眼神杀给吓得退出门外，不过好在他找了个尽量往后的空位置坐了下来，那个要杀人的眼神才收敛了点。
　　才坐下，谈旭刚刚把包给塞到了椅子底下，才发现四周的氛围似乎有点不太对，略有点尴尬。只见左边和前边的两个人一个偏着头，一个扭着身子，全都直勾勾盯着他看。一个是讶异惊奇，一个是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神情。
　　如果谈旭也一样回着看，那空气似乎会更诡异一些了，谈旭只得把包从椅子底下拿出，装模作样拿出两本砖头书，心不在焉的听起讲来。好在那两人也如愿收回了目光，没再刁难他。
　　教授的咬字倒是十分的清楚，美中不足就是他的字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一个字发音发完，另一个字才跟上；句与句之间就跟夸张了，好比是踩着节拍，一句完了，一拍不来、两拍不见、三拍总该来了吧……可一直到第四拍，第二句的第一个字才姗姗来迟。如此便叫人昏昏欲睡，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贴牢了人的眼皮，也不怪前头那位同学趴在桌子上，差点睡着了。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只听到左边那人又自言自语道：“刚刚还觉得奇怪啊，我们优秀守时从不迟到的老大居然迟到了诶？”
　　额。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高，我先理理。
　　最重要的是……我是老大？呸。我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是只是学习好，上课的时候认真点，学习之外还是半个……校园霸凌的…呸，武力值MAX的……
　　我又想到那去了！！！来学校的时候不还恢复了点自己被人群殴的记忆吗。
　　谈旭侧过眼睛，观察了一下左边这个人。左边这位戴了个眼镜，额头前的这缕头发总向前耷拉着，两眼之间分的有点开，牙略有些龅，总体看起来有点二，倒是不楞。
　　前边那个刘海遮住了眼睛，皮肤惨白的不男不女的家伙右手装作记笔记，左手偷偷在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打开了手机，刷起了小视频：“结果呢？不还是上课认真听讲的笔记狂魔吗？唉，我说老大这人啊，真是奇怪，上课下课跟换了个人似的。”
　　二货小眼镜——暂且这么叫他吧，无奈的摇了摇头，头顶的呆毛也跟着摇动，莫名喜感。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下课了就疯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停住了，显然，他也发现了教授正直勾勾盯着这一带的眼睛。
　　谈旭把教授上的课当催眠曲听，赶着儿突然清醒过来，还以为遇着休止符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
　　大厅里虽然只有寥寥数十人，但都无一例外的顺着教授的目光飘了过来。
　　上了年纪的教授干咳了几声，然后指了指长刘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你，来，谈，一，谈，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写，论，文，是，什，么，样，的，感，觉？”
　　最后一个“觉”字一波三折，尾声还轻飘飘的，配上导师上了年纪的沙哑嗓音，让人不住的想要发笑。
　　回答问题的时候长刘海站了起来，谈旭才发现这人真有点像营养不良的不正常的瘦，晃晃悠悠像一根竹竿，然人随时都担忧他会不会被风拦腰吹断
　　话说回来，这人虽然上课的时候一直在开小差，刷视频，回答起问题来到时井井有条，中规中矩，无可挑剔，各种修辞各种手法都开始了大串烧。就是差点把本以为可以抓到开小差的教授气死。
　　教授僵硬的点了点头，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做出：“我不生气，我很大度”的假象。接着，又向谈旭一扬首“那，后，面，的，你，来，说，说，吧，你，心，情，好，的，时，候，写，论，文，是，什，么，感，觉？”
　　一句话听完，感觉教授似乎都要没气了，谈旭忍着笑站了起来。
　　谈旭：“我？”
　　教授：“嗯？”
　　谈旭：“心情好的时候吗……诶我能插句话吗？”
　　教授：“你，说。”
　　谈旭：“因果关系有问题啊，写论文会导致心情产生变化，就像天冷了导致水结冰了，而不是水结冰了才导致天冷了。”
　　教授：“所，以？”
　　谈旭一本正经，接着说：“写论文的时候我反正心情是没好过，再好的心情遇上论文都得玩完，所以心情好的时候些啥子论文哟，浪去啊！”
　　教室里发出了哄堂大笑和兴奋的口哨声，有几个还站了起来呐喊。看起来真的是平时憋坏了，就这还能笑成这样。
　　有了谈旭的补刀，教授擦点心肌梗塞死过去，如果他还有头发，此时应该是怒发冲冠了。不过这一来倒好，他说话不蹦字了，连续的话听起来好多了。
　　“你们这些人！整天游手好闲，谁他妈跟你们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就那屁话，十年前就不好用了，现在就业心事多困难你们知道吗！啊？隔壁传媒学院的还能靠脸混口饭吃，你们这破脸，不好好学习，将来连咸菜加稀饭也吃不起！”
　　谈续作的算后排的了，可隔了老远，还似乎觉得脸上溅着教授的唾沫星子。
　　还有，
　　说起看脸，谈旭倒是真有点无辜躺枪。
　　他自己估计估计也有一米八左右了，脸干干净净，不像一些娘娘腔那样涂脂抹粉，鼻梁挺拔，半边头发在拆掉纱布之后随意地缕在额边，有些随意，非但不显杂乱，还把人衬得更加随性洒脱。
　　长刘海的表情变化了好一阵，然后小心翼翼的对小眼镜说：“哎，你说老大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啊，总不能直接去问了老大吧？”褚芠一脸莫名其妙，茫然道。
　　听到正在讨论自己，谈旭想都没想就凑了过去：“哦？啥，问呀？”
　　如果不是长刘海和褚芠一直盯着他看，谈旭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人设崩了。慌乱之中他又补了一句。
　　“额，不问也不要紧哈，继续上课。”
　　不补倒好，一补完了，褚芠用力掐了长刘海一下：“卧槽，我不是在做梦吧，老大人设崩了？！”
　　“哎——”那边长刘海痛的叫出了声，“你做梦掐我干啥！”
　　想着既然已经崩了，那告诉这么两个人应该没什么大事情，谈旭便故做神秘：“下课告诉你们。”
　　长刘海和褚芠回过神来，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我靠——你不会是找女朋友私奔去了吧，失踪了整整两天诶你，每次打电话都显示不在服务区，你们不会……”
　　“滚吧。”谈旭骂道。
　　谈旭来的时候也快要十一点了，上午能上课的时间也所剩无几。最后这十几分钟终于在教授的怒骂声中等到了尽头。
　　下课铃声就是和勺子一不小心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的，靠门的学生们一瞬间都没了踪影。曾经有人说过：“中国学生跑向食堂的速度足以打破世界纪录。”现在我信了。
　　褚芠和长刘海倒是没跑得那么快，毕竟留下来可能会知道不少类似于谈旭的黑历史的东西。学生热衷于八卦，这样的好机会怎能错过？
　　“你看，绝逼发生了什么事。”褚芠说“下课之后老大都不去抢食堂座位了。反常，真反常。”
　　谈旭倒是有点犹豫，到底应该怎么开口，毕竟你上开就跟对方说自己失忆了你哪位没几个正常人会相信，循序渐进又不太可能——
　　于是这个逗比经过了长远的思考，认真严肃地说道：“你们失忆了。”
　　“你才tm失忆了！”
　　“是的，没错，我就是失忆了！”
　　好的，达成任务目标。
　　“.…..”
　　长久的沉默。
　　“不会吧。”褚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老大，你看我，我是谁？”
　　让我想想。
　　“诶对哦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褚芠差点血溅当场。
　　哦，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这个长期“压榨”自己的老大失忆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重新树立人设或许还能挽回一点面子，于是——
　　“咳咳。那你给我听好了，给你介绍一下，喏，那个娘娘腔是杨泽宇，我是你们的老大…”
　　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正中面门，杨泽宇一脸嫌弃的收回手，撩了一下刘海，望了望一脸遭逼的谈旭：“他。以前被你暴力打压后成了你小弟。”
　　谈旭：“那你？”
　　杨泽宇莞尔：“你哥们儿，高中时就是室友。”
　　关系终于理清楚了。

　　大部分的食堂都喜欢搞黑暗料理，谈旭他们那家也不例外。由于他们三人去的晚了，盘子里只得满装着食堂大妈开发的新菜：葡萄抄丝瓜。不过找座位途中他们看到其他人盘中的水煮海带加菠萝时，心理落差就彻底没有了。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褚芠开口了。
　　“说。”
　　“求食堂大妈的手抖症发病频率。”
　　“接着寻找答案吧孩子。”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谈旭和杨泽宇面面相觑，只见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人正一脸慈祥的望着他们。
　　“那个…同学，你是中文系的吗？”
　　谈旭他们大学本就以理科闻名，中文系的学生根式少之又少，听他这么一问，谈旭来了兴致。
　　“是呀，怎么了。”
　　“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褚芠的，他是我儿子，我给他送了点东西。”
　　褚芠生无可恋的抬起头：“爸，你确定我是亲生的吗？”

　　下午的课要两点多才开始，再加上食堂里烧的菜实在味道一言难尽，三人随意扒拉了几口就跟着褚芠他爸去拿送来的东西了。
　　一看才知道，整整两大箱的泡面。看来褚芠这么二应该是遗传。
　　三人搬着箱子向寝室走去，经过杨泽宇一路上的科普，大概的情况谈旭也算是明白过来了。可怜的褚芠只能算是个“小弟”，不过也只能怨他最早的时候和谈旭刚分到一个寝室时故意挑衅了一下。QAQ~
　　谈旭这一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可每一次回头都只能望见空荡荡的走廊，长叹一声，没有在意。

　　放好了整整两大箱泡面，谈旭走出了门。不远处的墙角蹲着一个人。生的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双目低垂。衬得睫毛课外漂亮，可又不显娘。
　　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很明显，是来自这个长得称得上漂亮的男孩子了。谈旭暗自奇怪，心说这人是对失忆前的自己有什么创伤吗，可又没听到杨泽宇说过，只身下了赞叹这人的容貌。
　　“现在的人啊…”谈旭自言自语，“长得文弱点，上个大学都要被人欺负不让进宿舍。真可怜啊，就是可惜了这张脸了。”
　　走近一看……
　　此人手拿一本子，正飞快地记着些什么，双目低垂也不是闭着眼睛，仅仅是盯着本子看。
　　察觉到了谈旭走来，他警惕地抬起了头。见到是谈旭，睁大了眼睛，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狼狈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谈旭望着那人消失的走廊尽头的拐角，直愣愣回不过神来。那双眼睛和他对上的那一刻，多么美的一双眼睛啊…只剩下了感叹，黑的沉寂而深邃，比大海还要宁静几分。望上一眼，浮想联翩好一阵子也不叫人稀奇。
　　出来打水的杨泽宇恰巧撞见了这一幕，好像知道谈旭会问什么似的，轻描淡写道：
　　“他吗？比我们大两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