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生》一盏灯的黄昏

1、第一丛

　　“宿舍在银兴路，是公司旧址，后来公司搬泰通那边了，就把那儿改成员工宿舍了。”
　　任年有点晕车，默默地把车窗降下来一点，边吹风边听李英华讲宿舍的事。她大二上学期开始跟着工作室干，暑假之前顺利通过了考核，去公司当个实习生。学校和公司一个南一个北，本来还发愁租房子的事，听李英华说公司有员工宿舍，当即申请了下来。
　　“悬铃，就我前几天给你说的老王那组的一个画师，你还记得吧？”
　　任年点点头，李英华一开始就告诉她，宿舍已经有个人在住了。但前几天那人不在，所以也一直没加个好友联系一下。
　　李英华趁着红绿灯看了一眼任年，发觉她脸色不好，没再说室友的事，问，“晕车？你先喝点水，我等会开慢点。”
　　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任年喝完水把头伸出去呼吸了几口空气，赶紧把窗户关上。车速比先前慢了不少，任年渐渐地恢复过来，问李英华，“悬铃就叫悬铃吗？哪两个字？”
　　“悬铃木那个悬铃，老王这么叫，我也跟着叫了。严格来说她不是公司的在编员工，是老王请过来画人物和插画的，所以我跟她也不熟，就在公司见过几次。”
　　这话说得有点不负责，李英华又说，“不过你放心，那小姑娘脾气挺好的，你俩肯定能玩到一起去。”
　　任年无可无不可，两人又聊了聊公司的其他事，没多久就到了宿舍楼下。好在是夏天，衣服不占空，一个行李箱就解决了所有物品，任年没麻烦李华英，忍着晕车带来的一点恶心和头痛，自己提着上了台阶。
　　“这是老小区，总共就六层，所以一直没装电梯，”李英华边走边说，“歇会吗？”
　　任年有点热，好在楼道里比较阴凉，还没热到难以忍受。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半开玩笑说，“正好锻炼身体了，再不出门我就废了。”
　　“宿舍有空调，反正今天周六，也不用去公司，这两天你先歇歇，熟悉一下。”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402的门口，门上和两侧都留着不少小广告的印字，但是明显有人清理过，所以观感上也不算坏。
　　李华英敲门，有人在里面应，“来了，谁啊？”
　　接着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华英说，“悬铃，是我。”
　　门从里面打开。
　　任年看见穿长裙的女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孩朝李华英笑笑，对上任年之后，说“年年，好久不见。”
　　李华英看看悬铃，又看看任年，问，“你们认识？”
　　任年盯着女孩的脸，缓缓道，“认识，好久没见了。”
　　“那正好，先进去吧，放放东西。”李华英笑了起来，催两人进去。
　　悬铃在前面带路，走到厨房斜对面的卧室，说，“先住次卧吧，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还有人，就住了主卧，希望你别介意。”
　　这话明显是朝着任年说的，任年摇头，又意识到自己在人后面，便说，“不介意。”
　　“那行，你先简单收拾一下吧，我跟李姐去客厅。”
　　“好。”
　　卧室除了柜子和床以及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空调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任年打开空调，听到嗡嗡嗡的响声，才放下心收拾东西。只是从客厅传来的隐隐的说话声，搅得任年心神不宁。
　　“原来你和任年认识啊。”任年听见李华英说，但没有听见什么回答，想来无非是嗯了一下或者点点头。
　　“什么时候认识的？同学吗？”
　　任年也跟着回忆，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热得过分的中午，有人来到她面前，说“你真好看。”
　　“十五岁。”
　　那么也是她的十五岁，任年想。
　　平缓下来之后，晕车和高温带来的不舒服更加汹涌，偏偏空调只会嗡嗡嗡，制冷速度慢的令人发指。一瓶水见了底，任年慢吞吞的往外走，去汲取客厅的清凉。
　　李华英见她出来了，起身告辞，“我今天约了人，不好让人家等，任年，宿舍这边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悬铃，公司里的事回头我微信发给你。”
　　“好。”
　　任年握着空水瓶和悬铃一起送李华英，关上门，两人谁也没动，就在门口僵着。
　　“李姐不知道你的名字，”任年最怕僵着的气氛，自顾自的解释，“我也不知道你改了…”
　　似是看出任年欲言又止的口型，悬铃略微笑了一下，说，“你还是叫我纹纹吧，悬铃是外人叫的。”
　　任年欲开口，恶心感立刻涌了上来，便赶紧捂住嘴。舒纹指指厨房旁边的门，“卫生间在那里，”随即又从任年手上拿过来矿泉水瓶，说，“我去给你倒点水。”
　　任年冲到卫生间，干呕了好几下。舒纹走过来帮她拍背，最后也只是吐出来点酸水。
　　“早上没吃饭？”
　　任年灌完一大口水，听见这话，说，“怕晕车。”
　　“这不还是晕了吗？你要是早上吃点…”舒纹打住，又问，“头疼吗？”
　　“还好，吐了会舒服点。”
　　舒纹当然也知道任年的毛病，问完之后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自顾出去了。任年还难受着，去了客厅的沙发躺平，思索着等会去吃点什么好。
　　另一边，厨房的水哗啦哗啦响，任年自嘲的想总不会是舒纹去做饭了。她吃过一次舒纹做的饭，严格来说称不上是饭，是两人合力做的一顿麻辣烫。周日下午不上课，两人中午一放学就直奔车站，坐了大半个小时的车去了舒纹家。舒纹家很大，因为卖风景树的原因有个大庄园，吃完麻辣烫躺在林子里的躺椅上。虽然也是暑天，也许是因为树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人的原因，对于那天的记忆只剩下麻辣烫辣的人直吐舌头和躺椅旁边开的正好的花。
　　多好的日子。
　　任年晕晕乎乎的想，那时候舒纹爱笑，整个人非要蹭到她的躺椅上，和她挤到一起，说些有的没的，一下午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翻了个身，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任年半梦半醒，就这么躺着看天花板，直到视野中出现舒纹的脸。
　　“干嘛呢你？”舒纹嘴角带着点弧度，似乎是想笑又憋着，“来我拉你起来。”
　　任年握上那只手，坐在地板上。
　　“应该买点爬爬垫，摔的疼。”任年说。
　　这是16岁的舒纹和任年的打算。一起租个房子，铺上爬爬垫或者毛毯，没事的时候就靠在一起，看书或者画画。
　　舒纹迟钝一下之后也笑了，说，“对。”
　　手还没有放开，舒纹又说，“我洗了草莓，叫你你没答应，现在吃吗？还是去吃饭？”
　　任年一时还陷在梦里，握着舒纹的手问，“几点了？”
　　“十一点。”
　　草莓红彤彤的，一口咬下去，爆出酸汁，任年一连吃了三个，脑子清醒不少。
　　“谢谢。”
　　又是沉默。任年其实想问舒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来这里，有没有认识新的人。
　　不对。
　　舒纹的上一条朋友圈里，她恋爱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外国女孩。
　　不知道分手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随缘更新。